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八章 義莊

第二天,韋皇後臨時召集了早朝,宣布了先帝李顯的遺詔。

上官婉兒起草的這份遺詔相當有水平。

李重茂是中宗唯一的兒子,父死子繼天經地義。李重茂只有十六歲,需要有人輔政,雙方都能接受。韋太後訓政,相王輔政,兼顧了韋後勢力和宗室勢力。

俗話說,一山難容二虎,日後雙方還得一決高下,但是,至少從眼前看,這個遺詔可以維持一段時間,這也是上官婉兒煞費苦心的目的。

可沒想到,這個遺詔竟然遭到了朝中大臣的激烈反對。

宗楚客首先提出了反對意見︰「相王輔政,于理非宜;且于皇後,嫂叔不通問,听朝之際,何以為禮?」

宗楚客的意思很清楚,韋皇後和相王是嫂子和小叔子的關系,按照古禮,叔嫂不說話,怎麼能既讓韋皇後臨朝,又讓相王輔政呢?這讓他們倆在听朝的時候怎麼相處呢?

宗楚客提議,既然叔嫂不通問,索性把相王輔政一條拿掉,直接讓韋皇後臨朝稱制!

宗楚客這個提議一出來,大臣中支持韋皇後的居多,大多數人也隨聲附和。

于是,遺詔的內容變了,就剩溫王重茂為皇太子,韋皇後臨朝稱制兩條了!

韋皇後知道,相王畢竟是高宗的兒子,單憑這一點他就有很高的人望,便給相王加官進爵,讓相王李旦做太子太師這個位高卻無權的虛職。

僅僅三天這後,韋後正式立十六歲的李重茂為皇帝,改元唐隆,加相王為太尉,同時將相王的長子成器由郡王進封為親王,封號為宋。

太尉是三公之一,實際上根本沒有權力,這個太尉還不如李成器從郡王到親王來的實惠呢。

修改了遺詔之後,韋皇後緊急調遣五萬府兵進入長安,和禁軍一起,對長安實行軍管。

府兵和禁軍一共六個最高軍事將領,任命的全都是韋家子弟或女婿。最高指揮則由韋皇後的堂兄、宰相韋溫兼任。

韋皇後這樣做很明顯︰想做皇帝!

李顯在世的時候,韋皇後便有過這樣的想法,不過那時候只是想想而已,可現在李顯死了,情況都變了。

盡管韋皇後心中清楚,李顯肯定不是死在自己手中,可又有誰會信呢?

這個黑鍋她是背定了,再加上宗楚客不停地慫恿,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心奔著皇帝之位而去了。

韋皇後做皇帝,誰最害怕?

當然是李唐宗室了!

當年武則天稱帝,李唐宗室被殺得落花流水,現在如果韋皇後再來這麼一次,李唐恐怕就更無遺類了!

再說,武則天稱帝,畢竟最後還是傳給了自己的兒子,傳回給了李唐王朝;可是,韋皇後沒有兒子,如果她真的稱帝,皇位最終會落到誰的手里就更不好說了!

宗室如果不想束手就擒,就得自救了。

怎麼自救呢?宗室的領軍人物毫無疑問是相王李旦。

可韋皇後也不傻,早就防到了這一招,也已經派兵把相王府邸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了。這樣一來,宗室這邊就群龍無首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韋皇後和她的同黨們千算萬算,唯獨忘了算計相王的兒子們。

要不要防範相王的兒子們呢?對這個問題,韋皇後集團里並不是沒有人想到過。

宗楚客人老成精,他看著相王的幾個兒子虎虎生威,總覺得是個隱患,他提醒韋皇後︰現在形勢緊張,趕緊把相王的幾個兒子打發到地方去吧。

但是,韋皇後沒听他的。或許是韋皇後認為再怎麼也輪不到他們當皇帝,所以根本就沒有把他們放在眼里。

韋皇後篡改遺詔,想自己當皇帝,此事事關每一個李唐宗室的利益,決不能束手就擒!

李隆基從小就在大大小小的政變環境中長大,耳濡目染慣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政變已經迫在眉睫了。

事已至此,只能是搞一場政變,把韋皇後做掉。可是,具體怎麼操作這場政變呢?

雖然在盧小閑的幫助之下,李隆基也有了自己的班底,可要與韋皇後對抗,這點資本顯然不夠用。

此時,李隆基是最惦記的盧小閑人了,只要盧小閑在,他成功的機會便大大地提高了。他甚至每過兩個時辰便派人去一趟盧小閑府上,打听盧小閑是否回到長安,可每一次傳來的消息都讓他失望不已。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韋皇後在明處,一步步邁向皇帝寶座。

李隆基也不甘示弱,在暗處緊鑼密鼓地做著政變準備。

長安城上空烏雲滾滾,似有廝殺之聲從遠處傳來。但在平民百姓中,卻是一派升平。六街三市,行人如雲,熙熙攘攘,談笑風生。雖然,那高大的皇城無論從長安的哪個角落都看得到,但老百姓還是覺得離他們太遠。

