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言歡

作者︰江山不落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閻錫山果然是有智慧的。張漢卿剛一提到「一腔熱血」,他的眼神就禁不住游離了。

多年以來,要不是自己掩飾得很好,使山西偏居各次爭端之外,在動亂的民國初年,早不知誰是主人誰是客了。他的「三不」,既是向各方表明,他無意對晉省之外的事情有任何染指的想法,也是向各方警告︰別打我山西的主意!

這種「中立」使山西在幾次變故中成功地月兌身于外,直、皖、奉諸方大佬,也有意無意地不去干涉他做山西的土皇帝。可是,如果他自己主動打破這種中立,會不會有些不好的發展呢?「晉軍久不出山西」,另一句潛台詞會不會就是「外兵久不入山西」了?

很多時候,一個平衡的打破,會引起另一個平衡的失控的。張漢卿的厲害,閻錫山並沒有打過交道,但他背後站著的人的厲害,閻錫山是確信無疑的。

面對未來撲朔迷離的陝西,老閻第一次懷疑自己打它的主意是不是對的,也許,老老實實守住山西才是在這個時代得以活命的根本吧?陝西的事,經過這樣一番打探,他決定收手了。

說實話,老閻的智慧在于,他對自己的政治智慧,確實是很有些懷疑的。在很多時候,這種否定自己偶爾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參加辛亥革命是閻錫山一生中最光彩的一頁,也是他在政治上嶄露頭角的開端。因為這,孫逸仙于1912年9月視察太原時曾說︰「去歲武昌起義,不半載竟告成功,此實山西之力,閻君百川之功。…倘非山西起義,斷絕南北交通,天下事未可知也」。

閻錫山夤緣時會登上都督寶座並獲得如此評價,在國內是僅有的一人,這也是他後來能夠位居國民黨要員之一的階梯。

不過那時的他,政治眼光就已經不行了。袁世凱違約做大總統後,閻錫山甘心做了他的爪牙,于民國二年宣布月兌離國民黨,並根據袁世凱的命令飭令山西「各縣知事將國民黨分設機關一律解散」,並听任袁的爪牙肆意打擊、迫害以至于殺害同盟會員,在國民黨內失分不少。

其後干脆抱緊老袁大腿,積極擁袁稱帝與反對護法,成為革命的敵人。

然而老袁的迅速失敗,他對于政治上的變幻莫測有了深入的體會。在直皖奉三家紛爭的當口,他學乖了,決定不再參與他們之間的爭斗。他還向國民黨喊話,狡辯說當初擁袁「乃是根據孫逸仙的指示,為了保存北方革命力量而采取的措施」…

可惜沒人理會。近在咫尺的于右任、郭堅等人鄙視閻的政治變色龍角色而恥與其為伍,在其最低落的時候也沒有向其伸出援手,這使老閻倍感孤獨…

和直、皖系都不親近,和國民黨也差一點沒明說反目,在中國的政壇上,能夠喝一壺的除了面前這個小子所代表的奉系外真的沒有別人了。現在,听到張作霖對自己的評價,閻錫山悲哀地想到,原來,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了自己的韜光養晦。

想到陝西現在主、客軍已經有十幾萬之多,人民軍也大舉進入,一番爭斗是免不了的。自己派兵雖然有可能撈點什麼好處,但無形中不知道會得罪誰。來而不往非禮也,一旦自己「保境安民」的招牌被打爛,一向穩固的山西隨時都有被打破的風險,那才得不償失。

想到這里,閻錫山原本搖擺不定的心思變得堅定了,所以對張漢卿的態度也是非常誠懇︰「世佷,閻某也是年齡比你大了一些,托大了稱你一聲世佷(張漢卿︰世伯和家父同朝為官,這一聲當得)。自從北洋系分裂,老叔我就心灰意冷了。這麼些年來,看到大家為了爭地盤你打我殺,把好好的國家弄得民不聊生,我心痛啊!

我自知沒有安邦定國的本事,達不到雨亭兄這樣的胸襟和地位,只能退而求其次,勉力把山西經營好,讓父老鄉親們過上好日子,少一些動蕩就足矣。陝省與晉省一河之隔,我一直恐怕陝亂會涉及山西,所以時常也做些打算。

現在世佷親自帶虎狼之師入陝,平定戰亂指日可待,我又會有什麼想法了?世佷年少有為,平定陝省是指日之事,我這次就是向世佷交個底︰陝省之事,只要世佷需要,我一定會大力支持。畢竟,一個穩定平和的陝西,對晉省百姓來說也是福氣。

