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審問

在幽暗的洞窟當中,寶箱在火把的照耀下閃爍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艾格隆和夏奈爾默不作聲地站在寶箱旁邊,而他們的面前,則躺倒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

好一副富麗堂皇又陰森詭異的畫面。

艾格隆沉默著俯視腳下的愛德蒙-唐泰斯,檢查了他的傷勢,確認了他並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因為身體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緊張所以暈了過去而已。

艾格隆心里不僅升起了些許的惻隱之心,畢竟他並不喜歡欺負一個已經如此悲慘的人。

不過,這也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好在他有的是機會可以補償這個可憐人。

在送走了愛德蒙-唐泰斯之後,艾格隆心里清楚,他肯定會跑去藏寶地看看,所以在夏奈爾帶路回來以後,他馬上就跟夏奈爾說,他感覺愛德蒙-唐泰斯神色和舉動有些不對勁,恐怕會做出什麼異常舉動。

接著,他和夏奈爾一起暗中監視愛德蒙-唐泰斯的房間——果然,沒過多久,這家伙就偷偷地跑出了房間,于是兩個人就一路跟著他。

果然如同艾格隆預料的那樣,愛德蒙-唐泰斯直接就跑到了藏寶的地點——雖然基督山島只是一個小島,但如果不是把紅衣主教的遺囑背得滾瓜爛熟的話,肯定不會有這麼輕松吧。

「陛下,我們應該拿他怎麼辦?」就在他沉默當中,夏奈爾開口詢問了他。「要不要干脆就在這里殺了他,然後扔到海里去算了?」

她的表情嚴肅凝重,沒有任何遲疑。

雖然她之前在愛德蒙-唐泰斯的面前表現得又溫柔又富有愛心,但是她的這些愛心和溫柔,都只是留給同黨的,對于那些仇敵和叛徒,她的內心里沒有任何寬容可言。

她並不知道內情,所以在她看來,愛德蒙-唐泰斯已經做出了十惡不赦的罪行,是個可惡的叛徒——

這家伙之前坐牢服苦役,是陛下花了那麼多錢來贖買他的自由,甚至還按照他的要求,多花了一筆錢拯救了他的義父,結果他居然忘恩負義地想要偷竊陛下的寶藏……這可是復闢帝國的寶貴資產啊!

一想到這里,她的心里就充滿了憤怒和憎恨。畢竟她心心念念地都是盡快幫助陛下重返皇座,怎麼可能允許有人破壞主人的事業?

既然做了叛徒,那就必須受到叛徒應有的懲罰,所以她剛才那麼憎惡地看著愛德蒙-唐泰斯。

如果現在艾格隆下令要她馬上開槍,了結了這個可惡的叛徒,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開槍的——事實上她已經準備好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少年人卻沒有任何的惱怒,反而輕輕地搖了搖頭。

「先別開槍,夏奈爾。」

「為什麼?」夏奈爾大為驚訝,忍不住問。「他明明……他明明在試圖偷竊您的財產。」

「難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麼他知道這里。」艾格隆鎮定地反問,「他才第一天上島,卻莫名其妙地知道這個寶藏,你看他的搜索路線,居然比我們還要順利……這情況太異常了。」

「對我來說這不重要。」夏奈爾執拗地回答。

然後,她指向了面前的寶箱,「陛下,這是您的財產,我絕不容許任何人侵犯……我不管他有什麼理由,既然他這麼做了那我就絕不會饒了他。如果……如果您覺得麻煩,那我來做好了,您回去休息就行。」

她害怕主人是心軟下不了手,所以提議讓她自己來動手。

「不,夏奈爾,你理解錯了,我不是下不了手,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殺了他的,但現在顯然還不是時候。」艾格隆生怕夏奈爾腦子一熱真把愛德蒙殺了,于是連忙制止,「這個寶藏對我來說至關重要,任何知情人對我來說都是威脅,我必須弄清楚他到底是從哪兒知道這個秘密的……這樣我就能夠把秘密繼續封鎖下去。而且,既然這家伙知道這個寶藏,那也許說不定他還知道其他寶藏,我們留著他,也許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

