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敲打汪尚書

作者︰四月的顰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接到傳召,汪燦整束了衣冠,由一內侍指引著走入勤明殿。

華南信坐在跳躍不定的燭火前飲茶,嘴角的傷痕時不時被翠盞里溫熱的茶水灼得生疼,俊白的眉心不受控的輕輕抽搐了幾下。

「臣汪燦覲見萬歲。」

汪燦進門時就發覺到帝君臉上的小傷口,可他並不知那是被個女人留下的。

只瞄一眼立刻驚惘的垂了眼簾,他規矩的匐身叩首。

「行止來了,平身。」

憑白被帝君以表字稱呼,雖顯得關系親近,卻讓汪燦此時的一顆心無端生出些不安來。

想想兩個時辰前使館里那會兒,他配合九王爺演了一出好戲,總算查清了兩起瀛使凶殺案的真相。

可還沒等他二人邁出使館的大門,就被錦衣衛奉旨帶進了皇宮。

一切都像是預先安排下的詭秘,令汪燦此時置身在偌大寂靜的空間里,莫名的緊張不已。

正當他頷首謹慎的覷動眼目,四下尋著九王爺,耳畔響起帝君慢條斯理的話語:

「行止啊,這次能夠如此順利的拿到毒殺源倉的真凶,查明兩樁案件的因果,你確是功不可沒,朕該好好的獎賞你。」

汪燦慌忙剎住流轉的目光,直直盯著自己的靴面,恭卑的抱拳作拱:

「皇上謬贊,臣愧不敢當。這次能夠快速找出凶手,實是九王爺才思敏睿過人,想出絕好的妙計。臣不過是盡臣所能,口譯兩國的語言,故而不敢貪功。」

汪燦對皇上說話的真意,有些揣摩不透。

朝野上下皆知,九王爺居住京城的兩年時間里,吃穿玩樂一切用度全由這位仁憲皇帝無償供給。

可見,他們叔佷二人的關系是極好的。

如此,汪燦以為,自己那樣回話,也算是得體。

帝君端杯欲飲的動作兀的停住,挑眼冷然瞧向尚書大人:

「嗯,朕知道,這次是皇叔他主動請行止你同往使館……」

汪燦垂低的臉上神色微變,已听出帝君的話音帶有諸多的不滿。

這時,華南信語氣冷峻的一句接踵而至:

「汪燦,朕問你,你是誰人之臣?」

「咚」的,是華南信將翠盞墩在了龍案上。

汪燦被帝君犀利直白的問話唬得戰戰兢兢,一時頭昏腦漲如在雲端夢里,雙膝發軟又伏在了地上,渾身冷汗如漿。

他已有所警覺,不斷叩頭:

「微臣自然是皇上之臣,微臣之所以隨九王爺同赴使館,也是因為王爺他一心為了皇上,不想皇上受案件的紛擾終日憂思傷身,想要今早破案。微臣並非依附九王爺,求皇上明鑒。」

華南信直直的看他片刻,忽的成竹在胸一笑,從金椅上悠悠起身,「呵呵」漫笑著拉起誠惶誠恐的尚書大人:

「行止,你不必緊張。朕了解你,你在朝中向來恪盡職守,算是崖岸高峻的君子,從不與人相交甚密。」

「皇上聖明。」汪燦的心總算微微踏實了些。

帝君踱步,侃侃道:

「自先帝大行之後,朕在這世上至親的人,唯有慈寧宮的太妃老祖宗和這位九皇叔了。

他是朕親自下旨從西夷接回京中悉心照料的人,我們叔佷身上都流有華南皇室的血,朕斷不會與他生出間隙來。你協助他辦案,也是幫了朕一把。」

汪燦垂手而立,謹慎的回應:

「皇上仁愛,乃當世明君。」

華南信受用的笑笑,眸中光閃閃的冷芒觸向汪燦瑟瑟的面容:

「朕剛剛也下了道旨,晉皇叔為攝政王,將不日啟程護送瀛使歸國。」

汪燦詫然的抬眼,只與華南信彎彎的笑眸對過一下,就迅速的垂了頭。

這倒是出乎他意料的消息。

只憑「迎勞」和「斷案」兩件事,足可證明九王爺獨負逸群之才。

若然能入朝分擔政事,總比他終日里游手好閑來得強。

不過,有關瀛使案件里面遇害的兩人,一個是瀛國天皇的寵臣,一個是瀛國舉足輕重的輔政將軍。

即便案情真相大白,可人終究死在了大羿的皇宮里。

這樣一來,無疑會令兩國的邦交變得尖銳起來。

在此節骨眼上,派九王爺跨海前往瀛國……

正是沉吟之際,肩上突然一沉。

對面華南信笑靨如沐風,修長的手掌落在尚書大人的肩頭,別有用意的拍了拍:

