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明瀾的暗示

作者︰四月的顰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踏著清幽的月光,明瀾緩步走到顧雲汐的身後。一張嘴,口中灼熱的氣團便噴到她的頸窩上。

「看把你能耐的,難不成還要變成鳥兒,長翅膀飛出貢院去?」

妖異婉轉的嗓音听得顧雲汐心頭微涼,桀桀跳動的心因為極度緊張,瞬間提升至嗓眼。

他在此處站了多久?莫非自己的種種掩飾,全都被他看穿了?

內心胡亂猜想的同時,她立刻下跪,姿態無比謙卑︰

「小女見過明督主。」

「嗯。」

他注視她轉身,漫不經心的哼了哼。

月光下,那蟒袍白得尤為鮮明,華麗的錦緞上似有點點光澤淌動著,如霜雪般披在他的身上。

繡工精良的衣擺掠過顧雲汐的臉頰,一轉眼,人已至眼前。

食指縴長,光滑如脂的縴長,挑起女孩的下顎。明瀾微曲脊背,臉向她的挨近一些。

四目相視之際,他那對映在夜色下的桃花眸,格外咄咄明亮。

「你還沒回答本督的問題。」

聲音縹緲,像是來得沒有源頭,宛如一陣微風在夜色中憑空吹蕩。

眸子微轉,顧雲汐冷靜的回答︰

「方便去。」

「理由不錯……」

明瀾眼眉微挑,目光凜凜,似乎能夠洞察一切。

與這般銳利逼人的眼眸互視需要足夠的勇氣!

顧雲汐情不自禁一陣心悸,暗自告誡自己務要沉著。

撤了手,明瀾直起身形,舉目向半空望去,口中問︰

「想不想及早進宮去?」

他這突然間跳躍性的提問,讓顧雲汐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

長睫閃動,她顯然不知所謂,急忙低眉順目,擺出十足的恭順狀,謹慎的道︰

「小女自東陵千里迢迢赴京,誠然只為進宮盡心侍奉主子們。如今人在貢院,定當遵明督主、杜掌事之教誨,全力以赴實現夙願。」

明瀾輕淺勾唇,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輕笑,慢悠悠的垂了眼皮,閃爍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身上。

「那你是否想過,有朝一日不再于宮中為奴為婢,而是與三宮六院的主子們平起平坐,互分秋色?」

語鋒再一轉,他緊盯她問,聲調抑揚起落。

顧雲汐神色一愣。

他的話……難道是種赤果果的暗示?

晌午前杜掌事對她說過有關明瀾的那番話,大致意思她听得明白。

想要順利入宮去,便要先取悅明瀾,讓他高興,欣然接受他「親自」傳授的技藝。

明瀾本就是個奸佞之徒,能夠手把手的教導貢女什麼技藝,顧雲汐閉著眼都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如今看來,將幽築貢院交給西廠,那做法無異于將一只只嬌軟柔弱如小羊的貢女送入了虎口狼窩里,也不知那皇帝老兒見天在想些什麼鬼東西。

不過他也算是可憐之人,從此怕是永遠不得而知,他所幸過的妃嬪里邊,那些沒有身份地位的女子在沒爬上他的龍榻以前,就先被個太監過手嘗鮮了。

顧雲汐跪在地上一言不發,任由明瀾一壁在她身前身後的不停打轉轉,一壁嗓音繾綣莞爾的夸夸其談,心中卻在暗暗罵他「烏龜、王八」。

她越來越覺得是這廝欺生,知她家境平平,孤身來京中無依無靠,便想方設法的開始套路她了。

她將心頭的憎惡不適感強壓下去,容色澹然的叩頭,輕淺答︰

「小女愚鈍,還望督主大人明示。」

眸光閃了閃,明瀾蹲身,一張尖臉與女孩的保持同一高度。

幽冷的指尖拂過她的光潔額頭,輕拈了鬢角一縷碎發為她攏在耳後。

半晌,那五根手指仍是舍不得離開,冷森森如玉器的指月復便很不安分的捏住女孩一片嬌女敕儒軟的耳唇,慢條斯理的按揉。

顧雲汐穩穩的跪著,面色平靜,顯不出半分驚訝之狀,甚至被他細細的撫過臉上每寸五官,每寸肌膚,她都沒有任何大起大落的表現。

老早之前,她不是業已見識過他的放浪不羈嗎?

一番試探下來,明瀾終于止了動作,歪頭睇視她,只覺這姑娘甚是有趣。

換做尋常女子,被人如此厚顏輕薄,或慍怒或惶恐,抑或本身就是水性楊花,經如此挑逗早已被勾弄得原形畢露。

偏偏這女孩神情淡薄無瀾,低眉頷首,端著不卑不亢的架子。

細看,她那低垂的眼睫如鴉羽般濃密翹長,月光下斑斑駁駁,流熠著動人的清輝。

一對不大卻玲瓏有致的靚麗眸子里光影交錯、似夢如奐,令人看不清眸色。

明瀾深深看著,此刻內心也在揣度,這個名叫「屠暮雪」的姑娘,究竟是真傻還是裝傻?她的表情,真的是泰然自若,還是不解風情?

而她的聲音,像極了……世上,難不成真有聲音相近得幾乎一般無二的兩個人嗎?