欣聞世佷已經實授了陝甘巡閱使兼甘肅督軍,這也是我親自來這里的另一層意思,向世佷祝賀!」

伸手不打笑臉人,閻錫山能有這種轉變,對張漢卿來說還有什麼可說的?不但如此,他還真得感謝老閻沒在這種時候亂插一腳。不是怕他,而是如果陝西再多上一股晉軍勢力,于自己的平定西北大局不利。老閻能知進退,善莫大焉。

他立刻拉低了姿態︰「小佷也是剛剛知道了這個消息,想來自己並沒有像世伯這樣有保境安民之功,卻獲得如此要職,慚愧不已(閻錫山︰老子最鄙視你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這也是小佷急匆匆帶兵進入陝西的原因所在,職責在身,總得為陝省的平安出一份心力吧。

臨來時家父特地和我策劃,平息陝省之亂,還得要仰仗世伯之力才好。陝西事成,家父將一力推薦世伯兼任晉綏巡閱使之職。」

老實話,對于陝西,閻錫山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只是單純的擴大地盤的心思而已,這是每一個有抱負的軍閥都會有的。但相比較于獲得綏遠,這是相當誘人的。

雖然綏遠相對貧窮了些,人口相對少了許多,但是架不住地理位置好哇。山西西、南邊是黃河天塹,東邊是太行山,北邊為長城、沙漠戈壁。進出山西的幾個通道娘子關、雁門關都是易守難攻。

但劣勢也在此,外敵進不去,不過若想從山西向外擴張又談何容易︰黃河既是防守天塹,也限制了晉軍西向;東向魯、豫兩省是直系大本營,這個萬萬是不敢挑戰的;只有向北,各方控制力量均薄弱的綏遠、察哈爾才是較好的突破口。

之前是皖系當道,顧忌著對段祺瑞的畏懼,對皖系勢力範圍內的綏遠,閻錫山只敢看看。等到直皖一交鋒,壞了。

張漢卿進軍的速度太快,快到晉系根本來不及有大的反應,綏遠的核心城市歸綏已經深陷于奉系之手了。張作霖擁有蒙疆經略使的頭餃,兼節制熱河、察哈爾、綏遠與興安,無論在實力還是在大義上,奉系都居上風。

在這種情況下,能夠惠而不費地擁有一個哪怕是名義上的節制綏遠的巡閱使稱號,閻錫山也是滿意的,至少可以先一步偵知來自北方的威脅。此外,能夠一躍與政壇上最大的實權派吳佩孚平起平坐(還高半級),老閻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和張作霖一樣,他對吳佩孚這個後起之秀在中國政壇大放異彩是很膩歪的,因為按資歷,他甚至比吳佩孚的大哥曹錕還要高,與馮國璋、黎元洪一道是辛亥首義的元老之一。

盡管他知道即使升到了巡閱使,但因自己只能控制山西,實質上這個職務仍只是虛餃。

老閻和他的手底人都是明白人,現在直、奉共同向皖系叫勁,山西幫沒有必要摻合進來,兩不相幫才是最好的選擇。當然,張漢卿也是給了些口頭上的甜頭的,像他就代表奉系承諾保證閻錫山在山西的地位,並與閻立下誓約,只要晉軍在未來的戰場上兩不相幫,則西北軍對晉軍將秋毫無犯一樣。

得到地位保證的閻錫山覺得不虛此行,他的經濟政策已經初見成效,只要再給他五到十年的和平期,山西在戰亂的中國的地位將是突出的,他相信自己一定會躍升到更高的名望。至于和張漢卿這一個孺子後輩作交易,韓信還能承受跨下之辱呢,今天的事又算什麼呢?

所以他用悲天憫人的語氣高調說︰「巡閱使的職務不敢奢望,但能保晉省百姓不受戰亂之苦,也算是我閻某對地方的一大貢獻!世佷親率精兵,不遠萬里平息陝亂,拳拳愛國之情天日可表。閻某所能做的也有限,只能在此祝世佷馬到成功、扶大廈之將傾了。」

不讓後院起火,是張漢卿既定的政策。見閻錫山如此上道,焉有不喜的道理?他也假惺惺地對閻錫山的「懂大局、識大體」給予了高度評價︰「家父嘗對學良說,關內地方,能真正使老百姓過得好的,除山西外別無他家。閻世伯以百姓歡樂為己任,乃是我輩的楷模。晉、奉兩家,向來沒有利害沖突,學良此次入陝,家父也叮嚀說要和世伯兩家平安相處的。」

兩位大腕劃定了勢力範圍之後皆大歡喜,然後張漢卿輾轉經延安、銅川,在咸陽西北軍前線指揮所與韓麟春相會。他們以陝甘巡閱使及陝西督軍的名義要求馮玉祥部全部撤出省城西安,退守安康,以關注四川不穩時局,讓省城交由省長劉鎮華的河南鎮嵩軍統一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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