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章 水落石出

沿著車轍印走了許久,忽然前方出現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車轍印到了這里,便驟然消失。盧小閑抬眼望去,依稀看見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座破敗的荒殿,盧小閑自言自語道︰「想必這就是那城隍廟了吧?」

二人抬腳邁進了廟門之內,抬眼打量這座破敗不堪的城隍廟。當先映入眼底的是幾尊殘破不堪的泥塑,左邊乃是地獄天子閻羅王,右邊對的是黑白無常,夾在中間的是一個紫袍皂衣、青面獠牙的惡鬼,紫金冠束發,捧著一本賬簿,倒提一桿朱筆,瞪著一雙鬼眼。殿門兩側俱是面貌不一、形態各異的惡鬼泥塑,足有十余座,色澤鮮亮,栩栩如生。在這慘白的月色映照下,甚是猙獰可怖。

在這森羅殿內,來回走了數遭,盧小閑不由地想起了那算命先生塞給他的那十六個字︰春夏到冬,陰兵鎮糧,酆都鬼判,誰主閻羅。

面對著眼前情景,盧小閑反復咀嚼著這幾個字的含義,就在盧小閑的眼光在這些泥塑之上不經意地一掃而過時,突然,一絲靈光在盧小閑頭腦中閃現。

霎時間,盧小閑看出了疑點,對冷卿道︰「這城隍廟如此破敗,牆體泥塑,受風雨侵蝕,早已難辨真容,為何這十幾座惡鬼塑像,這般鮮亮?」

「說的也是!」

冷卿當下走上前去,將手指在一尊惡鬼泥塑上一抹,竟蹭下一塊朱砂來。他回頭看了盧小閑一眼,從腰間抽出鐵尺,搭在那惡鬼泥塑肩頭之上,真氣貫入,手臂一揮,將那泥塑肩頭削下一塊來。

盧小閑向那惡鬼肩頭的缺口定楮一看,不由地一股冷氣自後脊而人,直鑽向頭頂。原來那塑像僅是外圍薄薄地裹了一層泥彩,當中竟立著一個人,肩頭被冷卿一尺削下,連骨帶肉,砍下一大塊去。

見到眼下這般情景,冷卿撕下一截衣角,從腰間解下那酒囊,將囊中老酒倒在那衣角之上,將衣布蘸濕,在那惡鬼塑像的臉上擦拭起來。那塑像上的油彩本就不厚,才擦了數下,便露出本來面目,八字濃眉,頦下無須,國字臉,分明是白日里給自己引路的孫捕頭,此時卻是毫無血色的蒼白,睜著一雙大眼,看著盧小閑,嘴角正掛著一絲詭笑。

盧小閑心頭吃了一驚,感慨道︰「果然如此!」

冷卿又走向旁邊的一座惡鬼泥塑擦拭起來,不久便露出真容,圓臉,高鼻梁,八字胡,依舊眯著一雙小眼,盧小閑更是心驚,這不正是剛剛還與自己喝茶寒暄的那位魯國平刺史嗎?

一時間,盧小閑懶得多想,將身上的長衫月兌下,從冷卿手中接過剩下的酒水,一股腦全潑在長衫之上,一個一個地擦起那惡鬼的泥塑來,卻不知正當盧小閑全神貫注地擦拭泥塑的同時,城隍廟的一個角落里,一雙眼楮正狠狠地盯著盧小閑。

只一會兒工夫,十數尊泥塑已擦了大半,其中裹著的尸首,卻都是盧小閑見過的人,有和盧小閑品茶寒暄的魯知州,有帶路的孫捕頭,有隨行的衙役兵丁,還有知州府奉茶的師爺,「賓客來」的掌櫃、小二,一時間,盧小閑如遭雷擊,腦子里充滿了疑惑……

廓州官道一路走來,到底什麼是真的?

誰是真的?

那算命的先生是誰?

刺史府里的刺史又是誰?

孫捕頭,店老板,哪一個才是真的?

「春夏到冬,陰兵鎮糧,酆都鬼判,誰主閻羅」盧小閑喃喃念道,「這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此時,盧小閑完全陷入了一片沉思,負起手來,在城隍殿內來回踱步。冷卿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不敢擾斷他的的思緒。慘淡的月光透過破敗的窗欞投進殿內,將殿內的尸身泥塑映得越發猙獰,仿佛隨時將要撲下來,擇人而噬。

也不知道盧小閑在這殿內來來回回走了多久,突然,盧小閑猛地抬起頭來,嘴角隱隱掛上了一絲笑意,低語了一聲︰「我明白了」。

話音未落,盧小閑一步上前,走到那判官座前,指著對冷卿道︰「最明顯的往往是最容易忽略的,判官居中,閻羅在側,豈不荒唐?」

說完便在那判官像上來回模索,果然,發現一處破綻,原來這判官手中的賬簿竟然可以活動。

盧小閑會心一笑,將那判官手中所握的賬簿上下一翻,只听基座之下一陣機關轟鳴之聲,那判官像向左挪去,那閻羅像向正中間緩緩移去與此同時,只听兩側廂房之內,機關轟鳴不止。

