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再會嫣晚

作者︰四月的顰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東廠昭獄的牢房陰森黑暗,除了門那面有可透風的鐵欄,其余幾處俱為堅硬冰冷的石壁。

身在黑燈瞎火的環境里,顧雲汐根本無法辨認作息,只知道餓了就吃,困了便睡。

最初獄卒過來送水送飯,顧雲汐都會向他問起此刻時辰。時間久了,不用她問,獄卒便會在送飯時主動告之她。如此,她在牢房里一待便是十多天。

顧雲汐總想不明白,督主的性情為何突然變得偏激起來?

他的冷漠、他的憤怒、他的凶惡,每一張張面孔至今想來,都會令她心頭不寒而栗。

莫非,真如世人傳說的,蘭心絮果,現業維深?越是美好的開始,往往以離散之局告終。

否則,為何並不算長的一年里發生了太多事,足以使他對她的感情,從偏寵無度直到冷淡厭棄的地步?

因是對自己人特殊優待,獄卒們為顧雲汐準備的飯菜很豐富。每頓都是兩葷一素一湯,再配上白飯或是饅頭,她一個人根本吃不完。

她的牢房雖是偏僻清淨,卻不乏老鼠,和那些叫不上名的蟲兒。

顧雲汐倒不害怕它們。早在大理寺天牢那時,她就和這些小畜生打過交道了。那里的老鼠和蟲子,個頭看起來並沒東廠這邊的大。想來是昭獄經年在押的犯人數量眾多,對于蟲鼠來說,有了極豐盛的血肉可食,才將它們一個個養的身形渾圓、毛發油亮。

顧雲汐每日用吃剩的飯菜喂蟲鼠,以此打發無聊時間。其次,便是靠在堅硬的牆壁旁、或者躺在泛潮的被褥上,反復思忖近來東廠發生的諸多匪夷所思之事。

春宴失蹤的貢女,是被何人偷梁換柱?

那日督主舊傷潰膿,又是何原因?難道,真是被嫣晚所害?

她是錢皇後宮里的侍女,對督主下手又是出于何種目的?

還有,督主與那名叫「裴如是」的女子之間,發生過怎樣的故事?

顧雲汐想不通,為何听聞她以蛟珠梨換傅丹青的畫像後,頃刻之間他便有了怒不可遏的爆發?

時間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中,一點一滴過去了。

這天,獄卒為顧雲汐送晚餐,告訴她酉時到了,這是她入昭獄的第十三天傍晚。

一天到晚不動彈,顧雲汐望著滿盤的雞鴨魚肉,沒甚胃口,只簡單喝了些熱湯。

過後,她懶懶的縮到牆角,仰頭虛無的望天,想象著外面正是何種風光,督主與大伙在做些什麼。

驟然一記撕心裂肺的喊叫聲,使顧雲汐身形猛然一顫,迅速從混沌狀態中清醒過來。

听聲音,是個女人……似乎有些耳熟

顧雲汐所處的牢房是昭獄位置靠里、最為隱密的一間,如今都能清晰的听到那等淒厲的喊叫,不難想象其現場該是多麼血腥、震撼!

那悲切的哭喊聲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連帶獄卒的叫囂、咒罵,機械絞動的悶鈍聲接踵而來,恍是正在對那犯人施以不為人知的極刑。

顧雲汐听到渾身的汗毛孔直立起來,在驚恐之中大汗淋灕的躲進了被窩,兩手拼命捂住耳朵。

好久以後,那痛苦的哀嚎漸漸弱下去了,顧雲汐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一夜東風

才在早飯時喝完了一碗白粥,就有兩人從外面風風火火的趕了來。

人還未至牢房前,焦急的聲音便先到了︰

「公子!公子你在哪呢」

晴兒?

