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湜此刻的裝束,應該是去上早朝的,正好路遇了此事。
崔湜朝著盧小閑笑了笑︰「盧公子,喝酒我比不了你,處理這些蝦兵蟹將,我比你強。」
崔湜說這話,分明並沒有將劉常等人放在眼里。
崔湜官居吏部侍郎,是一介書生,盧小閑沒有想到他竟然也深藏不露,有一身的好武功。
既然有這兩個人出面,盧小閑也樂得輕閑,他抱著胳膊,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崔湜打量著劉常,不由搖頭揶揄道︰「盛傳太平公主的朱雀門都是精英人物,如今看來也不過徒有虛名!」
劉常出奇地沒有發怒,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閣下是……」
「在下崔湜!」
「嘶!」劉常倒吸了一口涼氣,又是個難纏的主。
崔湜的大名劉常怎會不知,寫的一首好詩,擔任著吏部侍郎。劉常對崔湜的忌憚不是因為他的官職,也不是他的武功,而是與他身後的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不僅與韋皇後、安樂公主有來往,與太平公主關系也不一般,得罪了崔湜便是得罪了上官婉兒。
想到這兒,劉常不敢造次了。
正躊躇間,卻听崔湜催問道︰「崔某與太平公主有些交情,今日這事崔某要插一杠子,行與不行,你給個回話!」
劉常眼珠一轉,對崔湜抱拳道︰「崔大人,你且稍候,我派人回去請示後,會給崔大人一個滿意答復!」
說罷,劉常對身邊一個黑衣人耳語了兩句,黑衣人飛也似地離開了。
崔湜見狀也不言語,抬腳便往前走。
劉常頓時警惕起來,冷臉嘶聲道︰「崔大人,怎麼,連這一會也等不得嗎?」
「借個光,我過去和他聊兩句。」崔湜笑笑,指了指盧小閑,「難道這也需要你去請示不成。」
劉常愣了愣,赦然閃身讓開了路。
崔湜看也不看劉常,信步到冷卿向前︰「三師弟,近來可好?」
盧小閑一臉的驚訝︰原來崔湜與冷卿竟然是師兄弟。
冷卿板著臉冷冷道︰「勞煩掛心,一時半會死不了!」
盧小閑不由一愕,崔湜是冷卿的師兄,他這話卻說的極不客氣。
崔湜並不在意,又轉向盧小閑︰「盧公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冷卿也用詢問的目光看向盧小閑,敢情他倆拔刀相助,連什麼緣由也沒搞清楚。
二人也算盧小閑的救命恩人,他沒有隱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說于二人。
冷卿正要張口,卻瞥見一乘青色兩抬小轎向這邊而來,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小轎停了下來,一個人從轎內出來,原來是魏閑雲。
魏閑雲朝著冷卿與崔湜二人作了個揖︰「崔大人,冷總捕頭,好久不見,二位可好?」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魏閑雲禮數周全,冷卿與崔湜也抱拳道︰「魏先生好!」
冷卿指了指盧小閑,對魏閑雲道︰「魏先生在幽州見過盧公子,也算有緣,在下斗膽請求魏先生,可否讓朱雀門放過他?」
魏閑雲看了一眼盧小閑,對冷卿點點頭道︰「沒問題,他今後自由了!」
沒想到魏閑雲竟然如此爽快便答應了,冷卿頓時愣住了。
崔湜在一旁笑著對冷卿道︰「人皆言魏先生詭計百出,但說話向來作數,魏先生既然答應了,那便不會錯了。」
魏閑雲淡淡一笑︰「能得崔大人如此夸獎,魏某不勝惶恐。魏某對二位慕名已久,一直想著有機會能與二位把酒言歡,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日此時吧,不知二位可否賞光?」
大清早,魏閑雲竟然要請冷卿與按崔湜喝酒。
按理說,魏閑雲給了冷卿與崔湜天大的面子,二人就算敷衍,也應該答應下來。可冷卿對太平公主與魏閑雲沒有好感,想也沒想便拒絕了︰「多謝魏先生好意,冷某不勝酒力,就不叨擾了!」
魏閑雲又看向崔湜。
崔湜一攤手道︰「冷總捕頭不去,我自然是不去了,改日吧?」
被二人直接拒絕,魏閑雲卻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臉上依然帶著笑,向冷卿與崔湜再次作揖道︰「那就改日吧!」
說罷,魏閑雲向盧小閑招了招手。
冷卿與崔湜緊張的看著魏閑雲,不知他要做什麼。
盧小閑卻一點也不介意,與魏閑雲到了一邊,二人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這兩人似乎很熟絡,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冷卿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管閑事。
