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又見故人

說起來,這里面既有王先生的敗筆,又有巧合的成分。

李重潤死後,韋氏找服侍李重潤的婢女問兒子情況,侍婢告訴韋氏,李重潤死前李重福去和他說過話,這便引起了韋氏的懷疑。

事實上,李重福去見李重潤是王先生的建議。王先生知道李重潤性格倔強,若有人給他添把火,暗示他為了父親的安危應該犧牲自己,他肯定會選擇自殺這條路。

果然不出所料,李重福以安慰的名義去見了李重潤,離開之後李重潤就自戕身亡了。

無巧不成書,李重潤去世不久,武則天便進封李重福為譙王,還任命他為國子祭酒和左散騎常侍。

李重潤之死,讓武則天覺得對兒子李顯有些愧疚,為了彌補愧疚之情,賞賜便落在了李重福頭上。當然,這種事情武則天是不會向外說原因的。

韋氏見李重潤死後,李重福便被加官晉爵,又身任重職,認為李重潤之所以會死,都是李重福告密的緣故。因此她對李重福恨得咬牙切齒,所以不等李顯提出要立李重福為太子,就迫不及待地在李顯面前告李重福的狀,說李重潤之死,全是他在背後策劃。

于是,便有了李重福被外放的結果。

李重福為此沒少數落王先生,王先生也是打落牙往肚里咽,有苦難言。

王先生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既然自己的主公沒當成太子,那就要繼續給他創造條件。

李重俊的太子妃被逼死一事,讓他感覺到這是一個可以充分利用的機會。

因此,在盧小閑設法安置秦俊和高力士的時候,王先生也在做著緊鑼密鼓的謀劃。

……

馬車內的成王妃慕容真眉頭緊鎖,這幾天她就沒露出過笑臉來,此刻姣美的臉龐更是陰沉的可怕。

她手里那張信箋似有千斤重,而信箋上的那些字就像一只只重錘,狠狠的擊打著她的心髒,讓她不堪重負。

「成王這命,系于你手,曲江高昌酒肆外大柳樹下,獨自赴約,切勿外傳!」

這會是誰?

對方知道些什麼?

約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盡管一個個疑問,從慕容真的腦海閃過。但慕容真還是去赴約了,因為她不得不去。

曲江一帶多西域胡商蕃客經營的酒肆,高昌酒肆便是其中之一。

慕容真遠遠便看見高昌酒肆大門外的柳樹下,一個白衫公子正負手站在那里,背對著她來的方向,望著江面。

這個背影很熟悉,慕容真心中一動︰莫非是他。

走到近前,慕容真停了下來。

白衫公子緩緩轉過身來,呈現在慕容真面前的是一張陌生的臉,一絲失望閃去心頭︰不是他。

「這位公子,是您約我來這的嗎?」慕容真不動聲色的問。

白衫公子沒有答話,只是靜靜瞅著慕容真。

良久,白衫公子向慕容真深施一禮,朗聲道︰「小佷見過嬸嬸,嬸嬸別來無恙?」

慕容真听的真切,果然是他,這聲音是盧小閑的,可這張臉……

盧小閑看出了慕容真的疑惑,笑著道︰「為了避人耳目,小佷易了容,望嬸嬸見諒!」

慕容真深舒一口氣,在確認了盧小閑身份的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終于有了依靠。

慕容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經過風雨的普通女子,她甚至比許多男子更睿智、更堅毅。可是,眼前遇到的事太大了,大到她根本就無法承擔。

