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皇村

在離聖彼得堡以南二十五公里的地方,有一處居所,被開闢成了俄羅斯帝國的沙皇陛下們最大的離宮。

盡管這里被稱作皇村,但是這里可一點都不寒酸。在多年來歷代俄國君主的經營之下,俄羅斯帝國的排場,已經在這一片片宮殿當中體現得淋灕盡致。

1717年,彼得一世大帝為自己的妻子、皇後葉卡捷林娜建造了一座消夏別墅。在七年後的1824年,宅邸和花園一同竣工啟用,到了1741年,彼得大帝之女伊麗莎白-彼得羅夫娜女皇登上皇位後,她也看中了這個安靜的地方,然後撥款對皇村進行擴建。

隨後幾代沙皇在此定居,偌大的宮殿群周圍,經過歷代設計師們的精心設計,花園和樹木枝葉繁茂,簇簇林木和茂盛開闊的茵茵草場,將一切都隱藏在了這一片蒼翠當中,之前的皚皚白雪也由于早春的到來而漸漸地化成了涓涓細流,這一片美景,幾乎能讓所有訪客都忍不住沉浸其中。

然而,無論再怎麼美,它卻總會迎來一些無心欣賞它的訪客。這些訪客和不停在各處巡視的宮廷侍衛一起,讓每個人都認清楚了,這里畢竟是沙皇陛下的所居之處,也是這個人類歷史上最龐大帝國的神經中樞之一。

在幾代沙皇的發展下,這里已經成了帝國上層社會的主要聚集地之一,儼然成為了俄羅斯帝國的凡爾賽,除了皇室之外,許許多多貴族家庭也曾經在這里居住、在這里交際,並且在這個地方留下了自己的印記。

比如俄羅斯文學的開創者、帝國最優秀的詩人普希金,就在這里度過了自己難忘的少年時代,在這里的貴族學校當中成長,並且成年以後也經常跟隨宮廷在皇村居住。

後來,在十月革命以後,羅曼諾夫家族在俄羅斯的統治徹底終結,皇村自然也不能再是皇村了,革命政府為了紀念這位偉大的詩人,把它更名為「普希金城」。

皇室和宮廷都已經化為了塵土,詩人的名字卻熠熠生輝,成為了俄羅斯民族的永恆記憶。

當然,此時此刻,沒有人會想得到歷史會發生如此奇妙和驚人的走向,在所有人看來,如今的俄羅斯帝國如是中天,而沙皇和他的廷臣們以無情的鐵腕,絕對地統治著這個幅員萬里的大帝國、以及帝國疆土上那數百個大大小小的民族。

帝國軍隊刺刀所向之處,帝國的皇威也隨之灑落到歐亞大陸的兩端,沒有什麼人能夠抵擋住如此龐大的力量。

在宮廷侍從官的帶領之下,沿著葉卡捷林娜二世統治時代所修建的園林小徑,幾位穿著禮服的中年人,以恭敬的神態向前走著。而在他們視線余光所及之處,皇宮教堂那五個圓蔥頭式尖頂在碧空下金光燦燦,猶如是權力本身的光芒。

為首的兩個人,一個是帝國的大臣會議主席維克托-科丘別伊先生,一個是外交大臣卡爾-涅謝爾羅迭先生。

維克托-科丘別伊,ViktorKochubey(1768-1834),外交家與政治家,烏克蘭出生,是哥薩克首領瓦西里-科丘別伊的曾孫,在亞歷山大一世時代成為沙皇寵臣,權勢顯赫,先後擔任內政大臣和外交大臣,在1825年亞歷山大死去、尼古拉一世登基之後,他仍舊受到新皇重用,並且被委任為大臣會議主席。

卡爾-羅伯特-涅謝爾羅迭,karl-robert-nesselrode(1780-1862),外交家。日耳曼人出身,後為俄國服務,在沙皇俄國尼古拉一世時期被任命為俄國外交大臣(1822-1856),後被封為伯爵。

