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恩寵與眼藥

作者︰江山不落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張作霖果然順水推舟,兩手一攤︰「事起突然,大總統也沒料到雲南叛軍來勢會如此洶涌,只有邊調遣軍隊邊作準備了。」不管心情多麼迫切,態度要端正,尤其是這種時刻,老袁最反感別人漫天要價了。

王揖唐是袁世凱的全權大使,事前已經得到老袁的許可,當下表態說︰「大總統已經想到張將軍的難處,已經赦命陸軍統率辦事處,對二十七師的輜重與裝備優先提供方便。」

張作霖父子要的就是他這句話。春秋裝的軍服雖然有用,但遠不如軍火來得實惠且迫切。按張漢卿之前的分析和調查,北京城里還有那麼一些軍械的,此時不取,更待何時?他之所以冒險留在京城,就是為了取得一筆軍火——在亂世,這可是好東西!

演戲演足,張漢卿自然作慷慨狀︰「父親親自來京,學良雖想略盡兒子孝順之心,但公私有別,父親當先公後私,待謁見大總統後再敘父子之情吧。王世叔也答應盡量予以照顧,顯見形勢嚴竣非常。軍情如火,父親就先把國家大事處理完畢,再與學良敘敘家常吧。」

王揖唐自然盛贊張漢卿小小年紀識大體懂大局,他哪知道張漢卿要趁熱打鐵,先把話頭接著再說,免得後來王揖唐變卦。張作霖父子一體,知道張漢卿心意,也就抱著「為國分憂」的心態急火火地覲見袁世凱了。

追溯到第一次面對老袁時的手足無措已經有四年光景了吧?那時候的張作霖,羽翼不豐,自然沒有底氣。在會見全程如履薄冰,出來後背濕了一大片,反不如張漢卿第一次拜謁老袁坦然得多。

老實說,張作霖首次在面見袁世凱時還是做了很多準備的,也對老袁的日常行為作了許多有意義的偵察和功課,並有意做了一些秀。收買袁世凱左右為他說好話與在京中包妓院,以兩手來讓袁世凱相信他是個忠心的人,是個粗人。

第二次面見張作霖時,老袁正是如日中天,而作為「後起之秀」的張作霖是剛被晉升為將軍的,根本沒有資格在他面前坐著。不過袁世凱待人接物,雖然從來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但面色和善,雙目炯炯,很尊重人也很注意听人說話,所以各方人才奔走其門如過江之鯽。

這種風格張作霖也感受到了,幾年間他一直懷著敬畏的心情回味那次接見。當時老袁正對南方國民黨力量痛苦著,所以他表態說︰「關外要有搗亂的,我張作霖一人給您老擋著;關內要是有反對的,我就率隊去平亂。就算刀架在脖子上,槍頂在胸口上,我也絕不含糊。」

現在,時隔兩年,他又一次來到中南海,他仍是將軍職務,對方仍是總統,但明顯地兩者的身份拉近了許多。老袁甚至還親自迎出門去。回想當初欲求一坐而不可得,老張的心里滋味難盡。

同時代人無不對袁世凱的能力印象深刻。黃炎培回憶︰「他記性絕好,從不忘記任何人或者事。因此,當一個地方官員受他接見,談及地方事務和私事時,袁常常以其廣博的學識和記憶力使來訪者大吃一驚。他的部屬亦因此而害怕他。」閻錫山回憶他初次晉見袁世凱時,「他一見面就把我想要對他說的話全說了,然後問我還有什麼話,使人再無可言。」

可是此次兩人會晤,老袁已不復昔日的光芒。這次,袁世凱破格降階相迎,他拉著張作霖的手進了中南海居仁堂。張作霖又要跪下磕頭,這回袁世凱說什麼也沒讓。他的年齡也大了,連續一段時間的心力交瘁,讓他一下子衰老了好幾歲。

落座以後,先扯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原本口若懸河思維縝密的老袁,接連說了幾句錯話,中間還有片刻停頓,最後終于轉入了正題︰「雨亭啊,西南作亂,你要是能赴湖南討亂,事後封公封爵不成問題。怎麼樣啊?」

張作霖一拍胸脯,立正說︰「中!大總統信得過我,作霖願為前驅,絕不給大總統丟臉!」

「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虎將。」袁世凱喜出望外。患難見真情,張氏父子對自己的忠心是沒說的,之前怎麼沒能發現呢?

