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同知黃州兼團練副使

作者︰浙東匹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數日之後,京城,沈府。

沈家上上下下,已經做好了慶賀升遷的準備,今天是大擺宴席的日子。

低調起見,府邸的大門外並未張燈結彩,只是在內院略作裝飾,闔府上下一片喜慶氛圍。

沈廷揚的任命已經正式走完流程。連沈樹人的最新去向,也已經確定。沈家父子高枕無憂,面對來賀賓客也有了更多的底氣。

「蔣侍郎快請上座。光臨寒舍,蓬蓽生輝。」沈廷揚對著一群戶部的同僚,春風滿面地一個個往里讓。

「葛兄,宋兄,快請快請,小弟不日也要出京,預祝你們在京中繼續大展宏圖。」

沈廷揚在另一邊,也把葛世振、宋鳴珂、顏渾這些同科年兄一個個招呼得很得體。

府上累計擺了幾十桌,內院的七八桌都是各路官員、同僚,外面還有二十幾桌給眾親隨、幕僚。

席上的酒,是京城本地的上等蓮花白,還有山西來的汾酒。

菜式則根據上中下席分出檔次。

上官和同僚吃的上席,有鹿肉燒烤、山珍野味、渤海的海產干貨,最後還得確保每桌有一尾活殺的鱘鰉魚。蔣侍郎那桌的還得是三尺長的,其他桌也要兩尺長。

下屬、幕僚吃的中席,可以省掉鹿肉燒烤和鱘鰉魚,別的還得有。

至于親隨們吃的下席,野味都不需要了,直接雞鴨魚肉管夠就好。

看著這一切準備,沈樹人自己也頗為感慨︰越到末世,規矩越復雜,繁文縟節還錯不得,否則別人就覺得你辦事不地道。

客人們其實也知道,並不圖這一口吃,但同僚升遷請客,就得是這個規矩,不能壞了官場體面。

酒宴還未正式開席,所以沈家父子也是各自招呼自己的客人,各桌先上果碟看盤,方便大家敘舊聊天。

沈樹人也被葛世振和顏渾等人圍著,聊起他的最新任命。

這些同年已經得知他即將升任六品,不過對更多的詳情並不太了解。有為他高興的,也有覺得這個賞賜並不足以表彰沈家的功勞。

葛世振嘆道︰「若是換做別人,升正六品已是意外之喜。但賢弟你會試之前已經做到正七品的人,考完之後基本上只是平調。

現在核算漕運安置之功勞,多升一點也是應該的。怎麼听說朝廷還讓你使了銀子,這多損名聲,事情辦得亂七八糟。」

一旁的顏渾如今被分到吏部當給事中,他的態度顯然持重一些,聞言也勸道︰

「葛兄何必不平,朝廷自然有難處。關鍵沈賢弟還年輕嘛,驟升太快不好服眾,未必是福。」

沈樹人心態很好,雲淡風輕地說︰「陛下恩遇已屬非常,我的任命,畢竟是吏部最終根據實缺定的,授我正六品黃州同知。

黃州在安、廬以西,深入英霍山區,也更靠近革左五營賊巢。也正因如此,原先的黃州知州、同知或是殉國、或是被俘降賊。

所以,我雖只是六品同知,實則與五品知州職權並無二致,上面的正職空著,也沒人敢去。一個個都怕死,不敢深入賊巢為官。」

明朝的「地級市」一級的地方官,是知府和知州並存的。州一般是巡撫直轄,但下面有的就不再設限,知州級別一律是正五品,知府的話有正四品也有正五品。

同知是副職,對應知府/知州再降一品,上等府同知正五品,下等府同知正六品。

沈樹人這個同知黃州,是下等府的副職、實際全面主持工作。

他說到底還是吃了年紀的虧,穿越至今一年,也才十九歲。再過兩個月正式到任,最多堪堪夠虛歲二十。

這麼年輕,給知府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的,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給個副職,說起來是戰時事急從權,也不傷朝廷體面。

葛世振顏渾等人討論了一下這個任命,不無擔心地關切道︰

「若是沒有正職,同知倒也能料理政務。可賊亂之地,節制軍權為重,同知能管得住地方上的團練鄉勇、節制守土士卒麼?也沒有根據賊情自行募兵之權吧?黃州可是個爛攤子啊。」

沈樹人很有把握地說︰「所以吏部還給了我一個團練副使的差事,這就可以節制鄉勇了。反正實權都是有的,只是品級不能高于同知,所以才加個副字,實際上上面也沒有正職。」

明朝的團練制度繼承自宋朝,各地戰亂時也有鄉勇、民兵,但不常設。一般情況下沒有團練使,最多以「團練總兵」之類的臨時性武職替代,上面由省級的按察使監督。

但沈樹人是純粹的文官,不可能去當團練總兵,吏部核計後,決定靈活變通一下,把那些犄角旮旯的冷門官名拿出來用用。

幾位年兄听了這個名號,也是不由笑了︰「黃州還設團練副使,這是奔著蘇子瞻的名頭去了,吏部怎麼想的。」

「賢弟耿介、犯顏勸諫觸怒陛下,可比東坡先生觸怒宋神宗,這名頭倒也當得。罷了,不說這些喪氣話,來,咱一起敬沈賢弟一杯,算是祝他追跡古人了。」

沈樹人陪眾人滿飲一杯,談笑自若︰「諸兄不必為我擔心,我此去黃州,听說府治黃岡縣還未光復,還在流賊之手。只有府東臨近安、廬的蘄州、蘄水、黃梅、羅田等縣還在官軍手上。