不一會,魏閑雲登上青色小轎,兩名轎夫起轎而去。
黑衣人也消失的干干淨淨,小巷內恢復了平靜,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望著小轎慢慢遠去,崔湜忍不住贊嘆道︰「難怪太平公主對魏閑雲言听計從,單是這份涵養,便不是一般人能及。」
冷卿沒有搭話,沒好氣向盧小閑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點小誤會!」盧小閑一本正經的向冷卿施禮道,「多謝冷總捕頭救命之恩。」
冷卿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崔湜在一旁道︰「三師弟,這里的事也完了,走,我請你吃酒去。」
「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的酒我哪里敢吃!」說罷,冷卿轉身揚長而去,讓崔湜好不尷尬。
盧小閑眼珠一轉,向崔湜一抱拳道︰「崔大人若不嫌棄,我請您吃酒,如何?」
「你?」崔湜先是一愣,接著哈哈笑道,「喝酒我哪是你的對手?不過,比上朝看討厭的面孔可強的多了。咱們走!」
離小巷沒多遠便是繁華的東市,要喝到真正的好酒,體驗長安城酒肆的盛景,還是得去西市。
西市的胡人酒肆,是長安貴族富商、文人騷客們最喜愛的去處,甚至連皇室中人,也會經常流連其間。
胡人酒肆出售的酒,除了尋常見的各州佳釀,更有西域傳入的名酒,如高昌國的葡萄美酒,或者波斯的三勒酒與龍膏酒,芳辛酷烈、香氣撲鼻,深得嗜酒之徒的喜愛。
除了難得的好酒,更叫人迷醉的卻是曼舞于酒肆之類,芳香美好更甚于佳釀的胡姬們。有詩雲︰「琴奏龍門之綠桐,玉壺美酒清若空。催弦拂柱與君飲,看朱成碧顏始紅。胡姬貌如花,當壚笑春風。笑春風,舞羅衣,君今不醉將安歸?」
當然,名貴的好酒必須高價購買,侍酒的胡姬,也需要不菲的打賞。能夠成日出入這些酒肆的,來來去去都是那些城中那些富貴公子哥兒。
崔湜很少來這里,不是無法支撐昂貴的消費,而是沒有這樣的興致,他不忍讓上官婉兒為他憂心。
大清早來喝酒的人絕無僅有,盧小閑、崔湜和盧小逸卻管不了那麼多。
片刻之後,酒菜已經送到。
小二操起壇子要給崔湜斟酒,卻听盧小閑擺手道︰「不用如此麻煩,給我二人每人放一壇便可,這里不用你伺候了。」
小二點頭離去。
見盧小閑如此模樣,崔湜不由心中有些打鼓︰每人一壇,不醉死也要撐死了。
盧小閑似看透了崔湜的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崔大人,莫怕,我不勸酒,你能喝多少算多少!」
盧小閑這話,頓時激起了崔湜的好勝之心,他豪氣頓起,大聲嚷道︰「我知道喝不過你,不過能與你開懷暢飲,也算幸事一件,來,我們一醉方休!」
盧小逸沒有飲酒,只是為二人來回斟酒。
二人酒喝得痛痛快快,相互一踫一仰脖子,碗便底朝天,嘴巴一抹,再斟上,一口一碗,不藏奸不耍滑,崔湜大呼過癮。
不到半個時辰,二人的壇中的酒便去了一半。
崔湜面紅耳赤,盧小閑卻面色如常,他向崔湜問道︰「崔大人,冷總捕頭真是你師弟?」
「這還能有假?當年師父收了三個徒弟,大師兄龍壯現在是龍氏鏢局的局主,我排行老二,冷卿是三師弟。」
「既然如此,他為何要對崔大人冷言相對?莫非有什麼過節?」盧小閑好奇地問道。
冷卿對崔湜的態度,一直是崔湜解不開的心結。
平日里,崔湜將這些都埋在心底,從不與人訴說。
此時喝了酒,便對盧小閑打開了話匣子︰「我們沒有過節,只是他對我有些誤解而已。」
「誤解?」盧小閑問道︰「冷總捕頭因何事誤解崔大人?」
崔湜長嘆一聲,將一碗酒一口喝干道︰「因為婉兒!」
「上官昭容?」盧小閑皺眉道。
崔湜點點頭︰「我與婉兒一見鐘情,當年她三十五歲,我二十八歲。」
說到這里,崔湜似乎陷入了回憶︰「那時候,朝中大臣不僅佩服她的才學,而且佩服她的謀略。那時的我年輕氣盛,一身的傲骨,對她一點也不服氣。交往多年,我慢慢懂她,知道她過的有多苦。為了婉兒,我顧不得那麼多,只要她高興,只要能保她平安,我做什麼都願意。」
盧小閑茫然地看著碗中的美酒,感受著散發而出的氣味,他不想打斷崔湜這片刻紛擾遠去的沉醉。
「我們認識十年,則天皇帝在的時候,我們相處小心翼翼,陛下繼位後,一切都不一樣了。我可謂平步青雲,一路攀升,從中書舍人到吏部侍郎。誰都知道,是因為婉兒的關系,我沒辦法拒絕,不想讓婉兒不高興,其實我不在乎這些名利,只在乎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