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孰是孰非

盧小閑剛回到驛館的客房,就有驛丁前來稟報︰「刑部總捕頭冷卿求見!」

「來的好快!」盧小閑暗自嘀咕一聲,便讓驛丁請冷卿進來。

盧小閑留在廣武縣做了團結兵,讓冷卿和他的手下與鏢隊一起趕到洮州城。他再三叮嚀冷卿,到了洮州城後可以暗中先行調查,但不能輕舉妄動。

冷卿比盧小閑到洮州要早了幾日,莫非已經調查清楚了?

「見過盧公子!」冷卿進屋來,向盧小閑施禮。

「冷總捕頭,不用客氣,快快請坐!」

二人落坐後,盧小閑問道︰「怎麼樣?事情搞清楚了嗎?」

「搞清楚了!」冷卿臉上露出了憤怒的神色,「這個郭勤草菅人命,簡直豬狗不如,若不是盧公子您事先有交待,我早就將他拿下了!」

「怎麼回事?冷總捕頭,你慢慢說!」盧小閑勸慰著義憤填膺的冷卿。

听冷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完,盧小閑低頭沉思起來。

過了好半晌,他才抬起頭來︰「冷總捕頭,你說的這些證據確鑿嗎?」

「不但有人證,還有物證!」冷卿鏗鏘道,「千真萬確!鐵證如山!」

「你與郭勤對質過嗎?他知不知道你在調查他?」盧小閑又問。

「他應該不知道!」冷卿搖搖頭說︰「您交待過,先不要驚動他,所以我沒有與他對質!」

盧小閑霍然起身︰「走!冷總捕頭,我們去會會這位郭刺史!」

……

洮州刺史府做了王孝杰行軍大總管的臨時帥府,郭勤便搬到了一所較大了民宅內,臨時當作刺史府。

盧小閑和冷卿一路打听來到「刺史府」,郭勤並不在「刺史府」內,向刺史府的人詢問後才知道,他到洮州西城門檢查防務去了。

洮州西門厚實的城牆之上,郭勤負手而立,沉默地望向遠方,身上那件淺緋色官袍迎風而起。

郭勤做洮州刺史已經整整五年了,在他之前的幾任刺史,沒有一個能待滿兩年的,都設找了各種門路開了這個荒涼的地方,唯有他一待就是五年。

盧小閑和冷卿站在郭勤身後三步開外,默默盯著他的背影,沒有說話。

良久,郭勤頭也不回,輕聲問道︰「你們終于來了?」

「你知道我們要來找你?」盧小閑略微有些詫異。

郭勤轉過身來,看著盧小閑和冷卿,他垂下了眼,神色喟然︰「該來的總是要來,我從沒想過要躲避什麼!」

盧小閑沒有說話。

郭勤的目光越過盧小閑和冷卿,朝著城內的方向看去,像是自言自語︰「你們來自帝都,不會知道洮州城當日的景象!」

也不管盧小閑和冷卿應不應聲,郭勤自顧自的說道,「去年冬天,下了一場大雪,我在這里五年還從未見過那麼大的雪,從入秋開始,一直斷續下到深冬。洮州城發生了饑荒,我把自己的俸祿全部捐出購糧賑濟,卻是杯水車薪,整個洮州城存糧已不足萬石。每一天都有人凍餓而死,甚至刺史衙門前,也常見到災民的尸體……但,我已經探听到吐蕃有異動,于此同時兵部的文書到了,命我全力征調糧草,以備不時之需。一邊是國事皇命,一邊是黎民百姓,我無法選擇,只有下令將糧食全部運往涼州的軍用倉窖。」

「這和你屠殺百姓有何關聯?」冷卿冷不丁厲聲喝道。

「不身臨其境,你是不會理解當時的難處!」郭勤緩緩搖頭道︰「調糧的消息走漏了風聲,城中災民竟然要聯合起來,意圖奪糧。當時洮州城中局勢,可謂一觸即發。得到通報後,我便知道在這種情形下,想要將糧食太平運送至涼州已不可能。三日三夜,我寢食難安,最終定下一個計策,在城中張貼布告,說道要開倉賑濟,但需要招募青壯幫助搬運,這樣一來,那些人便踴躍前來報名。」

郭勤的語氣平和,卻似乎藏著一種危險,盧小閑隱隱覺得不妥。

郭勤繼續道︰「在此之前我己事先由內線得到企圖劫奪軍糧之人的名單,便按照這個名單取人,將他們召集到米倉地窖中,鎖起地窖大門。另一方面,則令差衙將糧車偽裝成柴草,悄悄運送出城,如此一來,糧食才得以安全轉運至涼州。」

