第六百五十五章 醉春閣

醉春閣的院子頗大,人卻出奇地少。

一進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層高的主樓,一層用于歌舞表演,二層為繡樓,是專為那些歌妓住的,當然也為了留宿客人方便。

主樓朝著大門這一面,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紅燈籠,襯出四周的灩灩這之色,讓人忍不住遐想連篇。

盧小閑沒有像往日一樣,直接拿出畫像來,而是負手進入了醉春閣的大堂。

一進門,如來了到另一個天地,喧嘩熱鬧燈火輝煌,與前院的冷清寂靜鮮明對照。

大廳里早已熙熙攘攘地坐滿了人,各色人等應有盡有,他們忙中偷閑,閑中得樂,來這里便是為了這一刻的歡樂。

四下瞅了瞅,偌大的廳堂竟然連個空桌都沒有,唯獨角落里的一張方桌邊只坐了一個人,盧小閑想也沒想便朝著那邊走去。

桌旁坐的是年輕人,盧小閑走了過去,笑吟吟地正要開口,卻突然愣住了。

原來面前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吉溫。

「吉捕快,怎麼是你,你怎麼到這來了?」盧小閑一臉的詫異。

吉溫一見盧小閑,嘿嘿笑道︰「盧公子,你這話問的,我怎麼就不能到這來?趕緊坐吧!」

盧小閑與盧小逸坐定,只見吉溫面前的桌上擺著一小盤五香芸豆,一把小酒壺和一個精致的小酒杯。還有一把紅綢折扇,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吉溫用兩指拈起一顆芸豆,扔進嘴里,然後拿起小酒杯輕輕泯上一口,酒也不咽下,只是含在嘴中,似乎很回味。好一會才將酒咽下。

將酒咽下後,吉溫道︰「盧公子,也沒什麼好招待你的,你就湊合湊合吧!」

盧小閑輕咳了一聲,指著芸豆和酒壺向問道︰「吉捕快,不知這酒菜……」

不待盧小閑說完,吉溫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截口道,「芸豆還剩了幾顆,但酒卻沒有了,剛才我喝的那是最後一杯,實在是不好意思!」

盧小閑頓時哭笑不得,他知道吉溫會錯意了。

這些日子去過不少青樓,都是打听胭脂的下落,像今日這般安穩坐在大廳內,還是頭一回。想點些酒菜和吉溫套套近乎,卻讓他誤解了。

「吉捕快,我想請你一同飲酒,只是不知如何點這些酒菜,可否告知一二?」

听了盧小閑的話,吉溫上上下下打量著二人,「盧公子,听說你在賭坊干事,莫不是最近發了財,不然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點酒菜?」

