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賞月

「蕭疏盡地林無影,浩蕩連天月有波。獨立空亭人睡後,洛橋風便水聲多。」

天津橋又稱洛陽橋,北與皇城南門端門相應,南與定鼎門大街相接,橋上原有四角亭、欄桿、表柱,兩端有酒樓、市集,行人車馬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傍晚時分,漫步橋上,舉首可見一輪彎月垂掛天幕,俯首河面波光粼粼,偶爾又傳來洪亮悠揚的鐘聲。這樣的美景,怎能不讓人心馳神往,未飲先醉?

要設宴請客,只怕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可能是前幾日明堂和天堂失了火的原因,此刻天津橋上行人很少。

約定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盧小閑等人已經來到天津橋畔,但詹魁卻仍然不見蹤影。

「怎麼還不來?橋邊也沒個人接待一下,真不是待客之道。」張猛晃著腦袋,不滿地發起了牢騷。

按理說,今日赴宴沒有張猛什麼事,但他一直沒有機會親眼目睹天下第一廚的絕技,便嚷嚷著非要跟來湊湊熱鬧。盧小閑被煩得頭疼,只得點頭應允了。

見張猛要去,吟風弄月姐妹倆怎能不動心,不過她們卻沒有向盧小閑張口。盧小閑當然明白她們姐妹倆的心思,大手一揮便也一同帶來了。

至于曇空,薛懷義有過交待,自然要寸步不離的跟著盧小閑。

加上玄虛、趙豐堂、陳三和吳六,他們一行九個人浩浩蕩蕩瞅著河面。

「急什麼。」一旁的玄虛用手指著遠處蜿蜒曲測的洛水河面,語帶雙關地說道︰「看那邊,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眾人順著玄虛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左首邊的河道拐角處隱隱有燈光映出,隨著那燈光越來越亮,一艘精致的畫舫從河道另一側施施然拐了出來。

原來燈光就是從這艘畫舫上映出的。

那畫舫通體純木而制,白窗紅舷,古色古香。船頭撐槁的女子梳著高高的發髻,身穿藍底碎白花的單襖單褲,好像是大戶人家的婢女。

畫舫推開碧波,向著天津橋所在的方向緩緩而行。

不大一會,那畫舫已經穩穩地靠岸停下,船艙門口人影一晃,詹魁從中走了出來。

他向盧小閑等人做了揖︰「讓諸位久等了,請上船。」

盧小閑也回了一禮︰「詹師傅,我這里人可不少,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

撐船的女子早已擺好舷板,等大家都依次上了畫舫,詹魁在頭前帶路,把眾人引入了船艙。

船艙從外面看著不起眼,內部卻是別有洞天。

艙正中是一張黑木長桌,給人一種華貴的感覺。桌邊一圈白底藍花的細瓷圓凳,卻又凸現出幾分高雅氣質,坐十幾個綽綽有余。

船艙四周點綴著各色雅致品種花卉,艙內飄著些許淡淡的花香。

盧小閑眉頭一挑,霍然發現來俊臣和王胡風已坐在了桌子的上首位置。

見眾人進艙來,二人站起身來,來俊臣笑呵呵道︰「盧公子,本來是您說要請客在先的,現在讓來某捷足先登了,實在是抱歉!」

王胡風的出現,盧小閑並不意外。但來俊臣也在場,讓他多少有些沒想到。比試廚藝之事來俊臣本來就是幕後主使,按理說他只須靜觀便可,誰知竟然如此猴急的主動出擊示威,這可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由此可見,對付盧小閑這件事情,來俊臣心中並沒有底。

來俊臣越是這樣,盧小閑就越不能讓他得逞,否則對方一旦有了把握,肯定會不遺余力的致自己于死地。

王胡風在一旁打圓場道︰「誰請都是請,盧公子快快請坐!」

「說的是!」盧小閑毫不在意道,「那盧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船艙四角各立著一名侍女,面帶微笑,容貌均是清新可人。她們款款上前,引導著眾人在桌邊各自坐下。

「好啦,大家快坐好,馬上要開船啦。」盧小閑剛坐下,便咋咋呼呼地吆喝著,好像他倒成了主人一般。

「開船?盧公子知道我們要去哪里?」來俊臣繞有興趣地看著盧小閑,其他人也露出奇怪的表情。

盧小閑仰起身子,大咧咧地說道︰「十五的晚上,既然來到了洛水河上,不去欣賞一下天津曉月,豈不白白辜負來中丞的一番美意了。」

曉月掛在天空,兩岸垂柳如煙,橋下波光粼粼,四周風光旖旎,城中不時傳來寺廟鐘聲,遂使「天津曉月」是「洛陽八大景」中最靜謐的風景。

「哈哈,知我者非盧公子莫屬啊。」來俊臣一邊說笑,一邊向身邊的女子做了個手勢。那女子會意,走出船艙外,剩下的三名女子則忙著給眾人端茶送水。不一會,船身微微一晃,顯然是離開了岸邊。

