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找個隊友上去賣一下,敵人怎麼肯接團

作者︰浙東匹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九月二十六日,午時初刻。

蘄水北岸,一支一千五百人規模的步兵,列著齊整而略顯松散的長方形陣勢,緩緩自西向東推進。

團練把總盧大頭一手拄著長槍的槍桿,另一只手把雁翎刀挎在肩上,刀鞘上還掛了一包打包好的鎧甲,吭哧吭哧喘著氣趕路。

包里的鎧甲不是他自己的,是一名輕傷戰友的,他自己的鎧甲還穿在身上呢。

為了防備隨時可能會出現的敵軍襲擾,左都司要求所有沒受傷的士兵都著甲行軍,隨時準備變陣應敵。這讓行進速度進一步被拖緩,對新兵的意志力也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老大,回縣城還有二十里地呢,流賊騎兵真要是在平原上包圍了我們,可如何是好。你說為什麼不趁著現在附近還沒敵情,輕裝快進呢。」

旁邊一個親兵體力有些不支,大口大口喝著竹筒里灌的水,略顯動搖地吐槽。

「許刀疤再多嘴看我不抽你!都司的軍令你怎敢質疑!現在是看著沒賊軍,可騎兵只要出現在天邊,一盞茶的工夫就到面前了,你又要變陣又要披甲,能來得及?」

盧大頭說著,很有分寸地拿刀鞘賞了親兵一個腦瓜崩,砸得對方一趔趄。

他們原本都是黃顙口鎮的碼頭力工。沈同知招募團練時,但凡履歷清白身體健全的碼頭工人,基本上都被招進來了。

所以今天左子雄要燒了黃顙口鎮堅壁清野,阻力也就沒那麼大,誰讓全鎮壯丁都吃上了皇糧。

盧大頭是碼頭工人里力氣最大的,當初就有幾百號人跟著他混。一起從軍後,沈同知也算不拘一格用人才,測試了盧大頭的力氣和水性後,就給了他一個把總的職務,讓他很是感恩戴德。

剛才清晨的戰斗中,他所在的隊伍經歷了全場最激烈的近戰,死了五個袍澤,他本人靠著巨力,用長槍捅死了三個流賊騎兵,長槍都折斷了,只好從戰死袍澤尸體上撿一根繼續用。

盧大頭看得出來,弟兄們多多少少有點迷茫。勝利讓大伙兒沒那麼怕了,但卻對戰術任務的安排產生了懷疑,一路上他不得不想方設法鼓舞士氣。

盧大頭正在敲打許刀疤,順便懾服其他戰友,後隊幾匹戰馬奔馳而過,盧大頭連忙吩咐弟兄們站好,一回頭,果然看到是左都司親自來巡視。

看到這隊長槍兵沒精打采,左子雄也很是重視,勒馬停了下來︰

「盧大頭!為何陣型如此散漫,可是有什麼難處?如果有傷兵傷勢加重,就該及時上報,打仗不是靠你幫手下背鎧甲,他們就會承你情的!」

盧大頭立刻站好︰「回都司……沒,沒什麼難處。標下剛才一直按您交代的,在鼓勵安慰弟兄們,說劉熊已經中了同知大人的計,此番已經被打殘了。就算他敢回來報復,戰力也只會越來越弱。」

左子雄點點頭,這才沒再說什麼。

這一切,也是他開拔前反復交代麾下各個百戶、把總的,讓他們趁著清晨那場勝仗,趁熱打鐵宣傳鼓舞士氣,把我軍的優勢明明白白跟每一個士兵說清楚。

這樣後續野戰再打起來,士兵才不容易害怕。

左子雄帶兵多年,雖沒系統讀過兵法,卻對將士們的心理想法很了然。他深知一支新的部隊,最初幾次上戰場,信心永遠是最重要的,比武器和訓練還重要。

決定勝敗的關鍵功夫,不是在開打之後,而是在戰前和戰爭間隙的人心鼓舞上。不但要會殺敵,還要會吹,把一顆人頭的鼓舞效果吹成三顆、五顆,充分挖掘潛力。

如果能讓敵軍人人都相信他們中了我軍的計,也讓我軍人人相信敵軍中了我軍的計,這仗沒打就已經贏了八成。

左子雄很謹慎,沒有只听盧大頭一面之詞,而是非常審慎地隨機抽選了這一隊里幾個看起來士氣低落的士兵,一邊走一邊追問,問他們為何清晨那一戰敵軍輸的那麼慘、追問他們敵軍是中了同知大人什麼計才敗的。

被抽到的士兵倒也沒給盧大頭丟臉,都一五一十答了出來,左子雄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他最後問到的,正是剛才被盧大頭訓斥的許刀疤,許刀疤似乎是對自己受傷、袍澤戰死頗有些不忿,回答完之後忍不住稍稍質疑了左子雄一句︰

「都司大人!咱口口聲聲說賊軍是中了同知大人的誘敵之計,才跑那麼老遠體力不支白送上來給我們殺。

那讓咱這些新兵當長槍手、扛住流賊騎兵的沖殺,給躲在後面當火槍兵的親信家丁制造殺敵機會,也都是在同知大人的計劃中了?他的計策就是拿咱的賤命去填坑?」

這話一出,附近百十號人都豎起了耳朵,也不由有些微微騷動。

確實,「己方將領神機妙算」是很鼓舞士氣,可被當做誘餌、負責「詐敗誘敵」的那部分士兵,心里可不會好受。

正因如此,古今負責誘敵用計的部隊,反而必須是最精銳的士兵,否則根本承受不了這份心理壓力,嘩變都有可能。

左子雄臉色一變,他本想處罰許刀疤,但他知道此刻服眾最重要,不能擴大新兵的怨氣。當下一臉大公無私地說︰

「具體戰術跟同知大人沒關系!都是本將軍隨機應變的,同知大人是文曲星下凡,只要想那些大政方略就夠了!