「行止啊,你是璟孝八年的進士,先後在東南、北地多省任郡守、道員,如今入京為官也有年頭了。

現下你來給朕說說,蘇長玄此人如何?」

蘇長玄,被秘密罷免的內閣次輔之一。如今人還關押在大理寺天牢里面,生死未知。

有小道消息說,蘇府一夜之間大廈傾倒,和後宮的良妃娘娘驟然失寵有些關聯……

帝君眼下忽然問起那人,不免叫汪燦心頭惶恐,據實回答的同時也在暗中捏了把汗:

「回皇上,臣任禮部侍郎期間差事不多,與內閣蘇學士僅面面之交。

依臣看來,此人才學淵博,算是老成精細的人物,只可惜……教女方面未有所長,終使得晚節不保。」

帝君負手「哈哈」大笑,點指汪燦道:

「行止啊行止,你文章做的極好,又通六國語言,朕愛惜你的才,肯與你交心,你今日講話也無需避諱。你就直言,蘇長玄他教女無方好了。」

汪燦笑紋干澀,忙拱手:

「是,臣明白。」

帝君信步徘徊,邊走邊道:

「再說內閣另一要員張峒,身為讀書人合該心懷開闊,偏是他心胸狹窄才會教出個盛氣凌人的孫女。

那時張氏身為原禮部尚書時書安之妻,竟在迎勞的大日子當街與相公撕打,落得被市井小民交談,貽笑大方的結果。

像張峒這等的官員也不可留用,朕已遣他丁憂去了。」

清峻的目光轉向汪燦,帝君一笑:

「如今內閣六位要員已去其二,而另外三人也是事故精滑的人物,多追隨首輔時凌,佔了位子卻不謀實事。這樣的班底,是該換換了。」

汪燦眸中微有光輝一亮,頷首低眉:

「請皇上明示。」

帝君拾步走近,嘴角上揚:

「行止,朕賞識你,也知這兩年你在時凌父子手下備受委屈。眼下,朕決定給你舒展才華的機會,明日會下旨準你入內閣,頂蘇長玄的位子。」

汪燦半晌震驚失語,呆呆的望著帝君,回神之際「撲通」跪倒,激動到抖衣而顫:

「臣…微臣汪燦,謝主隆恩。」

「起來、起來。」帝君待他爬起,和笑道:

「誰對朕忠心,朕一雙眼楮看得真真兒。

那時凌貴為國丈,看似老成持重,實則大奸似忠,沒有容人的氣量,彼時意欲借助源倉毒發前的半句話,對行止你發難。

朝堂之上,朕最忌公報私仇、結黨營私,可偏還不能動他。

而你汪行止,雖才識淵博,可過于高風亮節不免落入孤芳自賞、氣短情長的一列。

朕既要倚重你,自需時時敲你一下,非是罰你而是愛你,望你自知。

從今往後明白誰對你真好,誰對你有恩,你該為誰盡忠便是。」

一番話到此,可謂恩威並重,有勉有慰。

汪燦復叩頭,感激涕零。

此時,他的內心仍存懼意,對自身入內閣之事持喜憂參半的態度,腦中嘈嘈切切,亂亂哄哄的說不上來是何感受。

謹小慎微的退出了勤明殿,只見四下漆黑,夜色深濃寂寞。

未下玉階,便听得回廊的拐角處有人竊竊私語:

「師傅,皇上不是早就忌憚上了九王爺,怎麼還要下旨封他做什麼攝政王?」

嗓音尖細,不難想象問話的是個太監。

作答的聲音,听上去像是內侍大總管梁縝:

「嘿,這就是你不懂咱們萬歲爺的高明之處了吧?前腳給他個虛有的甜頭,後腳就把人支往瀛國。他這一去,還回得來啊?

要不怎麼說,回京後才授寶印。這都是空話,猴崽子你慢慢學著吧!」

「……」

頓時如同五雷轟頂,汪燦宅宅歪歪的奔下了長階,在夜黑戚戚的宮道上倉皇猛跑。

眼前,那白日里光耀輝煌的宮殿,大大小小,成百上千,此刻俱被至暗的顏色描繪成連綿起伏、詭異陰森的暗影。

汪燦終于停在了某段宮道的中央,氣喘如牛。

他及目遠眺一望無窮的穹空,悲哀的聯想著,究竟在那些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處,隱藏著多少幕不為人知的隱秘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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