「那麼,那些人……」

郭勤低聲道︰「六日後打開地窖,無一存活。」

「你!」冷卿伸手指著郭勤,卻不知說什麼好。

「那日地窖中的景象,永生難忘。」郭勤聲音極輕,像是怕驚動了地底幽靈,「那些尸體……你可知什麼叫做死不瞑目?日日夜夜,仿佛合上眼就能見到……」

冷卿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們都是你的子民呀!」

郭勤用凌厲的目光看向冷卿︰「換了你,你會怎麼做?」

冷卿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朝廷之命不可違,更何況糧食是將來與吐蕃作戰用的。至于災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既然意圖劫糧,就是反叛,留下固是禍根,殺之亦不為過,郭勤的所作所為甚至可以說是盡忠職守。

這樣算起來,郭勤的所做所為,是以大局為重、阻止了一場亂象。

冷卿似乎突然明白,為何狄閣老非要讓他听從盧小閑的安排,想必他本人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郭勤了。

「即使這樣,你屠殺百姓也是死罪一條!」突如其來的憤怒涌上心頭,冷卿瞪視眼前的郭勤,「你的作為,與殺良冒功有何區別?」

郭勤毫不退縮迎上冷卿譴責的目光,「我是寒士出身,生來便無世襲,也無人舉薦。若想求得官位,只有憑借自己努力,否則的話,空有一身抱負,也無處施展。試問我這樣做,又有何錯?」

冷卿還要說什麼,卻被盧小閑用眼神制止住了。

郭勤無聲地笑了笑︰「你們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情對我影響有多大,也沒有人知道我心中是什麼感覺?」

盧小閑問道︰「你是什麼感覺?」

郭勤沉默許久︰「噩夢纏身,生不如死。」

「好了,這事至此為止,暫且不提了!」盧小閑淡淡道。

郭勤和冷卿愕然,異口同聲的問︰「不提了?」

「如今大敵當前,孰輕孰重你們應該心里清楚!此事暫且擱下,我們全力以赴應對眼前的戰事,待將來回京向陛下稟報後,由陛下來決斷吧!」盧小閑看向冷卿,「不知冷總捕頭意下如何?」

冷卿默然無語。

「郭刺史想必也不會畏罪潛逃,就算真要降罪也不急于一時!」盧小閑豪氣道,「更何況,有我替郭刺史做擔保,將來有了問題,找我便是了,冷總捕頭有何放心不下的?」

盧小閑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冷卿就算再不情願,也只得點頭道︰「來時狄閣老便吩咐過冷某,一切听從盧公子安排,冷某遵命便是!」

盧小閑意味深長的對郭勤道︰「郭大人,孰是孰非將來自會有定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洮州的防務,可松懈不得呀!你是洮州的父母官,一切都在你的一念之間,望珍重!」

盧小閑不僅為郭勤擔保,而且話中的意思很明白,他希望郭勤能夠載罪立功。

郭勤與盧小閑素昧平生,盧小閑做到這份止,著實讓郭勤感激不已。

不待勤說感謝的話,盧小閑話題一轉,突然問道︰「對了!郭刺史,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賜教?」

「盧公子請講,郭某知無不言!」

「洮州城這兩年瀕發血案,且死的都是定居在城內的吐谷渾人,可有此事?」

郭勤臉上顯出不自然的神色,他點點頭道︰「確有此事!兩年之內洮州城內共離奇死去五十九人,全部都是吐谷渾人。每次命案現場我都親自去看過,仵作也勘驗了尸體,各種死法不一,基本上可以排除是謀殺。」

「郭大人,你的意思是說他們都是自殺?」盧小閑置疑道,「這麼多人自殺,怎麼可能?郭刺史,你不會也相信這些吐谷渾人都是遭了天譴吧?

「那都是百姓傳言,當然不可信!」郭勤搖搖頭道,「但事實的確如此,他們不是自殺就是死于意外。當初,我也懷疑是不是有人謀殺,還讓法曹專門審理了這些案子,但卻沒發現有任何謀殺的跡象!我甚至派出捕快和衙役,專門蹲守在城中那些吐谷渾人的家中,但也沒有用,該死的照死不誤!不光是洮州城,據我所知,涼州、靈州也有不少吐谷渾人離奇死亡的事情發生!」

盧小閑越听越覺得蹊蹺,他來自後世,怎麼可能相信天譴這樣的無稽之談,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思忖片刻,盧小閑對郭勤道︰「刺史大人,不知可否把吐谷渾人死亡的那些案卷借我一閱?」

「當然可以!」郭勤爽快的答應了。

按理說,盧小閑是沒有權力調閱地方刑事案卷的,可他剛幫了郭勤一個大忙,郭勤投桃報李,自然要滿足盧小閑的這個要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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