手捧她的小臉,明瀾寸寸挨近過來︰

「一入宮門深似海,那些家境背景不好、自身姿色平平的女子,就算進得宮門去,一輩子只能為奴為婢,任人欺壓。

若不依靠外力,找尋資歷高的內官作靠山,這輩子非但難見龍顏蒙受恩寵,很多甚至熬不到二十五歲放歸的年紀,便要沒在宮里頭了。暮雪,你怕不怕?」

他一口氣連哄帶嚇的說了許多,口中灼灼的熱氣盡數揮灑,絲絲縷縷的纏在她的臉際。

有道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萬里吃屎。

明瀾啊明瀾,你這輩子注定是條改不了吃屎的癩皮狗了!

顧雲汐自是狠得咬牙,不管為著什麼,她都覺著他單單只斷掉二指,真算是受到最輕的懲戒了——

盡管心理活動細膩豐富,偏偏她的外表不動聲色,還在不時眨眼,長睫對著明瀾撲閃撲閃,滿臉的懵懂無知。

是有意試探還是慣用行為,在搞不清楚狀況前,裝傻充愣才最保險!

殘缺的左手垂下去,拉住她的一只小手,拇指在柔滑的手背上來回摩挲,他繼續誘哄︰

「別怕,你有什麼想法大可告訴本督。想要平步青雲,一年半載于後宮月兌穎而出的話,本督倒可以幫幫你。最重要的是你要懂事,自己有想法才可。」

話剛說完,右手一轉,微涼的食指放到女孩嬌小淺薄的唇瓣上,來回觸模不止。

這時他開始期待,女孩能夠突然秀眉倒豎,張口狠咬他的指頭。

如此他便可確認,真是她回來了……

可……可眼前這女孩的舉動,再度令他沉入幽暗絕望深淵。

只見她眉頭輕攏,神情迷惘,不解的直視他,甕聲甕氣反問︰

「明督主,你說來說去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啊?你總問我有什麼想法、有什麼想法,我能有什麼想法?我在家最听我爹的話,我爹讓我做啥我就做啥。

我爹說能進宮最好,宮里頭普通婢女每月都有二兩月錢,如此一年下來就是二十四兩。我爹還說,在宮里頭當差,吃穿用度都是上面統一放發,也能省了許多日常開銷。我爹還說……」

「夠了——」

明瀾突然翻了臉,尖利的嗓音直接打斷了顧雲汐的侃侃言辭,同時也吵醒了滿院沉睡的人們。

眨眼間,排房里一盞盞的燈光相繼亮起來。

房門接連有了響動,年輕的貢女們紛紛揉著惺忪睡眼,擠到廊下看熱鬧。巡夜的護院也听到了動靜,三五成群的趕了過來。

「督主,什麼事啊?」

護院頭目上前,對明瀾拱手詢問。

明瀾幽幽起身,瀲瀲清眸已被滿腔怒火灼得通紅渾濁,狠的目光繼續緊捉顧雲汐不放過,在無盡的怨憤之中飲恨不絕,絲毫不顧周遭數雙眼楮的注視下,自己做出了與身份不合的失態舉動。

只怪自己咎由自取!居然將這天生頭腦不靈光的女孩想象成她。

這種近乎荒唐的想法一度令明瀾走火入魔,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試探,甚至剛剛,他發瘋一般模過她的每寸臉部肌膚,想要從臉際周圍尋到易容假面的粘和處。

原來,一切不過是自己的空想,眼前的人只是屠暮雪,一個容色平平、身份卑微的憨丫頭——

失望,進而絕望,最終懊惱成怒——

他找了她整整一年,眼下西廠雖已停了全面搜尋行動,可他心里,沒有一天停過對她的思念。

明瀾沉重的闔了眼,深深吸進一口氣,感覺胸腔里異樣的絞痛有了一絲緩解。

「滾……」

呢喃過後緊接一聲怒吼︰

「都給本督滾下去——」

現場鴉雀無聲,眾人面面相覷,倒是素來知這位督主大人性子最為喜怒無常。

護院頭目對大伙揚手,悄生示意她們趕快撤去。

姑娘們爭先恐後轉身,一個個魚貫進屋,「砰、砰、砰」的閉門聲此起彼伏。頃刻之間,院里又剩了明瀾與顧雲汐。

顧雲汐偷瞧明瀾氣急敗壞的模樣就覺好笑,待場面靜下來,她在他腳下恭敬叩拜︰

「明督主息怒,小女方才全是實話實說,若是犯了什麼忌諱,還請督主高抬貴手,放過小女不敬之罪。」

他憤然揮袖︰

「你也滾!給我滾——」

明瀾性情極端,一旦真凶起來,清秀的五官立時便糾結得沒了形狀,配著那副陰魅夸張的嗓音,也夠驚世駭俗的。

顧雲汐竊笑,迅速起身,向前剛邁了一步又被明瀾叫住︰

「等等!」

她悚然停身,驚惶的眸光顧盼流閃,不知那廝又要如何作妖。

「你不是要去方便嗎?」

明瀾的嗓音異常壓抑︰

「茅廁就在這院里西廂,你還不去?」

「是,一著急……給忘了……」

顧雲汐不敢輕易回眸看他,只縮了縮脖,輕手輕腳的直奔西廂角房。

明瀾負手,修長的身形于深邃夜空下很是落寞。

回廊里燈籠被風吹得左右搖擺,每次晃動都連帶頂部那穿引用的鐵鉤在緊壓畫廊的鏤紋木框,發出「吱呀」響動,催促明瀾及早收回心緒。

視野前空蕩蕩再無一物,埋于心底的身影越是清晰、突兀。

那女孩怎可能是她?

那嬌寵的小野貓,每回遭逢他的調戲必會驚慌萬狀,舞動鋒利的小爪連撕帶撓、奮起抵抗,如何是這般蠢鈍的夯貨?

明瀾對月自嘲的笑,默然搖頭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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