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家族

得知了教皇即將駕幸叔父府上的消息之後,艾格隆也中斷了和新婚妻子的觀光旅行,而是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接下來和教皇陛下的會面當中。

他並不是一片茫然,而是有兩個好「參謀」——他的女乃女乃萊蒂齊亞和舅公費什紅衣主教,都曾經和教會高層來往甚密,而費什紅衣主教甚至曾經被拿破侖皇帝任命為駐羅馬的代表,在帝國最如日中天的時候,隱隱然還有點「太上教皇」的意思了,好在這位紅衣主教也並非那種得勢就猖狂的小人,所以也沒有得罪太多人,反而努力彌合皇帝和教皇的關系,不然他現在也不可能安然生活在羅馬城當中了。

他們兩個悉心指導艾格隆,提醒他面見教皇時所應該注意的禮節和態度——哪怕在名義上這只是一次「私人偶遇」,但是他們認為這一切還是馬虎不得的。

而特蕾莎更是對此非常上心,哈布斯堡家族一直都自稱天主教最虔誠的信徒,是羅馬教會的守護人,因此她從小到大也接受了相應的宗教教育,縱使後來她讀了很多書,接受了啟蒙主義和自由主義的思想,但是在她心目中,教會仍舊是莊嚴神聖的,教皇也是必須尊敬的——當然,如果教會膽敢侵害自家的利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這樣,約定的日期很快就到了,而這天傍晚,艾格隆在自己衛兵的護送下,乘坐馬車來到了自己叔父呂西安-波拿巴的居所。

這位叔父當年曾經蒙教皇好意,別授封了卡尼諾親王的頭餃,並且得到了羅馬城郊外的一處小小的封地,而在1815年跟隨哥哥復闢帝國失敗之後,呂西安-波拿巴親王就帶著自己的家人們來到了這個地方隱居,從此不問世事。

沒有人有興趣來問津這位落魄親王,他自然也樂得清閑。

不過,今天晚上,他清閑的隱居生活被打破了,艾格隆帶著自己的妻子和隨從們登門拜訪——而不久之後,教皇利奧十二世陛下也將駕臨。

盡管隨著時間的推移,教會在歐洲政治舞台上已經沒有多少分量了,但是若自己的佷子日後真能夠興復大業,歷史書上也許也將今晚會記上一筆——而這也許也是呂西安-波拿巴親王最後一次在歷史書上露臉的機會了。

正是因為心里有此覺悟,所以這些天以來親王也一掃往日的懶怠,精力充沛地準備著今晚的會面。

他曾經是一個野心勃勃的陰謀家和政治家,但是此時經過了那麼多風雨之後,他早已經抹平了所有心氣,只想著和家人們一起安度晚年,但即使如此他也記得自己終究是一個波拿巴。

這也是他為佷子、為自己的家族盡最後一份力的時候了。

就在他準備停當之後,艾格隆帶著自己一行人登門拜訪了。

呂西安親王立刻就扔下了手頭上的所有事,帶著自己的家人們恭迎佷子的到來。

親王擁有一個龐大的家庭——他和兩任妻子一起生育了十幾個孩子,而且其中大多數都成活了。

孩子多,自然就意味著時間的跨度很大,他最大的兩個女兒夏洛特和克里斯蒂娜早已經出嫁,而最小的兩個女兒瑪麗和康斯坦斯甚至還不到十歲。

至于他的長子夏爾-呂西安-波拿巴,1803年出生,在1822年的時候娶了大伯約瑟夫的女兒澤納達-波拿巴,並且在美國旅居了一段時間,1826年回到了歐洲,此時也跟著呂西安親王一同生活。

總之,這是一個大家庭,哪怕除去已經出嫁的女孩子,剩下的也夠多了。

在艾格隆和特蕾莎進入到客廳當中之後,呂西安-波拿巴親王立刻就擁抱了他,然後一一向他和特蕾莎介紹自己的孩子們。

對艾格隆來說,這是一種奇怪的經歷——畢竟從小到大他都沒見過幾個親戚,如今卻一次性見到了這麼多堂兄弟姐妹,而對其他人來說,這也是一次難得的經歷——畢竟這可是他們最偉大的堂叔的獨子,也是一個最近闖下了偌大名頭的傳奇人物。

