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訥問道︰「定國公,這其三是什麼?」
「這其三,就是因為有了潞州團練的參戰。你們以為我花了那麼多錢,裝備起來的潞州團練只是花架子嗎?此戰,潞州團練負責為全軍殿後,就算此戰敗了,只要你們不潰散,能安全撤退到潞州團練身後,我向你們保證,潞州團練有把握阻擊契丹人不能前進半步。」
眾人听盧小閑如此保證,心中底氣頓增。
薛訥也是信心大增,他對盧小閑道︰「既然定國公都將話說到這份上了,我們若再打不好這一仗,還不如一頭撞死。不知定國公還有什麼要求沒有?」
盧小閑斟酌片刻道︰「我只有一個要求,盡管這一仗肯定要敗,但我希望諸位想方設法將損失降到最低,大唐士兵的生命也是彌足珍貴的。我不想再看到東硤石之戰、冷陘之戰那樣的慘相出現,拜托諸位!」
……
開元二年八月十七日,作為全軍殿後的潞州團練行至了小灤河。
盧小閑在馬上看著並不寬的河道,沉思了一會,轉頭對始終跟在自己身後的獨臂青年道︰「狼天,你去將扎勒喊來。」
自從秋風堂被消滅後,狼天就一直跟在了海叔身邊。
此次,盧小閑出征,因不放心自己府中的眾人,將江雨樵留在了府內以防萬一,而海叔與狼天作為隨身侍衛,跟在了盧小閑身邊。
狼天還是老性子,很少說話,听了盧小閑的吩咐,點點頭撥馬便向後而去。
不一會,扎勒便來了。
盧小閑在潞州最早買來的四個壯奴,月兌離賤籍後如今都成了獨當一面的人物。
王毛仲與李宜德跟隨李隆基,王毛仲被進封為霍國公,任左武衛大將軍,李宜德也擔任了羽林將軍。
蘇巴在潞州大草灘馬場,為盧小閑繁殖突厥馬成果頗豐,潞州團練騎兵現在的軍馬,全部是蘇巴的杰作。
盧小閑充分發揮扎勒活地圖的特長,盡可能地讓他四處行走。這些年來,扎勒去過西域,進過突厥,此次出征前又專門讓他去了一趟營州,他所走過的路,全部都映入了他的腦中。
「扎勒,我記得你說過,渡過小灤河,往前五里是布日嘎,再往前二十里便是南台谷了?」
扎勒點頭道︰「主人,一點沒錯!」
「這南台谷大約有多長?兩邊山勢如何?」
「南台谷兩端谷口大約有五里多的距離,過去之後便一馬平川了。兩邊的山勢不算陡峭,不過雜草比較茂盛。」
盧小閑听罷,揀了根木棍在地上畫了起來。
不一會,盧小閑起身向小灤河上唯一的那座木橋走去,扎勒與海叔緊跟上去。
站在木橋上,盧小閑左右環顧著,河水並不算急,水流也不大。此處是小灤上水流最窄的地方,大概有五六丈的樣子,其余各處要麼有七八丈,最寬處超過了十丈。
「扎勒,你上次來的時候,這小灤河的水也是這麼小麼?」盧小閑問道。
扎勒搖頭道︰「我上次來的時候是雨季,水可比這大多了,都漫上了橋面了。現在到了盛夏,想必水就小的多了。」
盧小閑不再說話,而是過橋到了對面,面前是一大片豐茂的草地,前方視線不錯,隱隱可以看見遠方南台谷兩側的山巒。
盧小閑又從橋上返回,對身後的傳令兵道︰「傳我的命令,大隊人馬過河後,在距離小灤河一里處擺下防御圓陣,所有人員做好戰斗準備。派出斥候到小灤河上游查探,是否有敵人蹤跡。另外,讓輔助兵在木橋兩側打深樁,各拉一條鐵鏈,以備不時之需。」
「是!」傳令兵立刻以紅白兩色旗向後傳令。
海叔小聲問道︰「姑爺,你是擔心契丹人會在上游截斷水流,然後放水沖毀這木橋?」
盧小閑嘆了口氣道︰「我不敢確定,但不得不防呀,若真被毀了橋,這數萬大軍沒有了退路,後果不堪設想呀!」
除了一部份人在河岸邊上打樁,潞州團練大隊人馬有條不紊地渡過了小灤河。
到達一里處,車隊便停了下來,輔助兵開始向車下卸物資。斥候隊全部派了出去,除了在四周為大隊警戒外,有二十余騎沿著河邊向上游策馬而去。
此時,前方有一騎向圓陣飛馳而來,盧小閑放眼看去,不知是何人。
海叔眼尖,他對盧小閑道︰「小主人,好象是王都尉。」
盧小閑也看出來了,來人正是王海賓。
王海賓盧奴折沖府的一千二百人,處在在薛訥的中軍與潞州團練之間的位置,這是盧小閑專門向薛訥要求的。
王海賓到了盧小閑面前,下馬急問道︰「定國公,怎麼不走了,有情況嗎?」