在她彷徨無助的時候,盧小閑終于出現了。

慕容真心中很清楚,除了盧小閑,再沒有人能幫他了。

「賢佷……」慕容真只稱呼了一聲,便不知該怎麼往下說了。

「嬸嬸,成王是不是已經決定了?」盧小閑主動問道。

慕容真看了一眼盧小閑,點了點頭。

「有沒有回頭的可能?」盧小閑又問。

慕容真搖了搖頭。16

「唉!這是命呀」盧小閑長嘆一聲,「則天皇帝在的時候,成王被流放多年。現在他回京了,肯定以李唐復興為己任,他是想鏟除武三思,以振朝綱。」

慕容真突然發現,面前這個年輕人,似乎比自己更了解夫君。

「此次政變必敗無疑,嬸嬸可想好了退路?」盧小閑盯著慕容真問道。

「必敗無疑?」慕容真的臉色變得蒼白,顫聲問道,「何以見得?」

發動政變是有風險的,搞不好就會身首異處,這個道理慕容真怎麼會不懂。既然勸說不動李千里,她只能祈望政變能最終成功。而盧小閑這句話,等于是判了他們的死刑。

盧小閑知道,若自己不說清楚了,慕容真肯定做不出決斷。

盧小閑問道︰「成王之所以如此執迷不悟,是不是受了神龍政變的影響?是不認為與太子發動政變很輕易就會成功?」

「沒錯,他就是這麼想的!」

「此次政變與上次政變根本不同,他是不可能成功的!」盧小閑耐心的解釋道,「上一次則天皇帝已經得了重病,根本無力控制局勢。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一個重病中的皇帝,如果有人支持就是皇帝,沒人支持啥也不是,張柬之他們進入宮中時,則天皇帝只能質問自嘆,第二天就交出了皇權。可現在,陛體健康,完全能掌握大局,政變怎麼可能成功。朝廷人員大換血,都是忠于陛下的人,李重俊發動政變,根本沒幾個人會支持。他能夠請到的人就那麼幾個,沒有實權人物,除了成王之外,估計最還有一個李多祚。」

慕容真瞪大了眼楮,如此機密之事,盧小閑竟然如此清楚,難道他能未卜先知?

「李多祚已經發動過一次兵變了,陛下不可能不防著他,想想五王的下場就一清二楚了。這還不是主要的,最關鍵的一點……」盧小閑一針見血道,「你不根本就不了解李重俊這個人,跟著他政變是不可能成功的!」

這一點慕容真很明白,李重俊是為太子妃報仇才發動政變的,他只想殺韋皇後和武三思,根本不可能對李顯怎麼樣,這屬于李家內部矛盾,觀望的人多真正響應的人寥寥無幾。

「李重俊從小便有草莽習氣,他對太子之位並不看重,平日里也不善于拉攏關系,所以沒有什麼根基。說到底,他其實並不想當皇帝,這樣的政變會有什麼結果,可想而知。」

听盧小閑說完,慕容真反倒鎮定了,坦然問道︰「既然必敗無疑,賢佷可有破解之法?」

「只有三條路可走!」盧小閑也不拐彎抹角。

「請講!」

「第一條路,請嬸嬸力勸成王放棄政變,遠離太子,這樣可心保全一大家子的性命!」

盧小閑希望李千里退出,或許李重俊就無法發動政變了。

慕容真苦笑道︰「我勸過她無數次了,可他根本听不進去!這條路恐怕行不通,再說說下條路吧!」

「第二條路,我可以提前帶嬸嬸離開長安,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政變失敗了也不會牽連到嬸嬸!」

「不可能!」慕容真想也不想便道,「我們夫妻一體,他生我生,他死我絕不會獨活!」

听了慕容真的話,盧小閑固默然無語。

「你還是說說第三條路吧!」慕容真澀聲道。

「第三條路,選一年幼子嗣,提前運作,設法避禍!」

謀反是重罪,肯定要全家處死。若政變失敗,李千里這一脈恐怕真的要斷了。

「就算為成王留條根吧!」盧小閑緩緩道,「若嬸嬸信的過我,這事就交給我吧!」

盧小閑這話讓慕容真很受觸動,思忖良久,慕容真向盧小閑行了大禮︰「妾身代夫君謝盧公子大恩!」

……

玄都觀位于朱雀大街以南的崇業坊,與靖善坊大興善寺毗鄰。

玄都觀原為北周通道觀,隋開皇二年從漢長安故城遷至大興城,改名玄都觀。經歷了多次整修擴建,現在尤為興盛,在長安城影響很大。

觀內盛植桃樹,四月前後桃花如醉霞緋雲般地爭相斗艷,映著蔚藍雲天,美不勝收。文人名士、達官貴人爭先前來觀賞,徜徉于花海之中,好一幅人間美景。

此時已過了花期,游人已經很少了。

滿觀的桃花日漸枯萎,就像剛剛卸幕的伶人,華麗過後,冷落淒涼,在這美好的季節,讓人惆悵。

馮曼與靈珠子漫步走在殘花滿地的青石路上,一襲白色道袍清澈如水,在粉紅色的映襯下,猶如仙女下凡。

因為弟弟的緣故,馮曼從洛陽上清宮來到長安玄都觀。靈珠子與馮曼姐妹情深,舍不得離開她,便跟著也一並來了。二人還像在上清宮時一樣,同床共枕,形影不離。

望著滿眼的殘花,馮曼心中不由有些傷感。

再美的花也要敗落,盛開的花朵早已失去往日的芬芳,看落花分散,片片憂傷,那飄落的花瓣,讓人感到凋零的寂寞、黯然的惆悵。

當年與盧小閑的相遇、相識和相知,是一種什麼樣的緣分。究竟是對,還是錯?

一個擦肩、一個回眸,可能是前世今生的約定。清風拂過耳畔,吹落了那最後一片的期盼。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平靜的似死水微瀾。就像現在一樣,只有一個淒涼的身影看著殘花敗落,默默哀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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