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到了少年和少女身上,視線里也都帶著好奇和艷羨。

當年拿破侖和呂西安兩兄弟鬧翻了,但是對年輕一代人來說,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沒有什麼意義,他們反倒是贊嘆于艾格隆所成就的事業,以及夫婦兩個人的容貌。

在親王介紹之後,領頭歡迎他們的,是艾格隆的堂兄夏爾-呂西安-波拿巴和堂姐澤納達-波拿巴夫婦。

這位已經25歲的堂兄是一位鳥類學家,對大自然的興趣超過了政治,不過他一樣很欣賞自己堂弟,因此對艾格隆非常友好。

「艾格隆,你可真是厲害。」他贊嘆著說,「不愧是我叔父的繼承者,最近的新聞里經常有你的名字。」

「是啊,雖然我們才是初次見面,但對你已經是如雷貫耳。」堂姐澤納達也幫腔了,「說不定哪天,我父親也會專程從美國跑回來,見見這位讓他驕傲的佷子呢!」

她所說的父親,自然就是那位先被拿破侖派去當那不勒斯國王、然後又被派去當西班牙國王的約瑟夫-波拿巴了。

在1815年的災難之後,他跑到了美國,隱居在紐約,還買下了一大片地產,當上了一個逍遙快活的寓公。

艾格隆倒是不太相信他會專程跑過來見自己,所以客套地回答了對方。「我很樂意從我的伯父那里接受教導。」

「希望我們這里不會讓你感到拘束。」又笑著說,堂兄夏爾-呂西安-波拿巴,「請不要把自己當客人,也不要因為年紀的差距就有什麼顧忌,這里也是你的家,艾格隆。」

「我當然不會感到拘束了……」艾格隆笑著回答,「我在這里看到了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看到了幾對恩愛的夫妻,我覺得很開心。」

「你們是我們一樣恩愛的夫妻。」堂姐澤納達-波拿巴也笑了起來,「而且比我們還尊貴了太多呢。」

接著,她又作勢打量了特蕾莎,然後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天哪,特蕾莎真是可愛……我的堂弟,你撞大運了,上帝為你賜予了天作之合!」

在帝國如日中天的時候,拿破侖給未婚的兄弟們都安排了高貴的婚事,然而隨著帝國的毀滅,這些堂兄弟們幾乎沒人有機會再娶一位公主了,

至于以後……天知道會怎樣,如果這位堂弟真的能夠得償所願,也許情況又會翻轉過來吧。

「您這麼說就太讓人不好意思了。」特蕾莎自然謙遜了起來。「我能夠有幸同殿下結婚,才是上帝保佑。」

「你們的故事早已經傳遍我們這里了。」澤納達-波拿巴仍舊微笑著,「王子被囚禁但志向遠大,逃月兌囚籠創下了偌大的功業;而公主殿下則忠貞不二,頂著各方的壓力堅持自己的愛情,最終讓皇帝網開一面,有情人終成眷屬……上帝啊,這故事實在太傳奇又太讓人感動了,要是哪天被搬上舞台也不出奇呢!我們听得可是羨慕不已。」

特蕾莎听得微微臉紅,但是卻又有幾分自得,忍不住偷偷瞄了丈夫一眼。

又有哪個少女不想成為傳奇故事的主角呢?

雖然這個故事的版本其實已經經過了許多美化,甚至已經變得有點面目全非,但是她樂意看到這個故事成為真正的歷史。

至于那些酸楚,那些淒苦和那些煎熬,就讓它們被埋葬在時間的灰燼里吧。

她只盼著往後的日子也能夠和他們新婚這一段時間一樣甜蜜。

就這樣,在年輕一代人的談笑當中,艾格隆和特蕾莎被友好地接納到家庭里面,氣氛也變得極其融洽。

呂西安一家並不指望從艾格隆這里撈取多少好處,不過畢竟是一家人,他們自然也希望艾格隆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自己也與有榮焉。

