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聖跡

「哪怕聖女,或者哪怕是上帝對你舉劍相向,我也會揮劍擋在你身前的……」

听到如此情深義重的話,艾格隆簡直心花怒放,如果是其他人,他還需要擔心一下這是違心的阿諛奉承,可是從艾格妮絲口中說出,那就絕不會是說謊。

她以後會一直追隨自己了。

艾格隆回頭看了看貞德的塑像,少女依舊閉著眼楮,仿佛不忍心看著自己一位高潔而又勇敢的後輩,就這樣陷身于魔掌當中。

哼,也就是你生得太早了,不然我連你都能一並拿下。他在心中吐出大逆不道的言論,然後就像是示威一樣,將懷中的艾格妮絲樓得更緊了。

好在這種褻瀆的享受並沒有持續太久,艾格隆和艾格妮絲一起離開了聖母禮拜堂,回到了塔烏宮教堂的主殿當中,讓可憐的聖女重新清淨了下來。

當艾格隆來到主殿的時候,蘭斯大主教也已經等候在這里了。

這位大主教年紀大概五六十歲左右,身形干瘦,臉因為長期的布道而顯示出一種鐵青色的嚴肅表情,和許多神職人員一樣,為了增加自己的權威感,他還留著灰白色的大胡子。

此時,他的身上披著華貴的法袍,頭上則戴著主教的冠冕,可謂擺足了高級神職人員的派頭。

不過,他顯然對艾格隆畢恭畢敬,一見到這個少年人的時候,他就一邊手劃十字,一邊屈身向面前的少年人行禮。

「尊敬的羅馬王陛下,您的到來,使得整座城市和整個國家為之激動和心安。我衷心感謝上帝,在我國即將陷入混亂時代的時刻將您送回到了法蘭西,讓您來保護人民和至高的信仰……」

隨著主教的問候,他身後的教士們紛紛躬身向艾格隆致敬,讓人絲毫不會懷疑,誰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

按理來說,艾格隆現在還不是君王,甚至到底算不算法蘭西的王公貴族還有待商榷,大主教用不著如此畢恭畢敬,但是作為一個傳承千年、和各地封建主和統治階級們合作愉快的組織,教會當然明白什麼叫「審時度勢」,既然艾格隆現在已經明確無誤地即將成為法蘭西的君主,那麼教會自然也樂得盡快討取這個少年人的歡心,讓自己得到一個新的保護人。

自從大革命爆發之後,法蘭西進入到了新的歷史階段,自由平等博愛這些口號有沒有落實不一定,但是原本天主教根深蒂固的信仰卻已經完全動搖了,出于歷史傳統,法蘭西教會是鐵桿反革命勢力,而教會的財產,又讓革命政府垂涎欲滴。

于是大革命從一開始就把舊的教權勢力當成了敵人,甚至在和國王鬧翻之前,針對教會的打擊就已經開始了。

國民議會先是承認信仰自由,宣布保護一切非天主教徒的信仰權利,然後在1790年國民議會通過了《教士法》,要求所有教士對議會和法律宣誓效忠——當然最大的打擊,還是各地紛紛沒收教會地產和其他資產。

面對這種困境,教會的大部分教士自然選擇了反抗,他們拒絕宣誓效忠新體制,而這更加激化了教會和革命之間的矛盾。隨著矛盾的高漲,巴黎民眾開始焚燒教皇塑像,並且禁止那些拒絕宣誓的教士發表演講,到了1790年羅馬撤走駐法大使,革命的法國與羅馬教會徹底決裂了。

到了1791年,隨著形勢的一步步惡化,革命群眾對教士的屠殺也開始爆發,所謂的「恐怖時期」正是從此開始的。

自從那時候開始,教會對大革命的極度敵視就成為了無法改變的情緒,只要能夠解決這些無法無天的革命亂黨,他們願意支持任何君主。

接下來法蘭西風雲變幻,政府如同走馬燈一般換來換去,短短幾十年間出現了兩個帝國和兩個王朝,而教會的態度就是「國不可一日無君」,也就是說,只要法蘭西是君主制國家就可以了,至于王座上坐著哪個家族的君王根本不重要。