顧雲汐當然听得出與小丫鬟的聲音,連滾帶爬至鐵柵欄旁,將手臂探到外面呼喊︰

「晴兒,晴兒!我在這兒呢!」

很快,她看見晴兒與蕭小慎兩人由一獄卒帶領,大步流星走到牢房門外。

晴兒一見顧雲汐,最先咧嘴哭了起來。

獄卒將栓門的鑄鎖打開,卸去鐵鏈,對蕭小慎欠身施禮後轉身離開了。

蕭小慎快步推門進入牢房,一把將消瘦的女孩摟在懷里,努力克制著即將爆發的悲慟情緒,顫聲安慰著︰「雲汐,好妹妹!你受苦了」

「你們怎麼會來?」

彼此情緒穩定之後,顧雲汐擦干臉頰,一手一個,拉住蕭小慎與晴兒,水泠泠的眸里淌動著欣喜的清輝︰

「莫不是……督主肯放我出去了?!」

晴兒揉著濕漉漉的鼻頭,開口道︰

「姑娘,之前督主那般對您,一則是為保護您,二則便是揪出瑞嫣晚這個奸細!如今真相大白了,犯人伏法,爺叫我與小慎過來接您回府呢!」

伏法?

難道說,昨夜她听到那熟悉的呼喊聲音,是嫣晚……?

顧雲汐神愕,怔然半晌,垂目喃喃道︰

「原來……原來督主他,從未真正厭棄過我……」

蕭小慎心頭澀然,對她苦笑道︰

「怎麼會呢?之前形勢所迫,督主他有意對你冷淡,只是不想令心上之人受到任何傷害。他之所以收下嫣晚,不過是作權宜之計,借勢收回東廠,集結緹騎力量接連破獲兩起大案。眼下失蹤的貢女,有兩個已經順利回到大羿了。」

顧雲汐容色訝然,逐的激動到不可抑制,捂臉哭起來。

一系列事接連不斷的發生,她曾對督主百般猜忌、多重怨懟,怎知他的心,從來都栓在她身上,一刻未曾遠離……

他曾說過︰丫頭,我愛你!

他曾不止一次,叫她將這話,烙于心底。

時至今日她才真正明白,那句話,是對她旦旦的誓言也是對一切懷疑、誤會的解釋

她恨自己太傻!