這兩個人都是帝國目前最重要的大臣,也是協助沙皇陛下制定各種內外政策的首要助手,如今他們的面色都相當凝重,顯然眼下他們都各懷心思。

尼古拉一世沙皇把自己的部長會議主席維克托-科丘別伊和外交大臣卡爾-涅謝爾羅迭兩個人緊急召集到到了皇村當中,在宮廷的人們看來這絕不是尋常的舉動,很快也引起了各方的竊竊私語——當然,在皇村沒有什麼秘密,他們很快就會知道為什麼了。

在侍從官們的帶領下,兩位大臣來到了赫赫有名的琥珀廳當中覲見沙皇陛下。

這間屋子本身就是一件稀世寶物——到在牆面上瓖嵌著的6噸多重的琥珀和名貴珠寶的反射下,整個房間內閃耀著從檸檬黃到金紅色的寶光,輝煌得幾乎能令人窒息,而這正是沙皇陛下們所喜歡展示給人的效果。

當年好大喜功而又窮奢極欲的故普魯士國王威廉一世,為了與強大的俄國結盟,而卑躬屈膝地將自己花費了無數心血建成的這件寶物,進貢給了彼得大帝,他得到了俄國人的歡心。也開啟了普魯士王國不顧一切交好俄國的先河。

在這一片金碧輝煌的中央,俄羅斯帝國的當今主宰。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正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冷漠地看著進來的諸人。

沙皇陛下現在非常年輕,才30歲出頭而已,他身材高大,卵形的面孔,褐色的眼楮里視線咄咄逼人,在他的身上散發出無窮的精力和無情的魄力,他也正是以這種無情的魄力開始自己的統治的。

1825年,他的哥哥亞歷山大一世沙皇猝然去世,因為兩個弟弟康斯坦丁和尼古拉的繼承爭議所以帝國暫時陷入到了皇位繼承混亂當中,十二月黨人趁機起事,而尼古拉借助沙皇的遺囑最終登上了皇位,並且嚴厲地鎮壓了叛亂,最終讓沙皇的權力渡過了危機得以延續。

鏟平了國內的危機之後,沙皇自然也就將目光看向了國外,他需要用對外勝利的名譽,來消除登基時惹起的非議和不滿,而他的大臣們自然也知道應該如何迎合上意。

在短暫的沉默當中,沙皇主動開口了。

「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希臘那邊傳來了消息,拿破侖的兒子——也就是那位萊希施泰特公爵,試圖參與到他們的解放事業當中,並且願意提供大量援助。所以,我的大臣們,你們對此有何看法?」

在和路易親王接洽之後,希臘政府立刻就派人向俄羅斯帝國通報消息,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輾轉,消息終于傳到了彼得堡,也正是因為這件事,這些大人物們才會特意趕到皇村,探求沙皇陛下的意志。

「陛下,我認為久懸未決的希臘問題,確實應該有個了結了。」外交大臣卡爾-涅謝爾羅迭先生回答,「我們如果消除了這個問題,那就不會給人制造麻煩的空間。」

他確實是一個對土耳其強硬派。

雖然經歷了法國革命的瘟疫風暴之後,俄羅斯帝國本能地討厭革命和造反,認為現有秩序不應該被輕易更改,不過對希臘這個東正教地區,俄羅斯人還是充滿了同情。

經過了幾年時間的猶豫權衡之後,在最近帝國中樞終于決定幫助希臘的獨立事業。

在外交大臣的主導下,俄羅斯帝國已經開始和英法兩國接洽,商討如何妥善解決希臘問題。

結果沒想到,就在他們開始行動的時候,卻突然傳來了一個如此意外的消息。

不過,卡爾-涅謝爾羅迭認為這無關緊要,已經有的計劃無需更改。

「所以你認為應該怎麼做?」沙皇追問。

「我們應該盡快告知希臘政府,嚴正責令他們結束和波拿巴分子的一切接觸,並且耐心等待,我們很快就會和其他大國達成一致幫助他們。」外交大臣立刻回答,「必要時他們應該以武力驅逐那個小子和他的支持者們,歐洲大陸不應該再有波拿巴家族的余地。」

