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虛懷若谷

在結束了和愛麗絲夫人的「友誼賽」之後,艾格隆稍事休息,在用過午餐之後,來到了皇後的寢殿。

在過去,這里是他和特蕾莎共同起居的地方,不過自從艾格隆平定了特蕾莎的宮變之後,為了避免外界猜疑,他把特蕾莎軟禁在了這里,繼續維持宮廷表面上的平靜,而他本人則搬了出去。

為了防止特蕾莎繼續作亂,寢殿的看守非常森嚴,外面的守衛艾格隆親信的衛隊長安德烈-達武親自負責,而內部的看守則是以平定叛亂的頭號功臣、艾格隆同母異父的妹妹安博汀公主負責,可謂是嚴防死守。

不過,雖然監視非常嚴密,但無論是安柏汀還是安德烈,他們都對特蕾莎非常客氣,一方面這是因為特蕾莎多年來已經在他們心中樹立了無可替代的皇後形象,積威極深,哪怕此刻失勢了他們也不想多加為難;另一方面,他們也看得出來艾格隆態度曖昧,自己也沒有想好怎麼處置特蕾莎皇後,如果自己太過于嚴苛對待特蕾莎的話,萬一皇後哪天東山再起,自己豈不是枉做小人?

既然陛下兩個親信都對特蕾莎畢恭畢敬,下面的人自然更加不敢造次,誰也不敢承擔「虐待皇後陛下」的罪名。

艾格隆穿過走廊,無視了衛兵們紛紛的敬禮,大踏步地走到了寢殿當中。

「陛下!」安博汀看到他的到來,連忙向他行禮致敬。

「特蕾莎現在在做什麼?」艾格隆直接問。

「皇後陛下在演奏樂器……」安博汀小心翼翼地回答。「這段時間她一直以此來打發時間。」

這時候艾格隆也察覺到了,從牆壁當中傳來了若有若無的鋼琴聲。

這琴聲輕柔而且悠揚,但是因為有牆壁的隔音,所以他一時听不出是什麼曲子。

「她倒是挺有閑情逸致的啊……」艾格隆苦笑。

安博汀把艾格隆的笑容理解為了諷刺挖苦,于是大著膽子為嫂嫂辯解,「皇後陛下並非沒有反省,我看她也挺後悔之前所作所為的,這段時間以來,她安心于被囚的處境,沒有再做出任何不利于您的陰謀活動……」

「反省?怎麼可能呢?」艾格隆嘆了口氣。

他太懂特蕾莎的脾氣了,她雖然溫柔,但卻又有著無可理喻的固執,只要認準了什麼事就會堅持做到底,她怎麼可能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反省和後悔?

說真的,要是特蕾莎真的反省和後悔,向自己放低姿態求原諒,事情反而不至于這麼難辦了。

眼見艾格隆神色陰晴不定,安博汀心里更加惴惴不安了。

雖說她幫助哥哥平定了叛亂,但是那只是出于自己和弟弟的利益立場而已,在內心深處,她對特蕾莎皇後一直都十分尊敬,哪怕皇後陛下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她還是禁不住帶有一些同情。

「陛下,這是您的家事,我本不應該多說的,但是作為您的妹妹、作為帝國皇室的一份子,我不得不盡我我本分。我認為皇後陛下犯下此等大罪確實不可饒恕,但您就算想要懲罰她,也不應該用如此張揚的手段。現在您將皇後陛下拘禁了那麼久,外界早已經猜疑紛紛,這對您、對帝國的形象都是非常嚴重的沖擊,所以……所以我認為應該盡早讓皇後陛下出現在公眾面前,以便平息國內外的猜疑。」

安博汀知道,素來高傲的陛下絕不會容忍對自己權力的冒犯,哪怕這種冒犯來自于自己的結發妻子。所以,單純為特蕾莎開月兌是絕不可能成功的,她只能站在艾格隆的立場上為他陳說利害,暗示他稍稍緩和與特蕾莎的關系。