「這樣倒也沒錯……」夏奈爾想了想,覺得還是陛下說得有道理。

于是,她放下了槍,向少年人道歉。「抱歉,陛下……我的思慮還是不夠充分,差點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你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而已,這恰恰證明了你的忠誠。」艾格隆笑著回答,「夏奈爾,我從來沒有擔心過和你共享寶藏的秘密,而你的反應也證明了我沒做錯。」

被他這麼一夸獎,夏奈爾心里頓時喜滋滋的,原本心里的憤恨也消褪了。「我心里您比寶藏更重要,陛下。」

「好了,我們把他帶走吧。」艾格隆說。

「帶去哪兒?」夏奈爾問。

「帶到他的住處,然後我們看看那位神父會說什麼。」艾格隆回答,「我總覺得那個神父有點鬼名堂,也許愛德蒙-唐泰斯是通過他得知寶藏的秘密。」

「您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夏奈爾點了點頭,「我早上照顧那位神父,他雖然右半身癱瘓了,但是非常有教養和風度,而且看上去也非常精明,不是普通的糟老頭子。」

「那就讓我們會會他吧。」艾格隆聳了聳肩。

就在他們對話之間,愛德蒙-唐泰斯的身體開始慢慢移動了,顯然他已經在清醒當中。

艾格隆做了個手勢,讓夏奈爾先不要作聲。

就在他們注視之下,愛德蒙-唐泰斯慢慢醒轉了過來。

他眨了眨眼楮,有些迷茫地看著周圍。

接著,他慢慢地醒了過來,然後回憶起了自己為什麼會落到如今的處境。接著,他的表情被恐懼所扭曲,因為他分明看到,他還在那個石窟當中,而那對少女和少女,也還站在他的面前,如臨大敵地看著他。

這個噩夢還沒有結束,他的痛苦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走到盡頭。

看著他的臉,艾格隆心里也忍不住被感染了一股蒼涼和悲愴。

命運對這個人確實太殘酷了。

「唐泰斯先生,先不要驚慌,我還沒有決定如何處罰你。」正因為有些感同身受,所以他可以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比平時更加溫和。「你還有機會為自己自辯。」

看到少年人似乎還沒有惱怒到準備立刻處死自己,愛德蒙-唐泰斯稍稍寬下了心。

「您能相信嗎?我原本是打算把這個寶藏獻給您的。」他淒然回答,「只是看來現在您並不需要我來奉獻了。」

直到現在,他還是想不通為什麼這位少年陛下發現了這里,但是很明顯,他已經捷足先登,寶藏早就已經被對方據為己有了——也就是說,他和神父在牢獄當中心心念念的寶藏,終究不過是一場幻夢而已,就像泡沫一樣,看起來很美但輕輕一觸踫就消逝得無影無蹤。

一瞬間,他甚至都有些萬念俱灰,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死了。

但是唯獨有一個人他還放不下。

「在您看來,我也許在觸犯您的威嚴,危害您的秘密,我對此無可辯駁……所以您怎麼處置我,我都無話可說只能接受。」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然後帶著哀求看著少年人,「但是我懇請您,不要傷害神父,他真的是無辜的……」

「有罪還是無辜,我的心里自然會有判斷。」艾格隆淡然回答,「相信我吧,我不會輕易被情緒左右的,我只是想要搞清楚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然後再做判斷。」

接著,他輕輕揮了揮手。

「好了,我們走吧,我要去見見神父。」

雖然愛德蒙-唐泰斯還想說什麼,但是從少年人的臉色來看他知道現在不能多說,所以他只好無奈地走到了前面,然後為後面兩個人帶路。

「唐泰斯先生,今天你給了我一個巨大的驚喜,我不想再來一次了。」艾格隆走在身後,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提醒了他,「這座島上我可以為所欲為,如果你試圖再亂來,我就沒辦法再約束住那些想要懲罰叛徒的人了,到時候不光是你,神父也會遭殃。」