至于士卒的任務分配,那也是根據各人天賦、體力、武藝而定的,既然定下了兵種,戰時就要令行禁止!

你們想當火銃手,那募兵考核時為何三箭都不上靶?但凡會射術,也不至于如此!既然分到了長槍手,那就好好殺敵立功,同知大人賞罰分明,將來擴軍時自然會把老兵提到更重要的位置上、配給更好的武器。

前程都是每個人自己掙來的,我軍中絕無論資排輩、任人唯親,一切憑本事說話!憑功勞說話!

比如這位盧把總,他今天親手捅死了三個賊軍騎兵,回城後我自然會把記功簿冊詳細跟同知大人轉陳,他如果想調去指揮火銃兵,同知大人肯定會答應!你這廝一個敵人都沒傷到,也沒救護戰友,憑什麼把你調走!」

左子雄這番話義正詞嚴,旁邊原本有所迷茫的新兵們,慢慢回過味來,才徹底接受了現狀。

只要打得好,還是有機會換兵種、升級裝備的!

先信這第一次,回去看同知大人具體怎麼兌現。

左子雄剛剛鼓舞完士氣,前軍就傳來陣陣驚呼,果然是上午稍作了休息後的流賊騎兵,重整旗鼓開始了迂回包抄。

「列陣!」左子雄一聲厲吼,讓部隊快速微調,形成了一個由西班牙大方陣變形而來的梯形陣。

正常的西班牙方陣,在大平原上決戰,是要求四面都有長槍朝外、長槍之間的甬道讓火槍手上前。

此刻因為一面靠著河,所以只要梯形,而且是三條邊的形狀,靠河那一面是最長的底邊,不用部署人員,以稍窄些的頂邊和兩條腰迎敵。

左子雄剛剛調整好陣勢,劉熊的騎兵已經迂回從三個方向把他包圍住了。

劉熊自己帶了三四百騎兵堵在最東邊,也就是左子雄和蘄州縣城之間,掐斷左子雄的前進方向。

有傷在身的一斗谷帶著剩下一半騎兵,繞後到左子雄部的隊尾,從西向東驅逐擊尾。

剩下六七百騎馬步兵,則松散地綿延在左子雄部的正北方,分散左子雄部的注意力和防守兵力,不讓左子雄留出太多堵口的預備隊。

一切做完之後,雙方距離蘄州縣城還有最後十三四里路,就這麼僵持在那兒了。只要再稍微往東邊挪上兩三里,左子雄就能看到蘄州城西門的城樓,可劉熊顯然不會讓他輕易撤到位。

「保持隊形,繼續前進!」

左子雄等了一會兒,劉熊就這麼圍著,一時不進攻,就這麼耗他。左子雄也只有以梯形方陣慢慢往東龜速挪移。

保持著密集陣的狀態下,部隊一個時辰連五里路都未必走得到,對體力和注意力都是一個極大的消耗。

敵騎卻能仗著機動性優勢,或站或坐。如果左子雄敢追出來,他們就後退,有馬匹之利根本不可能追上。

而左子雄部如果稍有松懈,對面老于兵事的一斗谷也會抓住機會,派出數十騎善于騎射的精銳,遠遠地隔著百余步掠陣亂放箭騷擾。

雖然這些箭矢幾乎不可能射到人,卻也能讓官軍緊張一陣。幾十人掠陣一圈,就能讓數百人嚴陣以待消耗不少體力。

官軍以鳥銃回擊,同樣因為太遠,鉛彈根本打不中松散的游騎,半個時辰里累計只蒙到了四五槍,擊斃了四五個流賊精銳騎射手。

時間就這麼耗到了午時三刻。明明已是深秋,正午的烈日依然讓人煩躁。

步兵們全副武裝戒備挪動,大半個時辰里不過走了三里地,卻全都大汗淋灕。

距離蘄州只剩最後十里了,城樓也已經可以望見,左子雄的臉色卻陰沉得可怕。

「按照之前拷問俘虜的情報,最晚到申時,劉希堯的一兩萬大軍肯定會趕到黃顙口鎮,再給他一個時辰趕到這兒。

我軍最多只有兩個時辰走完這十里地進城,絕對不能這麼龜速密集陣型耗著。劉熊不肯貿然沖我的密集陣,那就得冒點險,讓他看到點希望……」

刺蝟和豪豬卷成一團時,抱怨狼狗不來咬自己,那是很沒有道理的。狼狗畢竟也不是弱智,己方沒機動性還想崩掉對方一口牙,就只有讓刺蝟稍稍松開一點。

「前軍加速前進,讓陣型松散一些,相互之間保持一步距離!看到賊軍沖鋒才許迎敵!不沖鋒就無視他們!」左子雄一咬牙,多賣了一個破綻。

這些操作其實都不太符合兵法,但也是沒辦法,太符合兵法的話,有機動力優勢的敵人根本不給你硬打的機會。

連游戲玩家都知道,當一方很有信心開團打陣地戰時,對方也不傻,根本不會來接團。這時少不了要讓個別隊友賣一下,假裝落單,敵人才會來接團。

士兵們如蒙大赦,紛紛加快了腳步開始趕路。

對面的劉熊和一斗谷看到官軍終于開始「逃命」,也是大喜過望。他們先是保持跟進,隨後劉熊和一斗谷之間也以傳令騎兵互相通報了一下情況,定下了一個對策。

「讓一斗谷那邊主攻!猛沖官軍隊尾!敵軍陣型變松散,行軍加快,必然無心戀戰,從尾部追殺,只要沖破一點,就是全軍崩潰!官軍被曬了一個時辰,已經體力不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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