內外交困的老袁對于張作霖能夠先公後私、發揚風格之舉抱以盛贊。他對張說了許多好話,許了許多好願,勸張作霖帶兵赴湖南。

張作霖見機會來了,將早已想好的話對袁世凱說︰「大總統,我們二十七師的裝備太差了,還有一半的兵扛著***呢!真要是上了前線,讓叛軍一沖,還不嘩啦了啊!」

「你的意思是?」袁世凱還真怕他打退堂鼓。

「裝備二十七師!槍炮一到,二十七師就馬上進關南征。」

「可以,我馬上讓人給你撥去足夠的餉械。」為保住總統寶座,袁世凱是舍得花血本的。

說來也怪。當初老袁什麼許諾都不講,張作霖都覺得老袁值得敬重;現在老袁給了他許多承諾,他反而從心底突然少了對這位風殘露骨的老人的敬畏。人心與人生,就是這麼奇妙的東西。

袁世凱以為張會討價還價,怎知大出袁的意料以外,張作霖竟一口承允,拍胸願為前鋒。袁世凱頓覺得張作霖究竟是綠林出身,有俠義之氣。印象頓時好了許多,防備之心也大減。他和顏悅色地對張作霖說︰「國難顯忠臣,雨亭能夠這樣為我解憂,我袁世凱沒有什麼可謝的,事成之後,我保舉你為公爵!」

袁世凱對部下封爵時,曾封張為二等子爵。按照袁頒爵時的普遍習慣,公、侯、伯、子、男五爵制度,子爵身處第四個檔次,感覺並不高。但考慮到這時候中將階級的師長和鎮守使,都只授予輕車都尉,張作霖以一個師長而獲二等子爵,就已經表示袁破格籠絡他了。

現有又有從子爵躍侯、伯爵而公爵的恩寵,那是連升三級的表示了。可是這點小把戲張作霖是清清楚楚,心里也不屑一顧。什麼玩意兒?按小六子與他事前的密談與分析,袁世凱是鐵定要玩蛋的,「洪憲」王朝完了,那什麼什麼爵的算個屁呀?還是真金白銀、明槍實彈來得實在。

不過張作霖還是作豪放狀︰「為大總統解憂,說什麼封公拜侯?俺老張不是那種人。沒說地,二十七師馬上就從奉天出發,在天津得到補給後就全師直接開赴湖南!」

袁世凱大贊稱好。

臨行之前,張作霖望著袁世凱欲言又止。

精明的袁世凱當然關懷備至︰「雨亭還有何困難?」

張作霖郝言說︰「小兒胡鬧,前段時間和馮閣忱在朱老的家宴上起了些紛爭,現在馮閣忱對俺老張是一肚子怨氣。作霖擔心,如果我離開奉天,馮閣忱會不會趁我後方空虛大作文章?另外二十七師奔赴前線,勢必要在奉天籌些款子,如果馮閣忱掣肘,只怕會耽誤準備時間,影響大總統軍事籌劃,還請大總統設法調解為是。」

這是在給競爭對手上眼藥呢。

馮閣忱就是馮德麟,二十八師的中將師長,在奉天與張作霖平起平坐,一向不和。當然他有這個資本,比之張作霖,他的「戰功「更為赫赫。

他是奉天人,17歲就當了「胡子」,以強捍鄉里而聞名。中日甲午之戰後,馮德麟在遼陽以「保境安民」的名義拉起第一支隊伍,與黑山的張作霖抗衡,也是兩人恩怨之始。

日俄戰爭爆發後,馮德麟及其部下汲金純組織「花膀子隊」(農村百姓身著便裝因色雜不一,為了識別在膀子上刺上花紋,故名),以大刀、長矛、土槍等原始武器,襲擊俄軍,受到日軍的關注。日軍大山岩元帥與馮德麟聯系,邀馮德麟參加「東亞義勇軍」(全稱︰大日|本帝國討露軍滿洲義勇兵)。馮德麟從日本人手里弄到二十幾大車軍火,充實了戰斗力,隊伍共有大小一百零八幫,號稱一百單八將。

馮在日俄戰爭中牽制了俄軍,日本戰勝了俄國,日本明治天皇特獎他「寶星勛章」一枚,從此簡在日本人心中。後來日本少將福島親自出面規勸清政|府對馮進行招撫。經過福島的一席美言,當時的盛京將軍趙爾巽將委任馮為河防營統帶,由統帶而新安軍統領、而巡防營後路幫統、而巡防營左路幫統、進而充任巡防營左路統領。與張作霖的發跡類似,他成功地洗白白。

辛亥革命爆發後,張作霖、馮德麟全同趙爾巽站在一起︰張作霖把中前路巡防營開進省城,穩住了趙爾巽的陣角,馮德麟則率左路巡防營死守遼西,卡住山海關。為此趙爾巽贊揚他「稍酬知遇(指受撫)之恩,借圖犬馬之報」,在時局艱危之際,能「忠義奮發、力斡危機于萬—」,饋贈貂裘一件。

民國元年巡防營改編為陸軍時,張作霖為二十七師師長,馮德麟為二十八師師長並補授為陸軍中將餃,授二等文虎幸、二等嘉禾章、三等寶光嘉禾章,與張作霖平起平坐。所不同者,馮部二十八師駐廣寧(北鎮),張作霖的二十七師則駐在省城。

馮德麟見張作霖駐在省城,錢多糧廣大佔優勢,便感不快——都是將軍,為什麼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兩人乃漸生裂痕。

在此之前,張氏父子便定下了首先打垮馮德麟,然後以奉天為根基,伺機合並吉、黑,統一東北全境的戰略規劃。隨著形勢發展,老袁不出所料身陷內外交困,張漢卿深知未來會經歷不短時間的中樞亂局。在關內眾人無暇關注東北局勢的當口,是時候把馮德麟作為優先打擊目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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