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撲!撲……」
「大將軍饒命啊!大將軍饒命……」
雪地上,趴著二十個士兵,正受著軍法的懲罰。由于天氣太冷了,才幾棍下去,便打得這些士兵哭爹喊娘,紛紛向李靖求饒。
他們為何會觸犯了軍法?
這得怪他們粗心大意,這是他們出征以來,首批觸犯軍法的人。自從楊義發高燒起,李靖就安排這二十人照顧楊義,其中包括兩名軍醫。
在他們的照顧下,楊義的病情不但沒見好轉,而且越來越嚴重了。由于找不到藥方,李靖只能下令急行軍,兩天兩夜走了三百里多路,來到並州城。
要不是李勣發現,已病入膏肓的楊義在囈語,他好奇之下,將耳朵伸了過去……
「麻黃四錢,杏仁三錢,桂枝六錢,白芍六錢,干姜五錢,細辛二錢,五味子三錢。大總管,這藥方不錯,楊小子出了一身汗後,已經退燒了。」
並州城大都督府內,在一個房間里,此時正燒著一大盆炭火,大火邊上坐著李靖和李勣。
在他們隔壁屋的地上,正躺著滿頭大汗的楊義,地上墊著厚厚的被褥,身上也蓋著兩床被子。旁邊一個婀娜多姿的小娘,正細心的幫他擦的汗,而小娘目光迷離的看著楊義,時不時扯動了一下嘴角。
李靖一听,提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退燒就好,可把某嚇死了!這混小子,他是怎麼知道這藥方的?」
「不清楚,這些藥可不好找,可以說得上是偏方了。」
「你是說,這藥方里的藥,有些不是在北方生長的?」
「不錯,特別是這味桂枝,這是嶺南或南詔國出產的藥材,而出了嶺南往北就種不活了。一般不會出現在並州城這種地方,只有在長安城或洛陽城的大藥鋪里才可能有一些。」
「那又是在何處找到這味藥的?」
「幸好這小子福大命大,在藥鋪里踫到了一位來串親戚的嶺南客商。他那里正好有少量的桂枝,才將這方子配全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真是謝天謝地。」李靖激動的回應著李勣。
他的心里如今已是翻江倒海,心里暗忖︰嶺南的藥材,連北方人都不知道,他是居然知道的。
天神!一定是天神下凡!
「其實,沒有桂枝也可以治,只是藥效稍差些而已,可能楊小子要多喝幾次了,要不然不會好得那麼快。而當時楊小子正病入膏肓,晚一些的話,都會要了他的小命。」
「不錯不錯,賢弟辛苦了。不知是誰在隔壁照顧他呀?」
李勣老臉一紅︰「是,是小女。」
李靖曖昧的看了一眼李勣︰「不錯,有眼光!還是年輕人照顧比較細心。」
李勣訕訕的笑了笑,忙轉移話題︰「對了,大帥……」
「私底下叫我為兄長吧!在長安時,你就是這麼叫的,別那麼生分。」
「是,兄長。咱們何時出擊?」
「先不急著打,再等一等。」
「弟以為不妥,應當趁其無防攻其不備。突厥那邊應該還沒得到消息,我們應立刻北上,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不錯,現在北上攻擊他們,確實是個好時機。但我有更好的想法,而且這想法還得到了陛下的支持。」
「弟願聞兄長高見!」李勣向李靖作了一揖,一副虛心受教的意思。
李靖捋著胡子,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高見不敢當,只是我出征前提的最新想法,和陛下制定的戰略並不沖突,就是等正月伺機攻擊。」
「這是為何?萬一突厥得到了消息該咋辦?」
「就算他得到消息也無妨!我這一路軍行程最短,也最先到達邊境。等薛萬徹借道突利可汗境內,繞到漠北堵住頡利可汗的北逃之路,再進行攻擊,這樣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還是兄長考慮得周到,就算突厥知道我們來了,他們不會認為,我們在過節的時候對他們進行攻擊。那時他們的武備一定很松懈,正是我們出擊的最佳時機!」
「賢弟說得不錯,出征前為兄和陛下又談了一次,稍微改了一下計劃。由為兄進攻定襄,你進攻白道,然後就地等待頡利。薛萬徹聯合突利可汗,從北邊攻擊各部族,然後就地布防。
河西由任城王、張寶相守著,預防頡利可汗南逃時,橫穿河西而過,竄入吐谷渾避難。河北嚴防突利可汗叛變,頡利可汗東逃,隨時嚴陣以待。
