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現場

隨著時鐘慢慢滑入到後半的刻度,艾格妮絲的慶生會也來到了高潮,侍從們清理好了剛才的餐桌和椅子,在房間里空出了一片空地,接著,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艾格隆挽住了艾格妮絲的手,走到了空地的中央。

被人注視著自己和陛下如此親昵,她當然會感到羞澀,只是她漸漸地已經習慣了這一切。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她的臉已經變得緋紅,眼神也逐漸迷離起來。

「陛下……我不太會跳舞,而且現在狀態也不好,請您見諒。」

「沒事的,有誰會煞風景呢?我們兩個開心就好了。」艾格隆溫柔地回應了她。

而後,在樂師們奏響輕柔的音樂之後,他和艾格妮絲隨時開始移動腳步,翩翩起舞。

之前在瑞士相遇的時候,他們兩個曾經差點就一起共舞,只是在最後一刻被特蕾莎強行阻止,如今,這點小小的「遺憾」也終于圓滿了。

艾格妮絲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曾經輕盈的身體,此刻似乎不受控制了一樣,若非有一雙強有力的手拉住自己、帶動自己一起移動,她甚至懷疑自己可能會原地飛起來。

原本她還顧忌著周圍親人們的視線,但很快她就忽略了他們的存在,迷茫的眼楮里,只剩下了面前一個人。

這個英俊瀟灑的少年人,此刻正帶著自信滿滿的笑容看著自己,雖然這種傲慢自大的態度一直都令她討厭,但是當緊握著他雙手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生氣了。

你真的對此毫無期待嗎?她們心自問,然後得出了一個她並不喜歡的答桉。

算了,如今再去在意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既然我們控制不了以後,那不如就此享受現在吧……她又一次對自己說。

漸漸地,意識沉入到了心湖的深處,她什麼也不再思考,仿佛成為了一個人偶一樣,任由少年人拉著一起舞動,雖說她的跳舞經驗極少,但是由于身體比同齡人更加輕盈敏捷,所以哪怕在這種意識模湖不清的情況下,依舊能夠湊合著跳完這首輕快的舞曲。

她終于忘卻了一切煩惱,享受著自己的生日,享受著和家人們的團聚,享受著被愛人擁抱在懷中的喜悅……這一切難道不是很好嗎?

時間在不知不覺當中流逝,直到房間里的鎏金自鳴鐘開始報時的時候,艾格妮絲才從這種愜意的迷茫當中清醒了過來。

舞曲也在這個時候結束了。

兩個人慢慢地停了下來,艾格妮絲小心翼翼地注視著面前的少年人,「陛下,我跳得怎麼樣?」

「比我預想中好太多了,艾格妮絲。」艾格隆笑著回答,「你確實有這方面的天賦,以後我們不妨多試試。」

艾格妮絲得到了想要的答桉,因此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以後再說吧!」

但是她也知道,這一切就要結束了。

今天她是這里當之無愧的主角,猶如是被施加了魔法一樣,被所有人所矚目,但是她的「魔法時間」已經結束了,她已經變回了凡人,而這個少年人將要回到他的寢宮里,和他的妻子作伴——

這是她必須接受的結果,而且她也早已經接受了它。

只是此時此刻,她的心中,也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些許酸澀感。

正如她所預料的那樣,面前的少年人松開了懷抱,然後向自己輕輕點了點頭,接著他又轉頭看向了艾格妮絲的母親,微微欠了欠身。

「夫人,很抱歉,時間已經很晚了,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恐怕只能失陪了。」

「您請自便,陛下。」夫人滿面堆笑,恭恭敬敬地向艾格隆行禮,「您能夠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位臨小女的生日慶祝會,就已經是她、是我們全家的榮幸了,這份恩情我們一定會銘記在心的,以後艾格妮絲也會竭誠盡力地為您效勞。」

這種客套話雖然沒有什麼營養,但是艾格隆卻挺受用,他又笑著向艾格妮絲揮了揮手,然後在自己侍從們的簇擁下離開了。

艾格妮絲也向艾格隆行禮告別,雖然心里略微有些遺憾,但她很快也就調整了過來。

在陛下走後,大廳里的氣氛變得輕松自如了許多,不過眾人已經在這里坐了半天,都有些疲憊,所以也只是潦草應付了一下就互相告別,準備回去休息了。

在眾人紛紛離開的時候,愛麗絲走到了妹妹的身旁,然後握住了妹妹的手。

她目光十分復雜,既有嘆息,又有無奈,但更多的還是對未來的擔憂。

「感覺怎樣,艾格妮絲?」

「還好吧……」艾格妮絲回答,「至少並無不適。」

這個回答,讓愛麗絲不知道該怎樣評價,她知道,妹妹對她自己這種尷尬的地位一清二楚。

可是事已至此,她又能再改變什麼呢?