盧小閑身形一動,直奔兩側停尸的廂房,只見所有的棺材,無論大小,此時竟然全部掀開了蓋子。

盧小閑一個一個探身看去,果不其然,所有的棺材里都躺著年紀三十上下的壯年男子,無一例外的面部青黑,嘴唇泛紫,雙目圓瞪,眼球突起。只是有的頸下皮肉一片模糊,周身毫無傷痕;有的嘴角隱透著一絲詭笑;還有被剛猛的掌力震斷周身骨骼而死的。這義莊所有的棺材加起來,林林總總,足有數千之眾。

冷卿看的目瞪口呆,他苦笑道︰「毋庸置疑,這些便是那些失蹤的押糧官軍了。」

盧小閑將上半身探進一座棺材,看了看那棺中的尸首,嘆了一口氣,抓住那尸體雙肩,略一發力,將那尸體從棺中扯了出來,輕輕放在地下,抬手在那尸首臉上一揮,合上那尸首圓瞪的雙眼,只听盧小閑低聲說道︰「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為諸位兄弟討個公道。」

說完,對著那尸身拜了一拜。反身將手臂探入那棺材內模索了許久,竟模到一個鐵環,用力一拉,只听一陣機關作響,那棺材底竟然翻轉過來。

盧小閑探身一看,只見金燦燦的黃金,齊齊地鋪滿半截棺材,耀得盧小閑雙眼一花。

見到眼下情景,盧小閑又依法連連拉開了幾座棺材,果然,所有的棺材下面都有夾層,滿滿地鋪著黃金,盧小閑探手取出一塊金錠,仔細一看,那錠上整齊地印著「大唐中宗皇帝景龍五年賑」十一個大字。

盧小閑終于舒了一口氣︰「原來失蹤的銀錢都藏在這里,那算命先生生說‘陰兵鎮糧’,人死為陰,這棺材里躺的全是遇難的官兵,便是說的陰兵了;‘鎮糧’二字,就是說失蹤的銀錢便是藏在這遇害官兵的尸身之下;至于酆都鬼判,誰主閻羅,便是指將閻羅與判官各歸其位,就能開啟這棺材里的第一道機關;那麼這‘春夏到冬’四字,又是什麼意思呢?春夏到冬,春夏到冬,難道是他?」

說到這里,盧小閑盯著冷卿道︰「我有一種預感,要想知道答案,還得往城隍殿一行。」

二人再入座城隍殿,盧小閑已不像方才那麼迷惘了,腦中其余的問題現在已然迎刃而解,唯一不解的,便是那「春夏到冬」四個字到底何指。

天色已近三更了,一陣寒風乍起,吹過城隍殿破敗的大門,「吱吱呀呀」晦澀至極,如泣如訴,看了看那魯知州、孫捕頭鑄在泥塑里的尸身,盧小閑一聲長嘆,輕聲說道︰「魯刺史,孫捕頭,還望諸位在天英靈能相助我解開謎團,為你們討回公道。」

正當盧小閑這一輕嘆之際,便听見一聲嘶啞至極的老嫗之聲傳來︰「你們別心急,早晚你們也是他們中的一個,哈哈哈!」

盧小閑心中大驚,冷卿照著發身之處便是一掌,大喝一聲︰「裝神弄鬼!」

冷卿這一掌擊在了門扇之上,木屑橫飛,將那破爛不堪的大門劈得粉碎。慘淡的月光投進空曠的城隍殿內,靜得可怕,分明空無一人,

盧小閑長呼一口氣,定了一定心神,朗聲說道︰「孫捕頭,哦,不是我身旁立著的這位,但我也不知道稱呼你什麼為好,還是叫你孫捕頭吧。好手段!我心服口服,你出來吧!」

只听殿內某個角落,傳來一聲驚嘆,揚聲道︰「你怎知道是我?」

隨後,只覺人影一閃,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背對月光,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出來人身著一件衙役的差服,背著一個木盒。

盧小閑見他現出身形,也不慌張,朗聲說道︰「這又有何奇怪的?」

頓了頓,盧小閑點頭笑道︰「你果然是不駝的!我從見你的第一面就開始懷疑你。不得不承認,你的言行舉止、一字一句,無不是天衣無縫,從中完全推敲不出破綻。只可惜,你忽視了一個最微小的細節。」

那孫捕頭聞言一笑,說道︰「願聞其詳!」

盧小閑揚聲說道︰「是靴子!一個駝背的人走路,重心必然前傾,因而鞋的前腳掌勢必磨損要比後腳掌嚴重,然而在茶棚之中,我借機拿起你的靴子查看,卻發現,你的靴子前後腳掌磨損並沒有什麼大差別。由此可知,你並不是真的駝背。那麼,一個不駝背的人,裝作駝背,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難道這不蹊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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