……

兩名親兵、一個姓孫的捕頭、四名衙役帶著冷卿與盧小閑在廓州城內穿街過市。

孫捕頭五旬開外的年紀,別看他身形傴僂,而且駝背,但他自小在廓州長大,在公門當差也有三十年了,對廓州城了如指掌,因而被刺史派來,協助冷卿查案。

孫捕頭引著二人在城東一家喚作「賓客來」的客棧,投了房間,而後便向著案發的現場走去。

走在廓州的街巷之間,城外饑民震天的慘叫之聲依舊回響在盧小閑的耳邊。盧小閑心中明白,想要賑濟災民,就一定要查明真相,追回那筆糧款。

正思量之間,盧小閑忽地听到身後一聲長嘆,清晰入耳。

盧小閑循聲回頭看去,只見身後不遠之處走來一人,看打扮,似是一個算命的先生,提著一根竹杖,杖上挑著一塊白幡,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四個大字︰仙人指路。

道人身著一身藍白道孢,面如冠玉,飄三綹長髯,穿一雙青布麻鞋,衣帶飄飄,頗有幾分神仙氣度,此時正看著盧小閑,搖頭嘆氣。

盧小閑上前拱了拱手,輕聲問道︰「老先生,不知你搖頭嘆氣,卻是為何呀?」

那算命先生朗聲說道︰「唉!我看兩位仁兄面帶黑氣,印堂發黑,當是霉運纏身之相啊。不過不妨事,有貧道在此……」

正要再說那引路的孫捕頭,搶上前來說道︰「兩位大人,莫要理他。這老頭兒不知何時來的,在這一帶市井之上游蕩,慣會坑蒙拐騙,游手好閑。」

說罷,孫捕頭揮了揮手︰「趕緊把他趕走,滾的越遠越好!」

兩名衙役惡狠狠向算命先生走過去。

見得衙役上前,算命先生馬上換了一副嘴臉,口中笑道︰「小的眼拙,沖撞了,沖撞了,看錯了,看錯了。唉喲,我仔細瞧瞧,哎呀,這位兄台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眉宇間有一股披羅紫氣縈繞,好一個遇難呈祥的貴人相,貴人相啊!幾位慢走,慢走啊!小人這便滾到一邊去!」

說話間,神色慌里慌張,惶恐無比。

盧小閑扭身欲走,誰料那算命先生腳下一空,一個踉蹌栽倒,直朝盧小閑撞來。盧小閑眼疾手快,左手伸出搭在那算命先生肩膀,用力一帶,那算命先生順勢而起,連連拱手,口中說道︰「對不住,對不住。」

見衙役眉眼一瞪,嚇得那算命先生連滾帶爬,奪路而去。

望著那算命先生的背影,盧小閑皺著眉頭,像是在思索什麼。

見盧小閑怔怔出神,孫捕頭叫了一聲︰「這位大人,我們走吧!」

听到孫捕頭呼喚,盧小閑回過神來,一行人又繼續向前走去,轉過前方兩個街角,眼前出現一處院落,白牆黑瓦,大門緊閉,門前吊著兩個白紙的燈籠,迎風亂擺。那宅院的牆體極高,遮住了視線,看不到院里的情景,唯有片片紙錢不時從院內飄出。

盧小閑暗道了一聲「蹊蹺」,向身旁的孫捕頭問道︰「當晚,押糧的軍隊,可是在這里過的夜?」

听見盧小閑問話,孫捕頭連忙答道︰「回大人的話,不錯,大軍當晚就駐扎在這兒!」

盧小閑又問︰「這是什麼地方?誰家的宅子?」

孫捕頭答道︰「這哪是什麼宅子!早年啊,這是一處城隍廟。後來荒廢了,這一廢,可就廢了許多年。前年呢,新來的刺史大人下令,將這兒改成了一處義莊。」

盧小閑听了孫捕頭的回答,沉思起來。

冷卿接著問道︰「糧草押運,怎麼能將大軍停進義莊過夜呢?」

听到冷卿問話,孫捕頭回答道︰「事情是這樣的。前不久,刺史大人曾下令放進一批災民來,將這批災民盡數安置在了刺史府里,從州府糧倉里撥糧賑濟。怎料災民越進越多,不但刺史府人滿為患,連城中駐軍的大營,也住滿了災民,一時間哪還有那麼大的地方住得下運糧的大軍呢,更何況這三千大軍與糧草還不能分開停放!一時間,刺史大人也是萬般無奈,本來想把刺史府或是守軍大營的災民遷來義莊,給運糧大軍騰出地方來,但當刺史大人把這事情的原委同領兵的秋將軍稟告之後,那秋將軍也是個宅心仁厚的好人,當即下令,大軍開進義莊,暫住一夜,而後便率軍離開。誰料,第二天在前往甘州的半路上,竟出了這檔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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