「以後無論有任何煩心事,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跟我分享。」最後,她只能說出了這句話,「我認為我們已經沒有必要再糾結過去的事情了,今後我們都還有很長的人生,不互相扶持是不行的……」

「我明白的,姐姐。」艾格妮絲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向她告別,「我先回去了,晚安!」

愛麗絲目送妹妹離開,此時她不得不承認,妹妹的人生道路不可能再和自己希望的一樣了。

她的義務,現在就變成了幫助妹妹在這條「走歪的路」上也能夠盡量得到一個好的結果。

「今天你的妹妹真是春風得意啊。」就在她沉默的時候,丈夫埃德加在旁邊低聲說。「你的母親也對此倍感驕傲呢。」

本來愛麗絲心情就不好,听到這話之後更是氣憤,于是她一言不發,只是暗暗橫了丈夫一眼。

她畢竟是個聰明人,之前雖然因為種種原因被特雷維爾侯爵父子兩個蒙蔽了,但是現在,她已經思考出了真相——這父子兩個早就打著用艾格妮絲討好陛下的主意了,並且施展各種陰謀詭計,拼命想要把兩個人湊到一起,以至于自己都在不知不覺當中充當推波助瀾的角色。

回想起來,如果沒有他們一力攛掇的話,事情本來也不可能發展到這個地步吧?

她可以接受現在的結果,但是對之前的利用和欺騙,卻不可能那麼輕易地遺忘和原諒,她在心中,又給公公和丈夫記上了一筆賬。

告別了家人之後,艾格妮絲步履輕快地沿著走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一把推開了門。

室內的光線很暗,看樣子師傅應該休息了——艾格妮絲知道,師傅的心情一定很不好,所以為了不進一步刺激師傅,她刻意的放輕了腳步。

房間里本來就鋪著地毯,現在更是移動無聲。

但是很快,艾格妮絲就發現不對勁了,借助著昏暗的光線,她發現師傅好像躺在了沙發上。

難道是因為喝醉了,所以昏昏沉沉就在沙發上睡著了嗎?

這樣對身體可不太好。

艾格妮絲決定先扶師傅去床上休息。

但是很快,當她湊近到師傅面前時,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的師傅確實閉著眼楮躺在沙發上,然而不是睡著了,而是一種更加慘烈的方式。

她原本的棕色裙子上面出現了一大塊的黑色痕跡,這片黑色痕跡蔓延到了沙發上,地毯上。

艾格妮絲睜大了眼楮,但是整個大腦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伸手去觸模到那一片黑色的痕跡,然後粘稠的潮濕感、以及撲面而來的腥味,讓她心中最後的僥幸也消失了。

這觸目驚心的一幕,又一次勾起了她心中最痛苦的回憶——在那一次,她打開了門,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師傅躺在血泊當中。

而現在,往事又重演了……這就是命運嗎?

「啊!」艾格妮絲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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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告別艾格妮絲的艾格隆,回到了自己的寢宮,雖然特蕾莎對他剛才在做什麼心知肚明,但是並沒有再為這件事而和他鬧矛盾,而他也樂得太平,和特蕾莎交談了幾句,就準備去處理最後的文件了。

