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你、你怎麼敢……」
璟孝皇帝看看宸王華南信,本是混沌的眼楮里陡然射出兩道寒光。
就算再笨,他也明白此刻自己的「傻兒子」想要圖謀什麼。
「來人、快來人!給朕拿下這個孽障——」
帝君顫抖的手直指宸王,暴怒的嘶吼。
勤明殿外,喧囂聲由遠及近,接著多名侍衛簇擁著鳳服雍容的女人走進來。
聞人君正看到,只低低詢問一句︰
「你沒事吧?」
女人淺淺一笑︰
「好的很,此番多虧了你的萬刀堂。」
璟孝皇帝皺眉望著眼前的女人,他不記得自己的皇後是這副容貌。
不等帝君開口問話,女人勾唇莞爾︰
「怎麼,皇上已然忘記了臣妾嗎?忘記了……咱們的信兒還有個不人不鬼的母妃?」
帝君的瞳眸赫然擴大︰
「你是……」
「皇上!皇上——」
听到人群里聲聲淒厲的哭喊,鳳服的女人邪魅閃身,一侍衛上前,將披頭散發的錢皇後推倒。
錢皇後形容淒楚而狼狽,向帝君踉蹌爬去,尖叫著︰
「皇上!皇上!」
「皇後……靜宜……」
璟孝皇帝凝眸看向錢皇後被惡意毀容的半張臉,悚然驚叫著桀桀後退。
「皇上!」
錢皇後哭得更為淒厲。
鳳服的女人面無表情,目光犀利的鎖定失敗者︰
「二十年前本宮有幸侍奉皇上,只因身懷有孕便遭你嫉恨。你設計一場大火想要燒死本宮,還好被聞人長老及時救下,可本宮的容貌已毀驚了聖駕被罰至冷宮受苦。如今總算惡人有惡報,你也嘗到容貌被毀遭皇上厭棄的滋味了吧?」
錢皇後驟然止住悲鳴,惡狠狠的回眸淬了一口︰
「呸,不要臉的奸夫婬婦!」
一侍衛邁步向前,左右開弓耳光珊響,抽得女人嘴角開花。
女人並不甘心,昏昏暈暈擎起上半身,眸色凝紅嗜血,拼盡全力厲聲斷喝︰
「華南信,你好大的膽子,你帶人闖宮莫非想要弒君奪位不成?!」
宸王俊臉含笑,拂袖踱了兩步,昂首漫聲道︰
「弒君奪位?哼哼,母後真以為只有兒臣想要殺死父皇嗎?橫豎此次兒臣不出手,這江山也要落到東廠提督的手里。」
「你、你說什麼?」
錢皇後震驚,瞳眸睜得大大。
宸王如幽靈一般的身形閃到女人眼前,與她四目相對,冷笑︰
「母後不是一直也在懷疑?那東廠提督為報當年白水關之仇,很早就與國師玉玄磯暗中勾結起來,以這金丹控制了父皇。只怕這次將金丹給了他,他也捱不過幾日了。」
「白水關…白水關……」
錢皇後怔怔重復著,終于意識到什麼,丑陋的臉上浮起驚悚的神色。
宸王輕笑,利眸盯向神情恍惚的帝君︰
「父皇,當年你為奪得皇位害死了皇爺爺與藍貴妃,而後你又懷疑鄭國公不忠,派神王萬宗出手滅掉了鄭冉一家。卻不曾想過天理循環,在西夷出生的九皇叔會與鄭冉的兒子聯手回來復仇吧?」
一言既出,四下寂靜。
宸王表情愉悅,像是極其享受自己成為主角的時刻,繼續自顧自道︰
「東廠提督冷青堂、父皇的九弟華南赫,乃是當年皇爺爺與藍貴妃在西羿為質生下的皇子,而國師玉玄磯…便是國公爺鄭冉的次子鄭沐修。他二人一個假裝太監、一個充作道士聯手布局十幾年,為的就是取得父皇的絕對信任,將當年參與白水關與鄭冉案的朝臣逐一滅掉,最後利用金丹逼父皇交出江山。
此次南疆生變,若非母後您對東廠提督心存忌憚,把人支往了前線去,兒臣又如何逮到這天賜良機,順利繼承大統?想來東廠提督種樹,兒臣嘛只是順手摘桃子罷了,說來說去都要感謝母後的成全,哈哈哈……」
錢皇後當即氣結,唇瓣無奈翕動,轉面看向她的丈夫,看向那個讓她愛了、怨了半輩子的男人,那個讓她甘心情願將全部韶華傾于深宮重院、為其奉獻出自己最美青春的男人,此刻正木訥的癱坐在地上,神情頹廢。
他是她的天地、她的夫君、她的所有驕傲與經營半生的心血啊——
她知道,眼下一切都完了。
帶著憤怒與不甘,她突然放聲大哭,飛撲到帝君的面前,緊緊的懷抱住他泣不成聲︰
「皇上……皇上!」
出人意料的消息震懾了聞人君正的身心,他抬起沉重的步伐緩慢走向宸王,追問︰
「信兒,你在說什麼?東廠提督是…是先皇的九子?」
時至今日,他終于明白過來,當年義兄全家被害的真相,那個一直被自己憎恨詛咒的權宦,原來並不應該成為自己的敵人!