「這些問題,我自有考慮。」艾格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制止了安博汀的話。

本來他就心煩意亂,此刻听到妹妹的話更是煩躁了。

為什麼每個人都在替特蕾莎說情?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啊。

這個問題,其實艾格隆自己也知道答案,但是他不願意去面對。

安博汀畢竟對積威已久的哥哥心懷畏懼,所以只好低下頭來不敢再多言。

「讓其他人離房間遠點,我要和特蕾莎單獨見見,不要打攪我們。」艾格隆又叮囑了安博汀一句。

安博汀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帶著侍女們悄然退下。

遣散眾人之後,艾格隆輕輕挪動腳步,向著特蕾莎休息室的琴房走了過去。

在以前,他也經常坐在里面,聆听著妻子演奏各種曲譜,以此在緊張的公務之外放松身心,而此刻,一切都恍如之前,卻又面目全非。

帶著無數過往的回憶,艾格隆悄悄地推開了門,而此刻特蕾莎正沉浸在演奏當中,所以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後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明明已經是被軟禁的狀態了,但是她卻安之若素,正常起居,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既沒有暴躁地對身邊人發脾氣,也沒有向丈夫低頭求饒,她只是停留在原地,等待著命運對自己的宣判。

而這時候,艾格隆也能夠听清特蕾莎此時在演奏什麼曲子了。

他的腳步驟然停住了,心髒也隨之抽痛了起來——特蕾莎所演奏的,正是貝多芬大師所創作、在他們婚禮上所演奏的曲子。

大師就是大師,即使是臨終之前處在病痛之中,意識也不太清晰,但是他的曲子依舊具有天才的閃光,不但動听而且讓人回味無窮。

在過去特蕾莎也很喜歡演奏這首曲子,回味自己與丈夫的相愛、品嘗婚後的幸福時光,而此刻,艾格隆听到這首曲子,卻百味雜陳。

要說他沒有愛過特蕾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而且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特蕾莎這個妻子都當得很稱職,在外界看來,兩個人的家庭美滿,又擁有著無比炫目的權勢和財富,何等令人羨慕?

然而,這一切光環,都在結婚十周年的慶祝宴會當中被特蕾莎親手打碎了。

與其說是憤怒,他心里更多的反而是尷尬。

自己的結發妻子、帝國的皇後居然成為了頭號反賊,一度還讓自己身陷囹圄,這臉面到底往哪兒放?他又該怎樣去收場?

正因為心中痛苦難受,所以他漸漸地加快了腳步,走到了特蕾莎的身後。

而這時候特蕾莎的演奏也正好來到了尾聲,伴隨著尾音的傾瀉流出,寬大的琴房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艾格隆伸出手來,輕輕地放到了特蕾莎的肩膀上。

剛剛從全神貫注的演奏當中恢復對外界感知的特蕾莎,被背上突如其來的觸感刺激得顫抖了一下,但是很快地恢復了鎮定。

從這熟悉的觸感當中,她已經判斷出來者是誰了——再說了,這里除了他,又有誰還敢這樣觸踫自己?

他來了……來看我了。

剛剛全身心投入演奏的時候,特蕾莎又何嘗沒有萬千回憶涌上心頭?和殿下相識、結婚再到婚後生活的點點滴滴,都化為了指尖舞動的樂章,讓她沉迷其中,也讓她忘卻了眼下的困境和煩惱。

但即使如此,她也沒有任何後悔的想法。在做出決定的時候,她就已經擁有了應有的覺悟了。

她沒有回頭,以免被身後的人看出自己眼楮當中的痛苦和軟弱來。

「你怎麼有空來看我了?」她以盡量冷淡的語氣問。

「怎麼,我看自己的妻子都不行嗎?」艾格隆反問。

雖然這種語氣貌似含有敵意和責備情緒,但是卻也有些許的情分,特蕾莎當然能夠听得出來。

「我是該感謝你到現在還把我當妻子嗎?」特蕾莎苦笑。

「無論你做了什麼,你一直都是我的妻子,永遠都是。」艾格隆平靜地回答,「我承受不起廢棄你頭餃的代價,我們的孩子需要他們的母親作為皇後。」

「僅僅是因為承受不起代價的原因嗎?」特蕾莎喃喃反問。

接著,她又勉強打起了精神,「陛下請放心吧,被你囚禁之後,我現在已經是耳目全毀,已經無力再搞什麼陰謀來反抗你了,你大可不必浪費時間在一個無用之人的身上,還有很多事比這重要。」

「我來看你不是因為你有沒有用,而是因為……因為我擔心你。」艾格隆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是放緩了語氣。

