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朗等人陷入絕境之時,盧小閑卻突然出現了。前後都被契丹軍隊堵死了,一側是陡峭的山巒,另一側是懸崖,也不知盧小閑怎麼會從天而降。
不待趙朗詢問,盧小閑搶先道︰「趙將軍,趕緊保護王大總管跟我來!」
盧小閑的話語短促,且不容置疑。
趙朗也顧不得想的太多,與旋風旅眾人保護著王孝杰且戰且退,跟在盧小閑身後向崖邊退去。
到了崖邊的一個開闊之處,趙朗驚異的發現,有幾個鋼制掛鉤被牢牢固定在大石之上,掛鉤上拴的繩索另一頭一直垂下了崖底。
趙朗奇怪的看向盧小閑,盧小閑趕忙道︰「順著這些繩索,可以下到崖底,下面我安排了人接應!」
听了盧小閑的話,趙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麼短的時間內,盧小閑根本就不可能安排出如此死中求活的逃生辦法,他一定是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準備。
可是,若要事先準備,盧小閑怎麼會知道王孝杰一定要從這里經過呢?
他又怎麼知道契丹人會在這里伏擊大周軍隊呢?
難道盧小閑能未卜先知?
再說了,剛才契丹人和大周軍隊都從這里經過,卻沒有一個人發現這些繩索,可見盧小閑將這些繩索隱藏偽裝的很好,這得要提前做多少準備工作?
趙朗當然不會知道,數月前盧小閑就從王胡風那里專門訂做了這些繩索和掛鉤。他更不會知道,盧小閑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就是為了在今日能救王孝杰一命。
知道趙朗有一肚子的疑問,但盧小閑也懶得解釋,只是催促道︰「沒有時間了,趙將軍,快帶著王總管順著繩索滑下崖底吧!」
「不必了!」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盧小閑與趙朗齊齊扭頭,剛才還如著了魔一般的王孝杰,此刻目光中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清澈。
「總管大人……」
盧小閑還要勸說,卻被王孝杰阻住,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你能來救我,我感激不盡。我有我的路要走,你懂的!」
盧小閑看得出來,王孝杰的目光中透露出必死的決絕。
他嘆了口氣,不由閉上了眼楮︰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盡管自己準備的如此周全,但最終還是改變不了王孝杰的宿命。
「趙朗!」王孝杰突然喝道。
「未將在!」趙朗不由一懍。
「帶著你的人,趕緊下到崖底去吧!」王孝杰吩咐道。
「不,總管大人,你若不走,我們也不走!」趙朗一下跪在王孝杰面前。
「這是命令,你敢抗命嗎?」王孝杰怒聲喝斥。
「總管大人,一起走吧!」趙朗哭聲道。
「我不走了,但你們必須要走!記著,給旋風旅留些種子,國家需要你們,朝廷需要你們!」說到這里,王孝杰撲通一下也跪倒在趙朗面前,「我王孝杰求你們了,你們若不走,我死不瞑目!」
趙朗的眼前一片模糊,王孝杰這是在與他們告別。
契丹人也發現了崖邊的情形不對,加強了對這些殘余人員的進攻,隨著越來越多的契丹士兵加入戰軒,旋風旅的士兵不斷倒地,契丹人離崖邊越殺越近。
情況緊急,趙朗知道此時不是磨嘰的時候,他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朝著叢晨大聲喊道︰「叢晨,你帶著弟兄們趕緊撤,我在這里陪著總管大人!」
「不!大哥,不是我留下,您帶著弟兄們先撤,我陪著總管大人!」
說話間,叢晨迎向沖過來的契丹兵,舉刀奮力揮砍。
「我也要留下!」
王海賓吼了一聲,正要沖上前去,卻被趙朗一把抱住。
趙朗低聲斥道︰「你父親自知必死,但他不能就這樣冤死,別犯渾,朝廷那里還需要要有人替他申冤,趕緊走!」
見王海賓不為所動,趙朗怒吼道︰「難道真要你父親死不瞑目,你才罷休嗎?」
王海賓淚流滿面,他不再堅持,瞅了一眼王孝杰,轉身向崖邊的繩索而去。
叢晨力大勢沉,又抱著必死之心,大開大合之下,不一會便砍翻了數人,契丹人的攻勢不由一滯。
時間緊急,趙朗趕緊指揮兄弟們順著繩索向崖底滑去。
叢晨已經多處負傷,卻力戰不退,眼看著就堅持不下去了,身邊又有一人加入了戰團。扭頭一看,竟是王孝杰掄起佩刀和他並肩在戰斗。