「哦,我現在在龍氏鏢局做事!」盧小閑介紹完,又問道︰「吉捕快,到這點酒菜有何不可?」

吉溫笑了︰「若我沒猜錯,你們是第一次來醉春閣吧!」

「是第一次!」盧小閑老老實實承認。

「據我所知,龍氏鏢局的趟子手,最高薪酬也就是一個月二十兩銀子!」

「兄台說的沒錯!」盧小閑沒想到吉溫對鏢局的行情如此了解。

「那你們知道它們值多少錢嗎?」吉溫指著桌上的酒菜問道。

「不知道!」盧小閑搖頭道。

「一盤芸豆一兩銀子,一小壺普通的松苓酒五兩銀子。你們二人一個月的薪酬加在一起,也買不了幾盤芸豆幾壺酒,何必打腫臉充胖子呢?」

盧小逸听了,不由瞪大了眼楮︰「我的天吶,這麼貴,這和打劫有什麼區別?」

一盤芸豆外加一小壺松苓酒,在酒肆里也就值五六錢銀子,誰知到這里卻漲了十倍,怎能不讓人吃驚。

「當然有區別了!」吉溫撇撇嘴道,「打劫犯王法,而這卻是合法的,還都是自願送上門來掏腰包的!」

盧小逸明白了,難怪之前他們去青樓打問胭脂的消息,會遭那麼多白眼。青樓是大把花銀子的地方,不掏錢還給人添煩,不遭白眼才怪呢。

盧小閑笑了笑,一臉誠懇道︰「能與吉捕快在這里踫上,也算是緣份,談錢便俗了。您只管告訴我如何點菜便是了,這酒我請吉捕快喝定了!」

吉溫沒想到盧小閑竟然會說出如此一番話來,他默默點點頭,拿起桌面一把紅綢折扇,舉過頭頂晃了幾下,很快便有個伙計模樣的人跑了過來……

一小盤野鴨脯、一小盤鹵牛肉、一小盤白切羊肉外加一小盤老醋花生,花了三十兩銀子,一壇二十年的「狀元紅」,花了一百二十兩銀子。

盧小閑雖然知道青樓的酒菜要比酒肆貴,但卻沒想到竟然貴的如此離譜。好在他想得開,既來之,則安之,左近無事,隨便打發時間也好。

盧小閑沒有急于拿出胭脂的畫像,饒有興趣地與吉溫一邊喝酒吃菜,一邊聊起天來。

「盧公子,今日讓你破費了,我記著你的情了!」吉溫此時換了大杯,不再似剛才那般將酒嘬在嘴里品嘗,而是一飲而盡。

盧小閑微微一笑,稱呼也改了口︰「吉大哥客氣了,能認得吉大哥,是我的福分。」

說話間,只見一個四十歲上下文士打扮的人,出現在二樓的欄桿前輕輕一咳,不知怎的,大廳就靜了下來。

他朝著大廳的眾人虛作一揖,朗聲道︰「感謝各位光臨,姑娘們馬上就要下樓,請諸位稍候!」

透過二樓古色古香的雕花鏤空窗後,粉紅輕紗隨風搖曳,飛舞間陣陣濃郁香味襲面而來,輕紗後,朦朧可見數道妙影交錯,環肥燕瘦,姿態各異,風情萬千,似彩蝶般翩翩起舞,細看之下,個個柳眉媚眼,眼底藏春,身姿玲瓏,嫣然一笑,勾心勾魄。

吉溫對醉春閣很是熟悉,主動為盧小閑介紹道︰「這人名叫成軻,是醉春閣的東家,不知是什麼來路。據說他和安樂公主與太平公主都能搭上話,反正是個有後台的主,要不然也不會將醉春閣搞得如此紅火!」

「看來吉大哥是醉春閣的常客了?」盧小閑笑著問道。

吉溫目光閃爍︰「我嘛!算是常客,可也不算常客!」

「此話怎講?」盧小閑好奇地問道。

「青樓是群花所聚之地,她們個個靚妝迎門,爭妍賣笑,朝歌暮弦,搖蕩心目,自然吸引著無數像我這樣追蜂逐蝶的登徒浪子,如此說來,我便算是常客了。」

「那不算常客又是何意?」

「盧公子有所不知,到青樓來的登徒浪子,並不是每一個都可以登樓入室,享受美人們的笑靨與優待!」

「這是為何?」盧小閑越發奇怪。

「在青樓做每一件事情都需要破費,甚至可以說沒有邊際。譬如說,你要請某個歌妓吃酒,必須先付給鴇母一定的銀兩,要創造一個與美人共處的吃酒環境,也得大把花錢,置辦美酒佳肴。獻香送花或宴前唱個曲兒都需要花錢,身前那些跑腿當差的也必須給予厚賞。在青樓需要購買的東西,都不能按外面的市價來衡量,只有那些腰揣萬貫和大把銀子的人,才可以進來風流快活。」

說到這里,吉溫臉上露出一絲自嘲︰「沒有充足銀子的登徒浪子,無法在這里瀟灑快活的。我只是個捕快,一個月俸祿只有幾兩銀子,所以算不上是常客,充其量只是看客!」

此時,歌妓已經開始下樓,大廳內的聲息小了一些,卻更嘲雜,亂哄哄便如蟻兒蠅兒,吵雜雜又似雀兒蜂兒,眾人趁著間息喘口氣,飲茶,吃酒,等著狂歡的開始。

吉溫指著打頭的那名女子,對盧小閑道︰「她叫秋蓮,是醉春閣的花魁,不僅生得嬌美動人,而且詩書滿月復,尤其擅長歌舞,每晚都是由她領著群芳坐鎮堂內。這個秋蓮煞是奇怪,她陪歌、陪舞、陪酒、賠笑,就是不侍寢,那些士族子弟、富商豪客一擲千金,她連看也不看。」

盧小閑放眼看去,秋蓮不過十七八歲年紀,中等身材,,薄裝輕身,笑靨如花,撩得客人們蜂兒采蜜一般。

「三位兄弟,可否讓在下在此一坐!」冷不丁一個突兀的聲音傳來。

盧小閑與吉溫循聲看去,一個中年漢子正站在他們面前。只見他身材高大,臉型細長,高鼻梁,大眼楮,長胡須,氣質儒雅。雖然說著一口地道的長安腔,但看上去明顯是域外之人。

長安的域外之人並不少,大街上隨處可見,有突厥人、回鶻人、吐火羅人、粟特人、波斯人、大食人、天竺人、新羅人等等,在醉春閣見到域外之人,並非新奇之事。

此時大堂內已經是座無虛席,唯獨他們這桌空著一個位子,若不是實在無奈,想必他也不會往這里湊。

「請坐!」盧小閑微微一笑,「今兒能在這相聚,都是朋友!」

那人道了聲謝,也不言語,便坐了下來。

盧小閑讓伙計拿來了酒杯,為那人斟滿了酒,舉杯道︰「相逢便是緣,我叫盧小閑,敬兄台一杯!」

「多謝盧公子,我叫阿史那獻!」那人點點頭,一飲而盡。

「阿史那獻!」吉溫听了這名字心中一動,疑惑地問道,「兄台姓阿史那,莫非是突厥可汗一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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