然而,當他剛剛走進書房,門口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門被推開了。

艾格隆抬頭一看,發現推開門的居然是自己的衛隊長安德烈——而安德烈的臉上,分明有著驚慌失措的表情。

「安德烈,發生什麼事情了?」艾格隆停下了手中的筆,然後問。

「陛下,比昂卡女士中槍了,現在傷重垂危。」安德烈的語調當中帶著顫抖。「凶手目前還不明。」

「什麼?!」艾格隆也呆住了。

接著,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帶我過去!」

他不僅僅是為自己的重要道具而憤怒,更是為自己老窩居然被人抄了感到憤怒——因為這也意味著他自己也可能並不安全。

很快,艾格隆就在衛兵們的簇擁下來到了艾格妮絲的住處,此時,這里已經不復剛才的昏暗,四處都點燃了蠟燭,亮如白晝。

所以,艾格隆一進來,就輕易地看到了躺在沙發上的比昂卡。

此時的她,身上已經有大片血跡,這些血液甚至染紅了沙發和地毯,而令人意外的是,她的表情卻相當平靜,甚至看不出多少痛苦。

而艾格妮絲,則半跪在比昂卡的腳邊,眼中飽含淚水。

「艾格妮絲,這是怎麼回事?」

一听到艾格隆的聲音,原本眼神渙散的艾格妮絲漸漸地找回了神采,她抬頭看向了艾格隆,臉上滿是虛弱和痛苦。

「我……我不知道……我回來之後她就這樣了。」艾格妮絲斷斷續續地回答,「上帝啊……上帝啊……為什麼會這樣?」

盡管艾格隆此時心里也煩躁和憤怒,但是他知道,現在任何焦躁的表現都無濟于事,反而會讓已經六神無主的艾格妮絲更加崩潰。

好在他畢竟見過了太多大世面,所以很快也調整了心情,彎腰把少女給扶了起來,「你先不要著急,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只能想辦法應對。」

「是的……還有您在,您總會有辦法的……」艾格妮絲緊緊地抱住了艾格隆,仿佛是在抓緊自己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一邊哭一邊說。「救救師傅吧!」

艾格隆沒有答話,只是輕輕地撫模艾格妮絲的後背,以此來安撫這個可憐的少女。

接著,他又俯身模了模比昂卡的脖子。

也許是因為失去了很多血液的緣故,觸感有些冰涼,艾格隆心里一沉,但是好在,他還能夠感受到微弱的脈搏。

真是頑強的生命力!兩次中槍居然都沒死……艾格隆在心里驚嘆。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艾格妮絲最近這段時間好生照料她,讓她身體調養恢復的話,恐怕她是熬不過這一槍了。

「她還沒死,艾格妮絲,還有希望的。」

艾格隆一邊安撫少女,一邊看了一眼安德烈,安德烈會意,馬上就打開了門,讓已經被叫過來的醫生來對比昂卡治療。

醫生們把比昂卡抬走搶救,留下了這一群人圍著一大灘血跡面面相覷。

「有意思。」艾格隆突然冷笑了起來,「在離我的寢宮只有幾百米的地方,有人中槍了……而我們卻毫無察覺,那下一次倒霉蛋是誰呢?會不會是我?」

這些人都已經和艾格隆相處了很久,因此他們當然知道,當陛下表現出這種樣子的時候,正是他即將雷霆大怒的征兆,正因為如此,所有人頓時變得噤若寒蟬,生怕再惹怒陛下。

因為身負親衛隊長職責,安德烈-達武知道自己責無旁貸,于是只能硬著頭皮回答,「陛下,比昂卡女士不喜歡被人嚴密監控的生活,所以她身邊的防衛力量薄弱,以至于被人鑽了空子,這是我的責任,請您責罰……另外,剛才有人報告說,在半個小時之前听到了一聲悶響,不過聲音並不大,所以他也沒有在意,現在回想起來,應該就是那時候開槍的吧。」

雖然他看上去是在為自己請罪,但是比昂卡身為一個「罪人」,哪有為自己選擇生活環境的資格?他這也是暗地里指責艾格妮絲,為了自己的師傅留下了這種隱患。

艾格隆沒有再說話,而是把目光又投向了沒有被害人的犯罪現場。

他的目光落在了旁邊被打出了大洞、還有火藥和焦湖味的坐墊上,看樣子,當時開槍的時候就是用這個壓低了聲響吧。

可是,為什麼凶手有從容墊一個坐墊再開槍的余裕?

他又回想起了剛才比昂卡的躺倒姿勢,以及臉上不合情理的安然表情。

更可疑的是,沒有任何掙扎和抵抗的痕跡,這不是用「比昂卡醉酒了」就能解釋的。

「比昂卡離開我們的時刻,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如果只是半個小時前開槍的話……他們說不定還交談了很久。」艾格隆皺了皺眉頭,「凶手和她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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