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袁世凱的心思(下)

作者︰江山不落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大公子的話,老袁未置可否。袁克定一門心思想做他的太子,當然對很多事情看不清楚,再說,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從一個父親的角度,他也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只憑他的度量太小,這個缺點就已經足夠致命。

段祺瑞、黎元洪這些元老代表著北洋系,是自己賴以安身置命的本錢,袁克定平日里對他們都不太尊重,老是拿潛太子的勢來壓他們。能做到北洋三杰,豈是根本不知道斤兩的他所能小覷?

對別人也就算了,反正自己也是在逐漸架空他們的權力。可是他對自己的弟弟都毫無情義,這就太說不過去了。

他的弟弟、正是自己的二兒子袁克文。

即使袁克定腿不瘸,袁世凱中意的「太子」仍是袁克文。惜乎其不願從政而提前做起閑散王爺以避禍,還時常直言納諫,屢犯自己之忌。

比如在全國各地為自己稱帝的事聞弦而知雅意時,他卻不合時宜地公開唱起了反調,還寫了兩首蜚聲京城的詩,記得有一首是這麼寫的︰

乍著微棉強自勝,古台荒檻一憑陵。

波飛太液心無著,雲起摩崖夢欲騰。

偶向遠林聞怨笛,獨臨明室轉明燈。

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

如果不是他和自己對著干,老袁都幾乎要拍手叫絕,詩真是好詩,可是這是明顯的潑冷水的反詩啊!什麼叫「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上層」?難道做皇帝不好嗎!

為這,這位長子巴巴地抄來給自己看,是要證明什麼嗎?在遍布密探的京師,這種事情還需要他這麼上急下跳地給自己遞信嗎?他要做的,應該是勸說二弟不忤逆自己的意志,把事態的影響降到最小,做好兄友弟恭的本色才對!

「克定啊,德國離我們太遠了。威廉二世是個有野心的人,他正想在遠東擴展勢力,所以是他需要我們而不是我們需要他。我其實最關心日本人的態度。」袁世凱說。

「哦,日本人,日本人是絕對支持父親的。」袁克定急忙拿過幾張報紙,指著里面的內容說︰「這是《順天時報》這幾天的內容。」

《順天時報》是袁世凱每天都要讀的,因為這份報紙不僅發行量大,而且是日本人在天津所辦的漢文報紙,從中可以看出日本政|府的動向。

「不列顛為君主立憲,而成今天之日不落;日本為君主立憲,以一隅而國家興旺。今日之中國,共和陷入死地,惟恢復王朝體制,始能揚我中華之故事。」這是三日的頭條。

「君主立憲之風既漸,民眾雀躍,謂之中興有望。大總統當順應天命,接承民意。」這是四日的編者按…

看來輿論真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這樣一來,最大的隱憂是解決了。想想也能理解︰日本、英國都是君主立憲,他們也沒有理由反對自己不是?

作為中華民國的第一人,又手握重兵,天時、地利都是佔到了的,現在好像只差人和。

人和是什麼?在自己的心中,那是眾人推。民國政|府里,不乏有文武重臣對自己做皇帝的暗示表達出堅決不從的意見,連跟隨多年的親信段祺瑞參謀總長、黎元洪副總統都直接表達反對,即使自己表示他們將來上朝時可以「入朝不趨、贊拜不名」都不行,這讓老袁舉棋不定。

「楊皙子也向父親遞話,說古今英雄,值此非常之時,當作非常之事。現在天下歸心,父親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袁克定借別人之口,故作危言聳听之聲。

「楊度還是這麼熱心!」提到他,老袁終于露出一絲開懷的意思來。在諸多文臣謀士之中,是楊度最早鼓吹在中國實行君主立憲制度的。早在清末,他被派往東京時即鮮明表達了自己的從政主張。他在東京和孫逸仙就中國革命問題辯論數次,「聚議三日夜不歇,滿漢中外,靡不備論;革保利弊,暢言無隱。」章士釗在《與黃克強相交始末》中就提到,他不贊成孫的革命思想,但他將黃興介紹給孫逸仙,促成孫黃合作。不久中國同盟會成立,孫逸仙力邀楊度參加,他拒絕參加,願各行其是,他表示︰「吾主君主立憲,吾事成,願先生助我;先生號召民族革命,先生成,度當盡棄其主張,以助先生。努力國事,斯在今日,勿相妨也。」

