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三章 眼力

盧小閑本來打算找家客棧住下的,可經不住鄭廣再三勸說,只得跟鄭廣來到了早就準備好的館驛。

鄭廣把盧小閑一行人安排停當,一抱拳說道︰「欽差大人遠路而來,鞍馬勞頓,您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備一桌上佳的蟹宴,好給您接風洗塵。」

送走了鄭廣,盧小閑越想越不對勁,他和陳玄禮換上便裝,從館驛的後角門溜了出來,直奔柳香蟹酒樓。

還沒等來到酒樓前,就見任遠上了一輛敞篷馬車,那馬車的後面還掛著兩個巨大的蟹簍子,看馬車去的方向是去城外的黃玉山。

陳玄禮剛要上前和任遠打招呼,卻被盧小閑攔住了。

盧小閑抬手呼過一輛拉客的帶棚馬車,遠遠地跟在任遠的車後。

半個小時後,兩輛馬車來到了黃玉山的山口。

偏僻的山口竟然有一隊官兵把守,任遠點頭哈腰,對當值的軍官說了不少好話,最後又拿出了二兩銀子,那軍官一擺手,才算把他的馬車放了過去。

盧小閑本來也想學任遠的樣子混過隘口,可是那幫官兵死活不肯,盧小閑沒有辦法,只好扯開嗓子叫道︰「任掌櫃,他們不肯放我們過去,你幫我說句話啊!」

任遠坐在馬車上一回頭,見是盧小閑和陳玄禮悄悄地跟來,只得硬著頭皮回來,又掏了二兩銀子,這才算把盧小閑和陳玄禮帶過了山口。

盧小閑跟著任遠,往柳沉湖而去。一路上,他們邊走邊聊,盧小閑從任遠嘴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湖中柳蟹的撈捕都已經被折沖府壟斷了,任遠也只能用高價買湖中的柳蟹。

盧小閑站在湖邊,望著混濁的湖水,眼楮里都是懷疑的神色。逶迤的湖岸上堆積著很多黃褐色的泥土。

兩名在岸邊巡視的官兵見盧小閑不買柳蟹,卻一個勁地看柳沉湖,覺得他行跡可疑,沖著他大喝一聲,道︰「干啥的?」

任遠一見盧小閑要闖禍,急忙跑了過來,把眼楮一瞪,訓斥道︰「就知道偷懶,還不過來干活!」

盧小閑急忙回到車邊,和陳玄禮一起幫任遠把蟹簍子裝到了馬車上。

等他們再坐車從黃玉山上回來的時候,太陽都已經壓到了樹梢上了。

盧小閑拍了拍任遠的肩膀,笑道︰「今天晚上鄭都尉要請我赴蟹宴,明天任大哥可否幫小弟一個忙?」

盧小閑想請任遠明天到館驛中做一桌蟹宴,他要回請鄭廣。

任遠一听叫他做菜,頓時來了精神,在偌大的玉山關中,他就不信有人做蟹宴會比他做的好!

盧小閑、陳玄禮與任遠在城門口分手,他們回到了館驛。

二人剛把衣服換完,鄭廣請他們赴宴的差人就到了。

盧小閑領著江雨樵、海叔與陳玄禮來到了折沖府。

守府的衛兵先將他們的兵器卸下,然後檢查了半天,這才將他們帶到了中廳。

鄭廣滿面春風,招待得非常熱情。

折沖府內專門給鄭廣做飯的廚子名叫刁得彪,是鄭廣花重金專門從長安城魁元樓請來的。刁得彪做得一手好菜,尤擅做蟹,人送外號蟹神。

只見刁得彪當著客人的面,將十只大小一致、形正臍圓的柳蟹揮刀切開,然後下到了麻辣湯鍋里。過了不大一會,蟹香飄出,刁得彪手里拿了個竹夾子,將湯鍋里的柳蟹夾了出來,然後迅速地將它們在盤子里拼成了一只只整蟹。