無論是波拿巴家族,還是波旁家族,或者是奧爾良家族在台上,教會都願意與之合作,根本不在乎誰是正統誰是篡位者,只要君主能壓制住那些革命黨就行。

1871年,隨著拿破侖三世在普法戰爭的失敗,第二帝國垮台了,梯也爾等人組建了臨時政府對普魯士割地賠款暫時穩住了局勢,而政界在接下來就開始考慮建立一個新的國體了。

這時候,法國的君主派開始準備擁戴新的君主,擁護波旁家族的正統派與擁護奧爾良家族的秩序黨考慮合作,而羅馬教皇則強烈支持這個動議,在波旁家族的繼承人尚博爾伯爵拒絕了聯合提議之後,教皇還為之痛心疾首。

所以,對教會來說,法蘭西最可怕的情況就是墜入共和制,變成顛覆信仰秩序的地獄,他們堅決支持艾格隆成為新的君主。

更何況,艾格隆之前一直擺出了一副「信仰守衛者」的形象,還和羅馬教會關系良好,連教皇都在布道當中公開盛贊了他痛擊土耳其人的壯舉,所以在法蘭西教會人士看來,他就更加順眼了。

對此艾格隆當然也心知肚明,他也在心安理得地利用著教會,不管它受到過多少沖擊,但至少在此時,教會仍舊擁有著巨大的精神力量,可以為他拉攏一大批支持者。

當然,他也並不打算一味地去依賴天主教會,因為靠著迷信和愚昧統治一個國家,那只會讓他成為一個倒行逆施的暴君而已,這不是他的追求。

「很高興見到您,主教大人。」面對著大主教的問候,艾格隆也對主教欠了欠身。「我很高興您能如此熱情地招待我,這里的人民非常熱情而且虔誠。」

被艾格隆這麼一夸獎,大主教也樂開了花。「這里千百年來見證了無數君王駐足,它也熱情期盼您在這里留下屬于您的印記……陛下,假使您能夠在這里加冕,那必將是我們一整代人足以銘記在心的輝煌時刻。」

艾格隆雖然還沒有明確說過自己的打算,但是所謂政治是很少有真正的秘密的,他想要復闢帝國更是公開的秘密,人們私下里口耳相傳,只把艾格隆的巡游和全民公決當成是走過場而已。

作為教會的一員,蘭斯大主教當然樂于見到一位新的君主補位,讓國家不至于墜入深淵,但是他同樣也在擔憂,畢竟帝國的第一位皇帝陛下是在巴黎聖母院加冕的。

蘭斯終究只是一個小地方,唯一能夠讓它有點名氣的就是歷代國王的加冕地,如果艾格隆也有樣學樣,那麼自己的「宗教地位」必然也會下降。

然而艾格隆的回答卻終究還是讓他失望了,「我很抱歉,主教大人,對于加冕儀式我另有想法,而且現在討論這個還為時尚早,我更希望等民眾給出裁決之後再考慮此事。」

雖然艾格隆的話很婉轉,但是主教當然听得出來,他拒絕了自己。

于是主教面色一沉,這對蘭斯主教區來說,是一個莫大的打擊——如果帝國真的世代相傳的話,那麼兩代皇帝形成的傳統,後人肯定不會更改,那麼很長時間內蘭斯大教堂將不會得到世人的矚目,會被人遺忘了!

一想到這種黯淡的情景,他的心情瞬時跌落到了谷底,只是還是有點不甘心,「陛下,您想必看到了吧,剛才民眾對您一行人是何等的熱情……」

「查理十世國王來這里的時候,是您給他加冕的嗎?」艾格隆突然問。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大主教愣了一下,片刻之後,他略微尷尬地點了點頭。「是的,那位國王來的時候,是我為他敷上聖油完成了加冕儀式……」

1825年,查理十世國王來到了蘭斯加冕為王(他也是歷史上最後一個來到蘭斯大教堂加冕的法蘭西君主),離此時也不過過去了短短幾年。

眼下,國王並沒有離世,他只是被廢黜並且流放了而已,然而在政治上來說,他已經無足輕重了。

「那麼,當時他受到的歡迎熱烈嗎?比之今天如何?」艾格隆接著問。

「這個嘛……」一般來說,在這種話題上,大家往往都會避免尷尬,大主教沒想到艾格隆居然主動在自己面前揭開了這層尷尬的面紗,于是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

不管怎樣,縣官不如現管,艾格隆現在是他絕對不能得罪的人,所以他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最後,他只能賠著笑臉,小心翼翼地向艾格隆討好,「您自然更加受愛戴一些。」

艾格隆只是輕蔑地笑了笑,他的暗示其實已經非常明確了——所謂的民眾熱情,不過是一種看熱鬧的心態而已,無論誰戴上了王冠,他們都可以得到同樣的歡呼,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去過多考慮他們的心態呢?