船兒悠悠蕩蕩,在河面上行走了約一刻鐘左右,再次停了下來。先前出去的那名女子此時又走進船艙,只見她來到來俊臣面前,俯低低說了句︰「到了。」

「好!」來俊臣高興地從座位上站起,揮了揮手,「把窗戶打開,讓大家好好欣賞一下美麗的月色!」

八只玉手輕拂,不一刻,船艙兩側的檀木窗戶都已開到了最大,如鱗的波光和璀璨的月色隨之映了進來。

天津橋洛河以南,地勢平坦;洛河以北,地勢突兀,人們過橋時,自北往南稱為「下橋」,由南往北稱為「上橋」,這一上一下,景致有了起伏變化。

眾人向窗外看去,此刻畫舫正停在了距天津橋上橋百步之遙的水面上,天津橋的美景可以盡收眼底,碧玉般的水面中,眾月爭輝,美不勝收。

「真漂亮!」吟風用指尖輕輕支著下頜,情不自禁地贊嘆著。

盧小閑卻輕輕地嘆了口氣︰「這美景好是好,只可惜在此時此地的三美之中,它只能屈居最後一位了。」

吟風眨了眨眼楮︰「三美?哪三美?」

盧小閑一本正經地說道︰「美女、美食、美景。」

听了盧小閑的話,王胡風不禁側目。

敢在來俊臣這個活閻王面前打情罵俏,恐怕除了盧小閑之外,整個洛陽城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張猛撓著奇怪道︰「美女和美景都沒問題,可這美食在什麼地方?」

盧小閑用手指指詹魁︰「嘿嘿,這個嘛,你得問問他了。」

詹魁笑著應道︰「盧公子說得不錯,這景色雖美,如沒有佳肴相伴,終究是美中不足。諸位上船之前,我已經備好了幾樣冷碟,現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去把那幾樣菜端上來吧。」

詹魁的最後一句話是對四名女子說的。

听見吩咐後,那四人魚貫而行,從船艙後門走了出去,再進來時,每人手中已多了一個托盤,每個盤中都有幾樣冷碟。

四名女子把冷碟一一擺放上桌,然後又配上餐具。

這些冷菜葷素搭配,色澤和諧,一眼就勾起了眾人的食欲。

瞅著一眼擺在面前的涼菜,盧小閑和玄虛、陳三不由對視了一眼。

這些都是秋風破的新菜品,詹魁這麼做明顯有挑釁的意味。

盧小閑等人的表情盡數落入來俊臣眼中,他熱情的招呼道︰「來,諸位不用客氣,請先享用片刻。」

說到這里,來俊臣朝詹魁擺擺手道︰「你去準備吧!」

盧小閑奇怪的瞅向詹魁︰「詹師傅,怎麼?你不和我們一塊欣賞風景嗎?」

詹魁笑道︰「既然是三美,我當然得為貴客準備美食了!」

說完,他轉身走到船尾,把船艙的後門打開。

透過艙門看到船尾的情形,盧小閑頓時愣住了︰一張四方的案台,火紅的灶台,擺放整齊的食材,但凡酒樓後堂有的器物,這里應有盡有。

此時眾人都已明白,詹魁是要在窗尾掌勺,為大家奉上筵席中的熱菜。

詹魁站在灶台前,腰桿挺得筆直,手腕堅實有力,兩眼則放出專注而精干的光芒。他沒有說話,此刻根本就不需通過語言來交流,他要通過桌案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廚刀來展示自己。

只見詹魁的身影右臂輕舒,一翻腕,手中已多了一物,正是一柄廚刀。

這是廚刀中最大最沉的一種,長七寸,高五寸,半弧形刃口,脊寬三分。

這種刀通常都是用來剁排骨的,雖然通身烏黑,但遠遠看去,卻是寒光閃閃;刀柄是用紅木包固,露出掌外的一小段柄頭已被磨得精光 亮,顯示出這口廚刀的歷史。

廚藝中的刀功的用法,可分為切、劈、斬三大類,其中以切法最為精細復雜,也最能顯出技藝的高下。從運刀的手法上說,切法可分為推切、拉切和鋸切;從運刀的方向,則可分為直刀切和橫刀切。

現在這把刀正握在詹魁的手里,陰沉的刀光映著天上的圓月,讓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普普通通的廚刀,普普通通的人,但當兩者結合在一塊的時候,刀有了生命,人也散發出靈氣和活力。

對于這樣的人,除了「刀客」,還能找到更貼切的詞語來稱呼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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