望著刁神眼的拼蟹技法,盧小閑不由得連連點頭。

鄭廣自負地笑道︰「把十只大小一致的柳蟹切半煮熟,然後再將它們拼成原來的整蟹,這份眼力,那可絕對是真功夫啊!」

說到這里,鄭廣有意無意看了一眼盧小閑道︰「盧大人,在下挑廚子的眼光不錯吧?」

盧小閑一邊點頭吃蟹,一邊觀察盤子中被刁得彪切開的螃蟹,等他吃罷兩只肥蟹,微微一笑道︰「這有何難,我知道他能夠快速拼蟹的原因。」

說到這里盧小閑指著一只蟹身上的刀口,對鄭廣道︰「這些蟹身上的刀口都不是直的,被切開的角度全不一樣,只要記住了其中一只切蟹的角度,就可以輕松地找到另外半只。」

「想不到盧大人的眼力也是如此之好!「鄭廣不由得連豎大拇指。

盧小閑一語雙關道︰「要是我的眼力不好,陛下怎麼能派我來玉山關呢。」

听了盧小閑這話,鄭廣差點沒被嗆著,只得尷尬地咳嗽了幾聲。

蟹宴一直吃到了二更,賓主盡興,盧小閑見時候不早,抱拳告辭,臨走時對鄭廣道︰「明天我要在館驛中擺酒宴回請鄭都尉,你可一定要光臨呀。」

鄭廣連連點頭道︰「請盧大人放心,明天我一定討擾!」

第二天,任遠剛來到了盧小閑住的館驛,鄭廣的親衛兵便將館驛層層包圍了,館驛中的兵器已經全部被親兵們收走了。

鄭廣今天赴宴,把刁得彪也帶了過來,任遠做的柳蟹都是刁得彪仔細挑選出來的,大小個頭,分量顏色幾乎全部一樣,等任遠給鄭廣拼了三只柳蟹端上來,刁得彪看著柳蟹身上被切得很正的刀痕,又檢查了他自己在蟹身上做的暗記,這三只蟹拼得一點不差,都對成了原來的螃蟹。

看來,這個任遠的眼力要比他刁得彪還要高。

盧小閑見他們二人一副不甘心的樣子,神秘地笑道︰「其實任遠切蟹的秘密都在他手里的那把菜刀上!」

鄭廣听盧小閑一說,急忙叫手下的親兵把任遠的菜刀取了進來,鄭廣把菜刀翻了過來,一看刀刃,先是一愣,接著呵呵大笑。

原來,任遠切蟹的秘密全都在刀刃上。

菜刀的刀頭最鋒利,刀身那部分就比較駑鈍了,而刀尾那部分根本就是沒磨的啞刃,這樣鋒鈍不一的菜刀刀鋒,切出來的柳蟹刀口自然不同,拼蟹的時候自然好認。

盧小閑一邊大口喝酒,一邊得意道︰「鄭都尉,這把菜刀有個好听的名字,叫山河社稷刀,它最神秘的地方卻不在那刀刃上!」

鄭廣一听,急忙把菜刀遞給了盧小閑,叫盧小閑指給他看。

盧小閑拿起了菜刀,裝著醉酒,一個趔趄,把鄭廣抱在了懷里。

鄭廣看著盧小閑手中的菜刀就在自己的鼻子前亂晃,嚇得他驚叫道︰「盧大人,你醉了!」

盧小閑搖晃著腦袋道︰「我沒醉,我還要告訴你這把菜刀的秘密呢!」

盧小閑雖然口齒不清,可卻從菜刀的身上,講了一通朝廷的治國之策︰「鋒利的菜刀刀尖,自然用于對外御敵;而那半快不快的菜刀中刃,可比國家的律典刑獄;而那駑鈍的刀尾,就是說朝廷處理犯了罪的有功將士時,一定要體恤再三,法外施恩。」

听盧小閑講完,鄭廣只覺得心里通通亂跳,他流著冷汗說道︰「盧大人,你說得太對了,你還是把菜刀趕快拿開吧!」

盧小閑把嘴巴湊到鄭廣的耳邊,酒氣燻天道︰「鄭都尉,你知道湖中的柳蟹為什麼變了味道嗎?」

鄭廣搖了搖頭。

盧小閑冷冷道︰「因為有人往柳沉湖中傾倒了大量的黃土!黃土倒進了柳沉湖中,改變了原有的水質,柳蟹就變得土腥味刺鼻了。為什麼有人往柳沉湖中傾倒黃土呢?一定是有賊人在黃玉山中挖地洞,挖山洞的背後,一定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鄭廣听完,只覺得冷汗像小河一樣流了下來,急忙點了點頭道︰「請盧大人放心,我一定要把挖洞的匪人剿滅!」

盧小閑的胳膊松開了鄭廣,鄭廣剛要擦汗,沒想到盧小閑搖晃著菜刀,說道︰「鄭都尉要是有抓不了的賊人,您說一聲!」

盧小閑忽然掄起菜刀,刀光化作一道閃電,沖著鄭廣的腦門直劈了過去。

菜刀的刀刃貼到了鄭廣的額頭上,鄭廣只覺得一股冰涼的刀風直入腦中,他怪叫一聲,嚇得面如死灰,禁不住連打哆嗦。

而盧小閑已經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他身體搖晃,手中的菜刀撒手,「 啷」一聲,砍在了倒地的板凳上。

第二天,鄭廣病倒了。

盧小閑回長安的時候,並沒去他府中辭行,盧小閑只給他留下了一封信。

等鄭廣接到這封信的時候,盧小閑領著手下人都已經騎馬走出百里路了。

王先生打開盧小閑留下的信,只出信中寫道︰鄭廣與譙王李重福相互勾結,派人在黃玉山上修建山洞,囤積軍糧,打造兵器。朝廷對此洞若觀火,五萬大軍蓄勢以待。在這里,鄭重警告宵小,舉兵起事之時,就是徹底滅亡之日!

看完信件,王先生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日上三竿,折沖府中的差人也沒見鄭廣起床,等眾人掀開帳簾的時候,竟發出了一片驚呼之聲,原來鄭廣的腦袋竟裂成了兩半,黑血流了一床。他已經死去多時了。

一輪紅日高高地掛在黃玉山的山顛,柳沉湖浪翻蟹舞,又恢復了往日的祥和,沒有人再往水里倒髒土,很快肥美的柳蟹又該恢復到原來的美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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