被艾格隆堵了回去之後,大主教也不敢再繼續堅持請求他在未來在蘭斯加冕了,然而在他心情失落至極、只能強顏歡笑來應付艾格隆的時候,艾格隆卻又突然給了他另外的希望。

「主教大人,您剛才說民眾在為我們一行人歡呼,請問有沒有包括這位小姐呢?」艾格隆看了旁邊默不作聲的艾格妮絲一眼。

主教連忙點了點頭,然後回答,「當然如此了,陛下!這位小姐所扮演的貞德,形象非常符合人們的期待,就連我身邊的那些教士們也都贊不絕口。」

「艾格妮絲,听到了嗎?連大主教都滿意你的表現。」艾格隆笑著對艾格妮絲說。

接著,他又看向了主教,「主教大人,請允許我跟您介紹一下,這位小姐名叫艾格妮絲-德-諾德利恩,是一位虔誠忠貞的少女,她一直都對貞德的那些傳奇耳熟能詳,也希望以貞德為榜樣,所以在這次巡游當中,她才會主動扮演了貞德。」

說了這麼多,還不是你的小情婦……

主教在心里大罵,他當然不希望艾格隆岔開話題,可是又有什麼辦法?所以他只能耐著性子,主動向艾格妮絲問好,「艾格妮絲小姐,您的虔誠真是令人感動,我相信主也會贊賞您的,希望您日後也能夠和如今一樣為我們萬能的天主效勞……」

艾格妮絲有些恍惚,畢竟在大主教面前她著實說不上話來。

事到如今,她也見過不少大人物了,而且這些元帥和主教,這些原來她視若神明的大人物,卻一個個都對她客客氣氣。

這到底是為什麼?她當然心知肚明。

這就是如今世道嗎……人人都趨炎附勢,她不禁心想。

可是,這又能怪誰呢?包括她自己和她的家人,不也是同樣如此嗎?

「謝謝您的教誨,主教大人,我會銘記在心的。」于是她只能如此回應。

「我們剛剛游覽了您的這座教堂,看到了貞德的雕像,我們都非常滿意,不過我們畢竟還是太缺乏宗教知識了。」艾格隆又重新開口了,「您能夠講一講這里有過什麼聖跡嗎?」

雖然有些不耐煩,但是既然艾格隆這麼說了,大主教也不得不客串了導游的工作,濤濤不絕地跟他講述起了蘭斯各個教堂所謂的聖跡——畢竟這也是他的本職工作之一了。

傳說聖雷米主教在蘭斯給法蘭西最初的國王克洛維一世和3000名法蘭克戰士施洗的時候,施洗用的聖油用完了。于是聖雷米主教跪在祭台前,向上帝祈禱。上帝听到了聖雷米的祈禱,于是兩支小聖油瓶就神奇般地再次灌滿了聖油,並且用之不竭。這就是後來流傳甚廣的「上帝灌滿聖油瓶」的故事。

當然,類似的「神跡」在中世紀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那個貧窮、混亂而且愚昧的年代,戰亂不休而且有著層出不窮瘟疫,人們為了求得一時的心靈平靜,會心甘情願地相信一些迷信的東西,指望有什麼超自然的力量能夠保佑自己免受痛苦的折磨,這無可厚非。

听了一會兒之後,艾格隆終于打破了自己的沉默。

「主教先生,您說得東西都非常有意思,不過我認為……還是有點缺乏讓人記憶猶新的東西。」

「記憶猶新的東西?您是指什麼呢?」主教有些迷糊了。

「我是說,有關于貞德的聖跡,以及類似的傳說故事……她既然在這里呆過一陣,那肯定會留下來吧?」艾格隆耐心地問。

「我……我沒有听說過……」大主教搖了搖頭。

「那您現在可以發掘一下。」艾格隆有些不耐煩了,「不瞞您說,我打算讓教廷敕封她為聖女,讓她成為法蘭西和帝國的圖騰象征之一,難道您不能夠幫我點忙嗎?」

既然艾格隆都說到這份上了,大主教終于恍然大悟。

「哦,對,是的……陛下,我當然找得出來!」

他發現,也許蘭斯搖搖欲墜的「江湖地位」還有一點挽回的可能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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