沙皇看向了大臣會議主席維克托-科丘別伊,而科丘別伊只是默然點了點頭,以此來表示對外交大臣的支持。

看上去兩位大臣在過來之前就已經互相通氣並且達成了共識意見。

在大臣們的注視下,沙皇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

「希臘的事情就按你們說的做吧。」片刻之後,他悠然開口了。「不過,比起那些希臘人,我倒是覺得那個小家伙挺有趣。他和他的父親不當然可同日而語,他父親膽敢直接登陸法國,而他卻只敢在大陸的邊緣試探……不過他倒是有種,配得上干大事,如果我能有個這樣的兒子,我會很欣慰的。」

兩位大臣面面相覷,不明白為什麼沙皇突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希臘人現在焦頭爛額,就算我們能約束住希臘政府,但是難保沒有其他一群人會跑去跟那個小家伙合作,如果他強行要擠進來,我認為光靠希臘人是難以阻止他的。」沙皇繼續說了下去,「所以除非我們使用更加有力的手段,不然很難確保讓波拿巴家族保持沉寂。」

「陛下,您是指什麼?」外交大臣連忙問。

「我們以嚴厲的外交手段來制止他們,但如果我們沒能夠阻止,那我們就用自己的力量來解決這一切,進軍土耳其,順便把他也排除掉。」沙皇回答。

「進軍土耳其……」外交大臣和大臣會議主席對視了一眼。

雖然有些意外,但是他們卻都沒有感覺到震驚。

畢竟,對土耳其人開戰一直都是俄羅斯帝國的傳統國策,沙皇陛下做出這個判斷也不奇怪。

沙皇陛下語氣變得嚴厲了起來,「卡爾,我需要這份榮譽,如果人民看到就連波拿巴家族那樣的落魄鬼都敢于為東正教徒的自由而戰,而我們羅曼諾夫家族卻站在一邊無所事事,那麼在輿論上我們會相當難看——而且那些反對我的人會更加因此攻擊我。」

外交大臣明白,兩年前登基時的血腥風波,一直都是沙皇陛下心中的隱痛,他因此更加注意維護自己的名譽,試圖以對外的擴張來挽回自己的民心,而波拿巴家族的異動似乎更加刺激了他建功立業的決心。

不過,在外交大臣看來,在局勢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對土耳其人施展重拳,也許也不無道理。

「陛下,我並不反對您的主意,不過我認為我們需要時間來進行準備,以及必要的外交協調。」想了片刻之後,外交大臣回答。「土耳其人現在必然不是我們的對手,他們已經衰弱不堪,但是其他人的態度不可不重視,如果英國強力反對的話,我們在外交上會相當被動。」

「而那正是你的工作,我的大臣閣下。」沙皇陛下立刻就強調,「卡爾,我已經對此事下定決心了,接下來你就以此為重心來開展協調工作吧——如果英法和奧地利滿口答應那自然最好,如果他們不答應,我也將會讓自己的刀鋒砍向君士坦丁堡,俄羅斯人民呼喚著我,我必須拿出強而有力的作為來回應他們的呼喚。」

眼見陛下已經拿定了主意,而且意志如此堅決,兩位大臣自然也不會再多說什麼去觸怒沙皇。

「好的,陛下。」外交大臣點頭答應了下來,「我會照會各國大使說明情況的。」

看到自己的意志得到了大臣們的貫徹,沙皇的心情也變得好了不少。

他饒有興致地看了看周圍,欣賞琥珀瓖板上的那些藝術畫作。

「不得不說,波拿巴家族雖然讓所有人頭疼,但是客觀上卻也促成了我國得到現有的地位……父親讓我們進軍巴黎,那麼兒子會促成我們進軍君士坦丁堡。」沙皇陛下突然微笑了起來,「我對波拿巴家族這個小孩兒還挺有興趣的,如果哪天有機會,我倒是很樂意在這里接待他,看看他到底是何等模樣。據說他長相很不錯,而且是一個非常優秀的詩人?恰好我們這里也有一位詩人,也許他也會很高興見見他的吧……詩人就干好詩人的活就行了,別再給其他人添亂了。」

「我想他寧可當皇帝也不願意當詩人。」外交大臣笑著湊趣了一句。「梅特涅可對他頭疼死了,據駐維也納大使跟我報告,他從沒有看到梅特涅那麼氣急敗壞過,他大罵萊希施泰特公爵忘恩負義……」

「想當什麼,那可由不得他。」沙皇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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