晴兒替顧雲汐蘸淚,對她道︰

「姑娘,督主已知您在貢女失蹤案上出力不少,如今正在府里等您呢。」

「好!我們走,快走!」

顧雲汐神色恍惚,總覺得雲里霧里。狠擰自己一把,疼痛感使她最終相信了,此刻並非是在做夢。

定了定神,她與蕭小慎、晴兒走出牢房。

一路行走,顧雲汐盼著早些見到督主,腳下如生風般,卻沒留意到蕭小慎與晴兒臉上氤浮著的萋萋與愁苦。

路過一處牢房,顧雲汐被觸目驚心的血腥絆住腳步

牢房里面是名犯人,**的身體與一頭亂發已被血染得通紅。

就是這具殘破不堪的身軀,竟被兩枚鐵鉤貫穿了鎖骨,銳利的倒鉤從她背後貫穿出來。鐵鉤一端連接鐵鏈,鏈子終端深深砌入石壁內。

犯人身下的地面上,墊草裹了暗沉的陳血和新紅的鮮血,一股股濃烈刺激的味道,向顧雲汐鼻腔里猛灌。

眼見顧雲汐彎腰干噦得緊,蕭小慎側身擋住她的視線,皺眉緊張道︰

「雲汐,別在這兒耽擱!咱快走吧!」

「她是嫣晚?」

顧雲汐壓制著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適感,挺身看向蕭小慎。

剛剛,她從那犯人上半身的體征辨出她是名女犯。

小慎眸光閃了閃,閉口不答,這更證實了顧雲汐的想法。

她立時向外揚聲︰「來人,快開門!」

獄卒很快趕來,將牢房鐵門打開。

顧雲汐強忍內心的驚恐不安,抬腳緩緩走進牢房,步步向那犯人走近。

腳踏干草時發出的脆弱響聲驚動了昏昏沉沉的女犯人,她幽幽抬頭,看到了顧雲汐,與護在她左右的蕭小慎、晴兒。

奄奄一息之人,哪還顧及貞烈廉恥?她朝三人「嘿嘿」痴笑,對自己還是光身的現狀無任何羞恥感。

「你是錢皇後指給督主的對食,督主待你不薄,你為何對他存有二心?」

顧雲汐緊盯渾身血污的女子,雙眸微眯,眸色陰沉冷冽。

嫣晚艱難挺身,每一動作,都會牽扯到全身無所不在的傷痛,磨得她

腫脹的五官堪堪糾結。

開裂的嘴唇蠕動一番,渾悶的笑聲听起來無抵人。

「那閹人……終于要將你放出去了?」

嫣晚受了一整夜非人的折磨,滿嘴牙齒被打掉了多半,故口齒變得含糊不清。

顫巍巍的點頭,她似是心滿意足,丑陋的嘴臉始終都掛著一副扭曲的詭笑︰

「好啊……好,快些回去吧,他已時日無多了……」

「你說什麼?」

顧雲汐听得清楚,頓時挑高了眼睫,雙眸凝向嫣晚,驚詫萬分。

蕭小慎扯住她的手臂向外拽,哽聲喊道︰

「別听她亂說,我們快!雲汐,和我回府!」

顧雲汐揚手推開他,沖到嫣晚面前,大喊︰

「你說什麼」

只見那女子不知哪里來的勁頭,如回光返照一般揚面大笑酣暢。那張到極限的嘴巴里,所剩不多的牙齒俱都沾滿鮮血,不難令人想到「血盆大口」的真正含義。

「她究竟在說什麼」

顧雲汐不願再問形容瘋癲的嫣晚,將駭然的表情轉向蕭小慎,聲音顫巍巍的問。

蕭小慎瞬間眼眶紅了,泛了水霧的眸光頻作閃躲。

顧雲汐甩頭又看晴兒,她那里早已泣不成聲。

「他中了絕魂散之毒,無藥可解……」

背後,嫣晚的聲音陰鷙而冰冷。

顧雲汐感覺身子陡然虛軟,如萬丈高樓一腳蹬空。搖曳一下,她颯然回身,撕聲喊︰

「你胡說」

「毒,是我親手下的。」

嫣晚挑聲,腫得沒了囫圇形狀的眉眼搏動兩下,似乎想要向對手做出尋釁的神態。

「……」

顧雲汐驟然陷入安靜,與嫣晚對視一刻,突的猛沖過去,一腳飛起正中其心窩。

殘破的身軀重重砸向後面的石牆又滾到墊草上,連接鎖骨上鐵鉤子的鎖鏈瘋狂晃動,「喇喇」的響聲銳利,撼人心魄。

嫣晚桀桀掙扎,強忍周身劇痛,剛直起身子便被顧雲汐兩手鎖住咽喉。

「你雖是坤寧宮的人,可你真正侍奉的主子,並非錢皇後?!」

「是。」

嫣晚注視顧雲汐焦灼而痛苦的臉孔,嘴角溢出一分嘲笑,不緊不慢說道︰

「可惜,你們知道得太晚了。」

顧雲汐了然點頭︰

「人血入藥、《珍饌琳瑯錄》、陸淺歌的木簪,都是你設的局?你步步為營,在我和督主之間屢挑事端,究竟想做什麼?!」

「我要離間你們二人,讓他趕你出府」

嫣晚咬牙切齒的放聲道,一對緊鎖仇敵陰寒目光,逐漸漫出些水波︰

「可我沒想到的是,他始終都那般偏愛于你!明知你外面有了其他男子,寧願將你關進昭獄,都不能放你離開!」

顧雲汐被一句話戳中痛處,桀桀顫抖著後退了兩步,被晴兒扶住。

「你……究竟受誰致使!」

在顧雲汐陰戾目光的逼視下,嫣晚木然垂了頭,不再輕易吭聲。

門外的獄卒道︰

「這娘們嘴緊得很,昨晚該用的大刑都用上了,血都快放淨了,還是什麼都不說。」

顧雲汐淒然一笑,眸光微閃,帶著嗜殺的血腥︰

「既然什麼都不說,留著也是沒用,莫若將她這半死不活的身子喂了獄中蟲鼠,也算她在咽氣之前派上些用處……」

獄卒不明︰「您的意思是?」

顧雲汐眸光斜睨嫣晚,眸底犀利的精光一閃而過︰

「拿麻袋來,按我說的去做……」 2k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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