「我感覺有些不對勁!」盧小閑皺眉道。
「定國公,你的意思是契丹人會在這里襲擊我們?」王海賓想了想,又道,「這不大可能,這里離營州還有三百多里呢,他們怎麼可能到這麼遠的地方襲擊我們呢?」
「連你都覺得不可能,豈不正應了那句出其不意的老話了?」盧小閑嘆了口氣道,「王都尉,你可別忘了,契丹人都是騎兵,奔襲三百里對他們來說並非難事。」
王海賓還要說什麼,卻被盧小閑止住︰「如果我判斷錯了最好,若真讓我不幸言中了,我希望王都尉幫我做一件事!」
「定國公請吩咐!」
「王都尉,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再三向薛帥要求,讓你的兵在潞州團練正前方?」
王海賓搖搖頭。
「就是為了關鍵時刻讓你幫我一把!萬一大軍潰敗,你安排人手,組織潰兵從我所設的圓陣兩側通過,萬萬不能讓他們從正面沖擊了我的防御陣地,給契丹人可趁之機。」盧小閑鄭重其事道,「你能做到嗎?」
王海賓見盧小閑說的很嚴肅,知道事關重大,他點頭道︰「定國公,請放心,末將會盡最大努力!」
「王都尉,拜托了,你去吧!」
「定國公,末將告辭了!」王海賓向盧小閑行了一禮,又騎馬而去。
盧小閑望著王海賓遠去的背影,又喊道︰「海叔,狼天,你們倆馬上到中軍與前軍去一趟……」
……
布日嘎是一片水草豐茂的地方,本來這里應該有牧民放牧,可現在牧民卻不見了蹤影。
薛訥騎在馬上,看了一眼頭頂毒辣的日頭,不禁搖了搖頭。
此時的薛訥,不再有當初的豪言壯語,反而隱隱有了一絲說不出的擔憂。或許是太想立功的,亦或許是其他原因,總之什麼都考慮到了,唯獨忘記了一點︰自己所率領的軍隊大部分都是步兵,每人都背著數十斤的武器裝備,在如此大的太陽下行軍,是一件極耗費體力的事情。
望著萎靡不振的士兵,薛訥知道,如果此時契丹人真的來襲,士兵們別說是迎戰了,恐怕連逃跑都跑不動了。
到達營州這一路還有三百多里,契丹人會不會來襲擊,何時來襲擊都不是他所能掌控的。可是,他又不能為了怕襲擊而止步不前,薛訥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老天爺的保佑了。
此刻,薛訥終于明白盧小閑當初所說的,關于此戰必敗天時方面的原因了。
想什麼來什麼,薛訥剛想到盧小閑,盧小閑便派人來了。
來人薛訥認得,正是盧小閑的貼身侍衛海叔。
「大都督,姑爺讓我傳信給你!」海叔直截了當對薛訥道。
「請說!」薛訥很是客氣。
「姑爺說了,讓大都督與中軍在布日嘎多停留些時間,待前軍全部順利通過南台谷後,再往前進發。」
薛訥听罷一驚,問道︰「定國公這是何意?難道契丹人會在南台谷襲擊我軍?」
海叔搖頭道︰「姑爺沒有說,只是說南台谷的地形適合打伏擊,為了以防萬一,還請大都督稍安勿躁。」
薛訥點點頭︰「我知道了,告訴定國公,我這就派人前去提醒前軍的李思經將軍,讓他多加小心。」
「李思經將軍那里,姑爺已經派人去通知了!」海叔道。
薛訥笑道︰「定國公想得還挺周到,替我謝謝他了。」
海叔又朝著薛訥身邊的李楷洛道︰「李將軍,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李楷洛看了一眼薛訥,薛訥朝李楷洛微微頜首。
李楷洛隨著海叔來到一邊,海叔道︰「李將軍,姑爺讓我專門囑咐你,讓你多注意前軍的動態,若前軍潰敗,你什麼都不用管,只須保著大都督安全退到潞州團練大營便可。姑爺說了,冷陘一戰的悲劇不能再重演了,主帥若再次被俘,大唐與陛下都將會顏面無存。」
李楷洛神色凝重,他對海叔道︰「請轉告定國公,李某就算豁出這條性命,也會保得大都督周全的!」
望著海叔遠去的身影,薛訥扭頭問道︰「他給你說什麼了,如此神秘兮兮的?」
李楷洛不敢隱瞞,將定國公的囑咐一五一十道來。
薛訥听罷,不由皺眉︰「定國公也有點太小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