愛德蒙-唐泰斯心里清楚少年人的話都是對的,所以他沉默著點了點頭,而後他帶著艾格隆走上石階,離開了洞窟。

趁著夜色,夏奈爾重新掩蓋了洞窟的痕跡,然後他們再押解著愛德蒙-唐泰斯,回到了他的居處。

法利亞神父今晚徹夜難眠,他一直都在緊張不安地等待著自己的義子回來,告訴他最終的結果。

他為這個寶藏已經魂牽夢縈幾十年了,雖然他無比相信寶藏一定躺在那里,但是心底里總免不了偶爾會有些懷疑。

如今就是揭開謎底的時候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那只是一片空地」的結果。

就在他的心情焦躁到極點的時候,門重新被打開了,接著,他的義子愛德蒙-唐泰斯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怎麼樣,我的孩子……?」老神父的喜悅只過了半秒鐘,就被驚恐所替代了。

「上帝啊!」

他分明看到,愛德蒙-唐泰斯後面還跟著兩個人,正好就是島上的主人和他的女僕。

完了……一切都完了……

只需要看這麼一眼,老神父的心情就頓時淪落到谷底。

「這是怎麼回事?」他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心里期盼那渺茫的僥幸,只希望愛德蒙是因為違反規定亂跑所以在找到寶藏之前被抓回來了。

「我想您比我更加清楚這是怎麼回事。」艾格隆回答,然後走到了神父所躺的床旁邊。

而愛德蒙-唐泰斯沒有回答,只是給了他一個絕望的眼神。

神父一切都明白了。

寶藏確實存在,但已經被人捷足先登搶先拿走了。

悲痛和絕望啃噬著他所剩無幾的精力,他只感覺自己連呼吸的力量都快要失去了。

「好吧,上帝,您干得漂亮!我這一輩子算是被您折騰完了!」他喃喃感嘆。

說來奇怪,明明是這麼淒慘的時刻,他卻沒有多少憤怒。

那筆巨額的財富被人搶走了,但是同時卻也說明寶藏確實存在,只是自己落後了一步而已。

至少,他這一生並不是毫無意義的。

一想到這里,他反倒坦然了起來。

「陛下,我真的很遺憾自己第一次覲見到您,是以這麼失禮的方式。」接著,他勉強自己掙扎著身體,然後靠著靠背半躺在床上,接著向少年人躬來致敬,「很抱歉,我們極大地冒犯到了您,但是我們事前並不知道您已經找到了寶藏……好吧,這並不能抵償我的過錯,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您無論怎麼處置我都行,我只請您放過愛德蒙,他只是被我蠱惑了而已。」

艾格隆沒想到,神父這麼快就反應了過來,而且滿不在乎地把一切責任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確實有那種見過大世面的風度。

「您有興趣听听故事嗎?」神父鎮定地看向艾格隆。「我想跟您講講我是怎麼得知這份寶藏的。」

「今晚還有不少時間。」艾格隆點了點頭,「請說吧。」

接著,神父將自己之前為斯帕達家族的後裔服務,蒙受斯帕達伯爵照顧,伯爵臨死前將手稿和家族的文件都贈送給他,他是怎麼無意當中發現了斯帕達紅衣主教的遺囑……一樁樁一件件,都原原本本地告訴給了少年人。

「這就是我一生的秘密了。」說完之後,年邁的神父苦笑著嘆息了一聲,「回頭一看,寶藏對我來說也許是個詛咒,它誘惑著我,然後吸干了我的人生。」

接著,他又看向了少年人,「作為一個將死之人,我能夠向您祈求一次臨終的安慰嗎?不需要別的,我就想問一個問題。」

艾格隆心里大概也明白他想要問什麼。

「您請問吧。」他輕輕點了點頭。

「您是怎麼得知這份寶藏的?」神父果然問了出來,「我以為只有我掌握著斯帕達家族的秘密。畢竟斯帕達伯爵臨終時把文件都給了我。」

從他的神情來看,如果他不搞清楚這個問題,怕是一輩子也不能心安,怕是死都沒法瞑目吧。

「我是從我父親那里得到這個秘密的。」艾格隆平淡地回答,「他當年率軍橫掃半個意大利,需要巨額的軍費支出,法蘭西共和國那時候經濟瀕臨崩潰,哪有額外的資金來支持他的軍隊?所以他只能到處從意大利人手中搶錢,包括發掘那些未知的寶庫。他有一個龐大的秘密團隊,專門負責從故紙堆當中查閱那些歷史寶庫的信息,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但確實物有所值,他靠著這群人在意大利搞到了一大筆錢,供養了他的軍隊。