從這段歷史可以考證,他絕不是借帝制以幸進的小人,所以袁世凱對他也是極為信任。所以民國四年的時候,楊度與孫毓筠、劉師培、李燮和、胡瑛、嚴復等人共同發組織籌安會,自任理事長,主張君主立憲,爭論「從學理上研究君主皿煮,在中國孰為適宜?」

此時正值國內救國運動正如火如荼之際,洪憲帝制的理論家楊度將對日交涉之憤懣、國家不富強之根本問題,歸于立憲君主之不至。他隱晦地承認了以二十一條為表征的國家貧弱問題,是需要君主制來解決的。在同年的五月三十一日,楊度呈送《君憲救國論》,「中國如不廢共和,立君主,則強國無望,富國無望,立憲無望,終歸于亡國而已……故以專制之權,行立憲之業,乃聖君英闢建立大功大業之極好機會。」

不知是作秀還是真的惺惺相惜,袁世凱讀完《君憲救國論》卻大加贊賞,稱之為「至理名言」,並親自賜匾題字,賜楊度為「曠代逸才」。毫不理會梁啟超的「雜音」。此時,《中日民四條約》簽訂僅有一周,墨跡未干。

憑心而論,袁世凱想做皇帝,也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早在四年前他作為大總統上任時,其排場即與新皇登基無異。後來通過排擠國民黨和國會,然後修改憲法,可以做無限期大總統並可以直接指定後任總統,基本上把總統這個職務世襲了,與皇帝只差個叫法而已。

這個做法雖然頗得反對一系的不滿,特別是國民黨。但一盤散沙的在野黨,怎麼能左右大局呢?倒是這個二十一條的發酵讓人傷腦筋︰本來只是日本政|府利用歐戰各國無暇他顧的乘人之危,而自己忍辱負重予以讓步之舉,卻被有心人把當前如潮的帝制和它聯系起來,說什麼自己為了獲得日本政|府的稱帝允可而賣國,這個罪名自己可不能擔!目前市面上這個說法已經听到些風聲,但是二十一條中國政|府沒敢明著拒絕,而立憲又是自己本意所在,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真讓人頭痛啊!

現在文臣都表態了,但老袁至為倚重的武將仍沒有消息,這讓他不安。變更國體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因為清帝退位不久,國人的心中還是有著兩千年來封建主義的殘余,此時稱帝,在國民思想上的阻力最小。即使如此,他還是防著有人的不滿,雖然他對中|央政|府的控制力為近十數年乃至後繼數十年所未有。

曾經威脅最大的雲南都督的蔡鍔奉命北上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將軍府昭威將軍、軍官模範團副團長、經界局督辦、陸海軍大元帥統帥辦事處(類同中|央軍委)上將辦事員等職,實際上被供起來了,已不足為患。

東北為拱衛京畿重地,他先派親信張錫鑾節制奉天、吉林、黑龍江軍務,不成後再將彰武上將軍、署理湖北軍務之段芝貴與之對調,以免地方大員盤地生根。

對張作霖,袁世凱是提防的,這是他對所有手握重兵的地方將領的共識。雖然張作霖也算是一代梟雄,但終袁世凱一世,未曾有過明目張膽與中|央對抗的表現。同時,袁世凱也相信自己可以控制得住張作霖,畢竟,張作霖實力畢竟有限,只有一個師的兵力。

即使如此,袁世凱對張作霖這位奉天人氣王仍放心不下。他調馮德麟為二十八師師長,補授馮為陸軍中將餃,在奉天與張作霖平起平坐以作掣肘。又調雄心勃勃的陸軍第一師師長許蘭洲駐守黑龍江,以不讓張作霖在東北坐大。同時,駐守吉林的孟恩遠也不是易與之輩。諸豪並列于東北,張作霖更顯低調。

看來自己對他提防過甚了。虎父無犬子,他的兒子張學良真的不錯,小小年紀卻有這種見識,知道自己是絕對不會賣國的真是難得。有些話自己說出去別人只是場面上听听,焉知道心里在想什麼呢?只有用別人之口訴自己心聲,而且這個別人還是在一方很有影響力的大員,這個話就有些意味了。

小孩嘴里討實話,袁世凱都想見見這個見解非凡的年輕人,國士啊!

天下大定,諸侯歸心。此刻袁世凱顧盼自雄,以為自己是天運所選定的人物,可以隨心所欲地改變歷史的進程。他時時仰望蒼天,暗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他的心事,當世又有誰知道、誰敢道出呢?

其實誰又不知道呢?至少,張漢卿對這段進程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如數家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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