那麼,當年他力奪鄭宛若、獨自將她撫養長大的目的,並非如自己想象中的不堪……
倏然間,滿心懊悔——
宸王華南信挑眉望向聞人顏色蒼白的老臉,恣意的揚起唇角︰
「是啊師父,千真萬確,是徒兒截下師兄傳予您的書信,信上一切寫得明明白白。」
聞人君正顫顫後退兩步︰
「為什麼…為什麼要偷窺華兒寫給為師的書信,為何你不早告訴為師這些事!」
宸王負手,邪笑陰險︰
「早早讓您知道了,您還會助徒兒上位嗎?」
「你!」
又有匆匆的腳步傳入大殿,一侍衛對宸王拱手︰
「主子,京畿十萬大軍已在皇宮四門集結。」
「好!」
宸王眸生戾色,與生母淼洇對視一眼,即刻旋身看向侍衛,朗聲道︰
「傳令下去,剿滅萬刀堂!」
聞人君正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魁梧的身軀遁然窄窄歪歪,臉色錯愕而痛苦︰
「你們……」
淼洇直視聞人君正,笑容冷酷陰毒︰
「你糊涂了一輩子,而今可算是明白了一回。不錯,是本宮利用了你,利用與你昔日之情說服你協助信兒。現下,你和你的萬刀堂信徒們已經沒用了。」
宸王「哈哈」大笑,閃身躲到眾多侍衛的身後。
「唰喇喇」幾聲,明晃晃的兵刃豎起,在獨臂男人眼前架起刀山。
宸王更為得意,邪肆的眯眸道︰
「無毒不丈夫,師父您老了,不如為本王再做最後一件事,頂替了刺殺皇上的罪名,成為本王登基繼承大統的第一塊墊腳石吧!」
「你們休想——」
聞人君正震吼一聲單手抽刀,邊與侍衛打斗著邊奪路而逃。
淼洇輕蔑的目光掃過門外,哼了哼︰
「他逃不掉,縱然武功再高強也難以對付十萬京畿軍。信兒,事不宜遲,快過來在詔書上蓋御印,這樣待冷青堂回京,一切都已成為定局了。」
話畢,女人翻手從寬袖中抽出明黃的紙卷。
宸王傲然屹立,眸色深沉︰
「母妃安心,兒臣已經安排下去了,絕不會讓九皇叔再有返回京城的機會。」
舉步經過落魄夫妻身邊,他被錢皇後抱住了一條腿。
女人哭求著︰
「本宮求求你,放過皇上,不要做傷害他的事情,他也是你的父皇啊……」
宸王一腳蹬翻了女人,目現凶光,不在乎的攤開兩手道︰
「本王不過是在爭取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若怪只能怪父皇自食惡果。為了皇位,他殘害手足又逼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如今也是為了皇位,他的親生兒子逼死了他,這不是很公正的事嗎?來人啊,皇上想要服丹,咱們滿足他,都給他!」
一聲令下,侍衛們與高個太監圍過來,一人錮住錢皇後,其余的壓手按腳扒下顎,將整葫蘆金丹往璟孝皇帝的嘴里猛灌。
片刻沉寂,璟孝皇帝仰躺在地上的微胖身軀,終于一動不動了。
「皇上……」
錢皇後推開高個子太監,難以置信的注視著地上的男人,清淚滾滾而下。
畢生驕傲、心機算盡,腳踩多少尸骨,又是淌過多少人的鮮血才到達無上權利的巔峰。可曾想過,終有一日,他也會步上後塵,成為這堆積如山的尸身中的一員。
抬手取下一枚金釵,錢皇後沉沉的閉眼。
驟然,淒厲的叫聲劃破夜空︰
「皇上——」
腥氣彌散,破喉而出的鮮血染紅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目。
「嘖嘖,真是善解人意的女人,不用本王吩咐就知自行了斷。」
華南信眼簾低垂,冷漠看著地上的男女,揚聲︰
「快些將這里收拾干淨,傳召天下,皇上駕崩,皇後殉節。」
侍衛們躬身俯首。
華南信勾唇蓄起一抹冷笑,接過詔書走到龍案前端起玉璽,用力的蓋下去。
新皇代替舊皇,歷史就此翻開嶄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