基督山島上的寶藏,就是他們從博爾吉亞家族的那位亞歷山大六世教皇陛下留下的文件、以及斯帕達家族的歷史文件當中推斷出來的。可惜他們不知道具體地點,還沒來得及發掘帝國就覆滅了,只能把這個秘密流傳到我這里,我上了島以後,帶著夏奈爾發掘了出來,作為帝國復闢的資金所用。對了……我想,他們參考的文件里,有一些應該是您被抓以後沒收的斯帕達家族文件吧。」

神父靜靜地听著艾格隆的解說。

艾格隆一直注視著神父的表情,他發現對方意外地能接受這個解釋——這也不奇怪,神父是意大利人,他是親眼見過拿破侖是怎麼想辦法榨干北意大利每一滴油水的。

而且神父因為參與了某個政治陰謀被法國軍隊抓了起來,他的文件和藏書自然也都被法國人全部沒收,所以落到了有心人手里也非常正常。

況且,比起「我是穿越者所以我知道」來,艾格隆編造的解釋顯然更加可信一點吧。

「可憐的意大利,一定是你的婬亂和墮落讓上帝發了怒,所以祂懲罰你永世遭受劫難!」沉默了片刻之後,神父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幾百年來法蘭西人和德意志人輪番蹂躪你,你只能匍匐在地忍受這一切痛苦,眼睜睜看著他們搶走你辛苦積攢的一切!」

神父的嘆息充滿了悲傷,他不僅僅在為自己哀痛,也在為祖國哀痛——他正是因為想要謀求意大利統一,參與了政治陰謀,所以被拿破侖的警察抓進牢房里的啊。

「您對國家的熱愛真讓我感動。」艾格隆輕輕點了點頭,贊許了對方,「但是先生,我們先討論現實問題吧。」

「現實!現實還跟我這個風燭殘年的老頭有什麼關系呢。」神父苦笑著回答。

然後,他大度地攤開了手,「事已至此,我隨便您怎麼處置,不過請您原諒我可憐的孩子愛德蒙——」

他又看向了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愛德蒙-唐泰斯,「這個孩子是我生平見過的最誠實、最熱忱、又最富有善心的人,他可以成為您的助力。他剛才就跟我說,他想要把寶藏獻給您,因為您救了我們,他想要對您效忠,用寶藏來幫助您的事業!陛下,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擔保我每一句話的真實性。」

他的話感情豐沛,眼神中也充滿了無比的真誠。

艾格隆看了夏奈爾一眼,顯然夏奈爾也被觸動了,原本對愛德蒙-唐泰斯的憎恨也出現了動搖。

很好。

「那你們原本打算怎麼處理寶藏?」艾格隆問。

「您拿八成,我們拿兩成。」法利亞神父沒有任何遲疑地回答,「現在看來也許是我們太天真了,寶藏早已經全部屬于您。」

艾格隆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沉吟著,思索著什麼。

三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似乎在期待著他給出一個最終的判決和答案。

過了許久之後,艾格隆重新抬起頭來看著神父。

「如果一切都如同您敘述的那樣,那你們確實沒有做錯什麼,因為你們也不知道我已經找到了它……而且這個分配方案似乎也體現出了你們的感恩和忠誠。」

他順手從旁邊拿起一把椅子,然後坐了下來,「那我們接下來看看怎麼善後吧。」

雖然表面平靜,但是此刻他內心當中卻在竊喜——以及有些許的慶幸。

他確信,他已經順利地控制住形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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