北邊由真珠可汗南下,往東攻擊,堵住頡利可汗往西北逃竄。而我則直搗黃龍,再向你部包抄,第一次攻擊務必要打掉頡利可汗的全部主力!」
「這個計劃非常不錯!比之前的更加完善了一些。而兄弟想的是,河西那邊是否能守得住?別我們這邊一攻擊,他頡利可汗便攻擊我河西,給我們來一個圍魏救趙。」
「這正是陛下所擔心的,所以才令我們第一波攻擊,就要打掉他的主力,然後再圍而殲之!」
「其他路的大軍,知不知道這個計劃?」
「他們自然知道,唯一沒來得及通知你,這是陛下的手書,你看看就明白了!」李靖說完,將手上的絹布遞給了李勣。
李勣接過來看了會兒︰「好!兄弟明白了。那兄弟這就去部署。」
「嗯,部署的同時,也要將家里人安頓好,別讓弟妹擔心。」說到這,李靖又曖昧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斜了一眼隔壁的牆︰「兒女私情固然重要,但楊小子在為兄這里還有大用,不能讓他留在這里享福了。」
李勣一陣尷尬︰「兄弟,听從兄長教誨,兄弟告辭了。」
行禮完畢,二人相視了一眼,會心的笑了起來,李勣便出門而去。
東'突厥牙帳駐地定襄城。說是城,倒不如說是棚戶區才對。
一片巨大的污漬不堪的蒙古包,凌亂的坐落在三個大帳篷周圍,再被一大圈木柵欄圍著。顯示牙帳的狼頭旗幟,被北風吹得獵獵作響。
士兵在外圍凍得東倒西歪,抱著雙手,攏著袖子,瑟瑟發抖。不遠處是一些蓬頭垢面,骨瘦如柴的牧民,他們經常食不果月復。
由于連年受災,糧食減產,牛羊被凍死,到今年冬天時,更是少的可憐。他們圍在這里,主要是想向頡利可汗要吃的。
定襄城中,在眾多帳篷的中心,有三個連在一起的巨大帳篷,里面此時正傳出嘹亮的音樂聲,還有男人調戲女子的聲音,和女子娛悅的蕩笑聲。
帳外站著的士兵佝僂著身體,顯然是餓得站不起腰了。時不時轉頭看一眼大帳,他們喉頭滾動,目光發出熾熱的光芒,某處已經堅如鐵。
大帳的不遠處,一群群如乞丐一般的牧民,正坐在雪堆里,听著對面大帳里傳出不堪入耳的聲音。
一個看不出年領,長相還不錯,但滿臉邋里邋遢,像似奴僕模樣的女人。她從大帳里捧出一大盤羊骨頭,羊骨頭上還剩著許多肉,還有淡淡的酒香。
由此看出,里面的人只是把羊身上,肉厚的地方割掉了,其他地方的肉就不要了。
眾多牧民見到捧骨頭的人出來了,呼啦的一聲便圍了過去。捧羊骨頭的奴僕,不但沒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是一副同情他們的表情。
那些士兵見牧民圍了過來,他們也立刻圍過去,抓起別在身上的馬鞭,對著這些牧民就是一頓亂抽,頓時哭喊聲一片。
「趕緊滾回去!再過來搶打死你!」
「快回去等著,等下給你們統一分配。」
這些士兵打跑了牧民,他們開始用小刀,在那剩了許多肉的羊骨頭上,將肉割下來不停的往嘴里塞。
最先沖過來的人挨了鞭子,後面的人便害怕了,紛紛的退回了原位坐著。看著那些士兵正吃肉,直咽口水。
士兵吃飽了,命令那奴僕將骨頭倒在地上,不管地上埋汰與否。如此兩次後,一名士兵提著一把大刀,走到那堆羊骨頭面前,然後他抄起大刀,對著那些羊骨頭就是一陣亂砍,地上的雪和泥在骨頭上飛舞。
一會兒功夫後,這些骨頭終于砍碎了,但已經沒有骨頭的樣子了,上面糊滿了泥巴和雪沫。
那奴僕張開雙手,從那地上扒拉著碎骨,然後捧到那些牧民的面前,直接倒在了地上。僅眨眼功夫,便有無數的牧民閃電般的撲了過來,連那倒骨頭的奴僕,都被撞得向後翻滾了幾下。
那奴僕哭了,但她不是被摔疼而哭的,而是看著這些可憐的牧民而哭。
曾幾何時,這些人是多麼的富足!然而,自從頡利可汗上位後,他重用漢人趙德言為相、康國康蘇密為謀臣,對他們是言听計從。
重視西邊來的胡人,對他們是無限的優待,甚至是違法不罰,殺人無罪。而輕視本族人,對本族人橫征暴斂,極盡奴役羞辱。
就比如那些搶骨頭的牧民,這哪有將他們當作人看?連狗都不如!
那奴僕擦了擦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再次回到那堆髒呼呼的碎骨頭前,一盆盆的將那些和著泥巴的碎骨頭,又倒在了那些牧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