「兄弟!讓你陪我一起死,對不住了!」王孝杰一邊揮刀劈翻一個契丹士兵,一邊歉意的對叢晨道。
叢晨已經沒力氣揮刀了,他喘著粗氣咧嘴道︰「能與總管大人一起死,是我叢晨的榮幸!」
隨著涌來的契丹人越來越多,王孝杰與叢晨退到了懸崖邊上。
「兄弟,怕不怕?」王孝杰向叢晨問道。
「不怕!」叢晨豪氣道。
王孝杰點點頭,看著慢慢逼上來的契丹士兵,仰天怒吼道︰「蘇宏暉負我呀!」
說罷,王孝杰從崖上跳了下去。
緊接著,叢晨也跳了下去。
……
幽州以北六十里,燕山東南麓,平、營兩州交界處,比著玄水,乃大周後軍潰軍扎營之處。
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命令,讓蘇宏暉的後軍雖然損失不小。等他醒過神來第一時間便開始聚攏人馬,經過一番努力,一部分部隊恢復了建制,便在這里扎了營。
不管怎麼說,終究是打了敗仗,營中雖然嚴謹但氣氛卻顯得有些壓抑。
後軍總管的大帳內,張說怒目瞪著蘇宏暉,恨不得把他給生吞活剝了。
如果不是蘇宏暉下達的荒唐軍令,十幾萬大軍也不至于落敗,他們也不至于像喪家之犬一樣龜縮在這里。
蘇宏暉低著腦袋,任憑張說如何數落責怪,他就是一聲不吭。
張說雖然心中氣急,但也拿他沒什麼辦法。現在他最擔心的是前鋒部隊的情況,也不知王孝杰怎麼樣了,還有盧小閑,是生是死,只能求上蒼保佑了。
「張大人!」楊思急匆匆進帳來,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蘇宏暉,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
「有什麼事,說吧!」張說嘆了口氣道。
「盧公子,盧公子回來了!」
「什麼?」張說騰的一下站起身來,「他在哪里!王總管怎麼樣了?」
听了張說的問話,一直低著頭的蘇宏暉,猛然抬起頭來,用期翼的目光看向楊思。
「他們剛進營門,我趕著來報信,還沒見他們的面呢!」
「走!我們看看去!」張說說罷,三步並作兩步沖向帳外。
看著張說與楊思出了大帳,蘇宏暉也站起身來,踉踉蹌蹌跟著出了營帳。
剛出大帳沒多遠,張說便看到二十幾人正向大帳走來,為首的正是盧小閑。
張說趕忙迎了上去,急切的問道︰「盧公子,情況怎麼樣?」
「不怎麼樣!前鋒部隊全軍覆沒,除了你面前這些人之外,都死了!」盧小閑面無表情,瞅著張說問道,「我讓你盯著後軍,怎麼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張說心頭慚愧不已,但卻無從解釋叫冤,事實上他的確辜負了盧小閑的期望。
訕訕之下,張說還是問道︰「盧公子,王總管怎麼樣了?」
盧小閑目光有些詭異,向一旁閃身道︰「請王總管!」
只見趙朗與王海賓合力抱著一個大「布袋」走上前來,說是布袋其實只是用戰袍綁在一起的一個簡易布兜。
二人面色沉重將布兜輕輕放在地上,張說瞅著布兜上的物什,不僅臉色大變︰布兜上分明是一具已經沒有了人形血肉模糊的尸體,整個腦袋都已經稀爛,從破碎的鎧甲上依稀可以辨認出,這具尸體應該就是王孝杰。
「王大總管!」張說厲呼一聲,跪倒在地。
蘇宏暉從後面過來,走路時連膝蓋甚至都無法打彎,邊走邊用直勾勾的目光盯著王孝杰的尸體,嘴唇微微抖動,渾身都像打擺子一樣戰栗著。
蘇宏暉與王孝杰相交十幾年,此刻親眼見到好友如此淒慘恐怖的死狀,這位身經百戰、威儀赫赫的將領不禁雙目通紅,淚水潸然。
眼看著蘇宏暉到了尸體近前,突然一個刺耳的聲音響起︰「你給我站住!」
只見王海賓怒目圓睜,頭發根根立起,憋得通紅的臉像個熟透的西紅柿,身體也像獅子般要向蘇宏暉猛撲過去。
趙朗一把抱住王海賓,嘴里低斥道︰「你給我冷靜點!」
「你讓我冷靜,我怎麼冷靜?」 王海賓的怒吼字字好像帶著刀刃,直割的蘇宏暉遍體鱗傷,「如果不是他貪生怕死,父帥怎麼會死,那麼多兄弟怎麼會死,我恨不得把他碎尸萬段!」
听了王海賓的質問,不僅是旋風旅的那些余生士兵,就連張說和楊思都怒目瞪向蘇宏暉。
王海賓說的沒錯,要不是蘇宏暉下令撤退,怎麼會有今天的結果?
「我該死,我有罪,是我對不起王總管!」蘇宏暉喃喃自語,跪倒在尸體前,嗚嗚哭了起來。
他的哭聲蒼涼而雙悲憤,一陣緊似一陣,像是咫風過後隨之而來的海嘯,一瀉而不可收。
見此情形,場中眾人神色嗒然若喪,都轉過臉去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