他的話,讓房間里陷入了片刻死寂般的沉默。

「這我也能夠理解,在你昏迷的時候,我也時常來看你,因為我也擔心你。」片刻之後,特蕾莎平靜的回答。

「如果不是因為我昏迷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話,我真該感謝你對我如此牽掛了。」艾格隆忍不住冷笑了出來了。

「我為我的所作所為感到很遺憾,真的非常遺憾,因為看到你痛苦的時候我也很痛苦。」面對艾格隆的嘲諷,特蕾莎仍舊平靜從容,「但是很抱歉,我無法因此向你認錯道歉,更加無法在你面前表演什麼痛哭流涕懺悔求饒的戲碼……如果回到那個時刻,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事情,因為這就是我的決定。」

特蕾莎軟硬不吃的態度,又再度點燃了艾格隆心中的怒火。

可是一想到特蕾莎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心中的怒火卻猶如迎頭被澆了一盆冷水,迅速地熄滅了下來。

他知道,特蕾莎原本是可以一輩子都扮演一個賢妻良母下去的,她為什麼做出這種駭人听聞的事情,理由是明擺著的。

可是,他無法承認特蕾莎做得對。

無論從政治上,還是從個人感情上,他都無法邁過那個門檻,對特蕾莎形同叛賊的行為視而不見。

「你不光傷害了我,還傷害了我們的孩子,試想一下,你哪怕成功了,你該如何面對孩子們未來的質疑?孩子們成年之後,難道會相信他們健健康康的父親會在不到三十歲時就突然中風嗎?他們該怎樣面對一個謀害父親的母親?更別說你還失敗了,你讓皇室的威信動搖,你讓他們陷入到尷尬境地,難道他們能夠承認自己的母親是個叛賊嗎?你難道沒為他們著想過?」

「我想過……想過很多。」特蕾莎低聲回答,「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愛他們,不是因為他們是我的孩子,而是因為他們是我們的孩子……作為一個母親我當然會為他們考慮,但我還有更加看重的事情。如果我成功了,他們長大後願意恨我就恨我吧,反正我把權力贈送給他們,他們愛怎樣就怎樣好了。至少那時候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不是嗎?」

特蕾莎既嚴酷卻又深情的回答,完全出乎于艾格隆的意料。

他的心髒又抽痛了起來,一瞬間幾乎繃不住表情了。

「好吧,特蕾莎,我不是來指責你的,事到如今,指責也毫無意義,我也沒指望過你跟我認錯。」艾格隆從旁邊搬來了一個椅子,然後坐到了特蕾莎的身旁。「我是想要和你一起把這件事善後,我們不能一直以這種狀態生活下去,國內外也不可能對你莫名其妙的消失視若無睹。」

「是啊,有礙國際觀瞻和你的體面了。」特蕾莎點了點頭,但總有一種暗藏的譏諷,「所以你打算怎樣發落我呢?是送我一杯毒酒讓我不幸暴病身亡,還是宣稱我得了重病要把我扔到修道院隔離起來?無論哪種我都能夠接受。」

兩個人卻有著相似的固執和傲氣,因此無論是誰也不肯先說出服軟認錯的話。所以反而互相之間變得尖刻了起來。

「不,不會,我舍不得。」艾格隆輕輕搖了搖頭,「所以,我打算讓你回國省親一次,和你的父母共處一段時間,你可以自由選擇呆多久……多長都行。」

這個回答,也完全出乎了特蕾莎的預料,她終于轉過頭來,呆呆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她的內心同樣也是激蕩無比,以至于她的聲音都變得顫抖干澀起來。

「回國?回什麼國?我的祖國現在就在這里。你如果要流放我,就把我關到什麼修道院就好了,我當初跟你來到了這個國家,就絕不會做個罪人回奧地利!」

「這不是流放,特蕾莎,我只是想要讓我們之間的沖突以某種方式冷卻下來而已……」艾格隆輕輕搖了搖頭,「你回家之後,什麼時候想要回來都可以,寫信給我我就讓人接你回來。我想,這麼多年了,你應該也想念親人們了吧?」

特蕾莎定定地看著艾格隆,沒有立刻回答。

她確實想念親人,但是……這是另外一回事。

她的眼角漸漸地流出了眼淚。

「殿下!」。頂點手機版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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