而且這一大家子人心思各異,也有人希望日後能夠追隨艾格隆成就大業,所以待他愈發殷勤。

就這樣,這些堂兄弟姐妹們圍在艾格隆和特蕾莎的身邊,大家一邊閑聊一邊歡笑,恍惚之間艾格隆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來參加一次闔家團圓的家族聚會的。

而特蕾莎一邊高興于呂西安一家對自己這麼尊重,一邊則心里盤算著日後有機會可以招攬這些堂兄弟中的一兩個人。

雖然呂西安親王自己已經沒有什麼政治熱情,他的長子看上去也很滿意于鳥類學家的研究,但是更小的那些兒子(路易,安托萬,皮埃爾)就未必沒有一點投身于家族事業的心思了。

她一心想要鞏固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讓那些討厭的人絕不敢排斥自己,而現在就是一個好機會。

如果波拿巴家族里面有一個支脈(而且是人丁最興旺的支脈)站在自己一邊的話,那自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從他們今天的表現來說,這個目標並不難實現。

當然這只是一個想法而已,想要落到實處並不容易,不過特蕾莎也並不著急,反正對她來說,能成最好,不成功也沒關系。

上一代人只想著隱退,過安穩日子,但年輕一代人不一樣,他們體內同樣流著波拿巴家族的血,他們也有著年輕人的血氣方剛,他們未必願意就這樣默默無聞地過上一輩子。

帶著這種想法,特蕾莎不動聲色地和年輕人們談笑風生,輕易地就博得了他們的好感,而她故意吐露出些許口風,暗示殿下和自己的事業需要得到親人們的幫助時,她明顯感受得到,圍繞在自己夫婦身邊的視線又熾烈了幾分——

尤其是1815年生、如今還只是虛歲十三歲的皮埃爾-波拿巴,更是神色激動,一直圍繞在艾格隆和特蕾莎身邊,吹噓自己多麼勇敢,若不是礙于老爹和長兄的威風,只怕當場就要提出為自己的堂兄效勞了。

特蕾莎當然不知道,這位皮埃爾-波拿巴在歷史上也確實留下過名字——他的性格暴躁酷烈,多次參加陰謀和決斗,甚至還親手殺過人,在拿破侖三世復闢之後,他追隨堂兄,並且成為了第二帝國的親王,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消停,屢屢鬧出事端。

在帝國末期,他與幾家傾向于共和派的報紙爭吵不斷激化,最終皮埃爾-波拿巴親王向報社的老板們提出了決斗。然後在1870年12月10日,他的家中來了兩位客人,自稱是決斗的見證人,但是決斗開始之前,這些人突然就政治問題和私人問題就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在盛怒之下皮埃爾拿出了自己的手槍,殺死了其中的一個男人。

為了給皇室遮羞,皮埃爾-波拿巴親王沒有被捕,但是盛怒之下的皇帝仍舊把他流放出了國境,而這時候帝國已經沒有幾天壽命了,最後親王旅居比利時布魯塞爾,並且于1881年在自己放蕩的生活當中死去。

特蕾莎不知道這些「未來」,此時從面前的少年人當中,她也看不出那種暴烈和殘酷,但是皮埃爾-波拿巴仍舊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也許日後可以把他變成手下——少女心想。

這個想法並沒有在她的腦海當中留下多少刻痕,很快就隨風而逝了。

而快樂的家庭閑談也很快結束了——僕人前來稟告,教皇陛下駕臨卡尼諾親王府上。

客廳里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而後在呂西安親王的帶領下,所有人都走出了客廳,迎接教皇陛下的將領。

「艾格隆,一定要記得收斂。」呂西安小聲對佷兒叮囑。

他自然是生怕這位佷兒年少氣盛,沖撞了教皇,不光讓原本的圖謀全部落空,就連好心幫忙的自己也連帶受累。

不過呂西安親王倒是白擔心了,艾格隆本來就在幽禁生活當中鍛煉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領,而且又深知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既然在原則問題上雙方已經達成了一致,他當然也不會再得意忘形,而是會盡量禮貌地對待教皇。

畢竟教皇和教會,都是他以後用得上的東西。

「您放心吧。」艾格隆微笑著回答,「我永遠知道自己該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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