吏部已經跟我打過招呼了,只要我討伐藺養成、劉希堯有功,滅其一部,光復黃岡縣,就可實授我黃州知府。若是能光復黃州全境、把藺劉等賊全殲,便是授兵備道僉事、協防漢北各府,也不是不能考慮。

到了地方上,那就是實打實靠功績升遷了,能者上庸者下,自古軍功最做不得假。也省去了在朝中爾虞我詐,跟政敵糾纏。」

沈樹人要去的黃州,屬于湖廣省,也是湖廣和南直隸邊界上的州府。因為湖廣省太大,戰時不好協防,所以在省和府之間,會拆分設置一些「兵備道」。

比如漢水以北的襄陽、德安(今隨州)、黃州三府歸一個兵備道僉事管,

漢南江北的荊州等地再歸一個兵備道,

長江以南部分再劃一個兵備道。

吏部給沈樹人畫的大餅已經非常清晰了,提前告訴他也是為了打雞血,讓他到了地方努力建功。

葛世振等人看他說得這麼雲淡風輕,也是暗暗佩服︰

多少文官畏賊如虎,听說有流賊的地方就不敢去做官。沈賢弟居然視流賊如無物,把革左五營視為建功立業的工具,這是何等氣概!

眾人反省對比了一下,紛紛覺得自己完全比不上。

他們給沈樹人敬酒時,態度也愈發欽佩,愈發把沈樹人視為他們這一屆的精神領袖。

……

另一邊,沈廷揚和蔣德璟等人喝酒的主桌上,沈廷揚也把和上官、同僚們的交情維護得很不錯。

戶部的侍郎不止一人,各個侍郎理論上是平級的。但實際上,就跟後世一堆副部長里,總有一個「常務副」一樣,蔣德璟如今就是主持戶部工作的常務副。

沈廷揚原本員外郎的時候,和他差了很遠,現在升到郎中,還是各司當中陛下最賞識的一個司的郎中,跟蔣德璟離得也不遠了。

所以,沈廷揚一邊要站隊,一邊也要維護好上官的情緒,讓對方意識到自己並無打算最終搶蔣德璟的位置。

酒過三巡之後,沈廷揚就借著一個機會,跟蔣德璟說起了幾年前下獄的侯恂的事兒。

「蔣侍郎,你可听說近日朝中的風傳,說是武昌左良玉的養寇自重、畏葸不前,與尚在獄中的前尚書侯恂有關?」

蔣德璟還是很想「上進」的,老尚書程國祥出工不出力,剛剛被皇帝免掉,他當然想直接取而代之,听了關于侯恂的話題,當然有些不快。

怎麼可以讓「上上屆」的老領導再復出呢?再說這侯恂也沒什麼真本事,無非就是東林內部地位比較高,吹捧得名聲比較好。

他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酒,壓低聲音︰

「本官倒是不曾听說,對了,沈賢弟你在戶部也有七八年了吧,當年侯尚書下獄之前,你就已經在戶部了,當時還只是個給事中,莫非你當時就頗得侯尚書賞識?」

沈廷揚︰「哪里,犬子之前在南京時,入監捐官,跟侯尚書的公子侯方域、還有朱大典的佷兒朱光實,結下了些過節,還有那個江左名士龔鼎孳。

听說侯尚書已經暗中讓人跟朱大典結交,若是他能被左良玉、朱大典搭救復職,自然要投桃報李,讓戶部阻撓漕運改海的推進。

下官也不瞞侍郎,這漕運改海,乃是我畢生所願,戶部若是被那些已經離任多年、搞不清楚狀況的老朽接手,實在非天下之福吶。要是能由侍郎這樣銳意進取、明鏡高懸的楷模接手,才能利國利民。」

「誒,這是什麼話,本官何德何能,尚書是當不得的。」蔣德璟聞言大喜,嘴上卻非常謙遜。

沈廷揚雖然官位不高,但人家有錢啊,戶部其他官員就算貪個十幾年,也沒沈廷揚這種不用貪的人錢多。

沈廷揚只要肯幫他疏通關節,何愁不能進步?

不過,蔣德璟還有一點疑慮,他不太了解沈廷揚自身的最終官場期望會有多高,于是謙虛之後,又旁敲側擊了一番︰

「沈賢弟此番為陛下儉省了那麼多銀子,將來漕運改海五年之期到了,若果是政績卓著,說不定也能望一望尚書了。」

沈廷揚也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麼,于是也把他兒子通過吏部打听到的消息說了︰「說來慚愧,陛下給下官升遷的詔書,是犬子草擬的,也是犬子拿去內閣和吏部辦理。

他幫著打听了一下,陛下的也知道,漕運改革成功後,功勞不是一個郎中便能打發的。如今先給郎中,也是怕我後續安置漕民不力,要觀望一下。

如果今年做下來,安置漕民沒出亂子,陛下考慮破格提拔我去南京戶部擔任侍郎,並分管江南司。下官並非科道出身,只是捐官,要在京城走到台閣,這輩子都是不可能的。

南京六部,常人覺得不過是養老之地,但對下官這種胸無大志的富家翁,卻是剛好,畢竟級別也夠清貴。下官只想力所能及為朝廷辦事、換個清貴顯位,至于實權,非我所求。」

這番話說完,蔣德璟徹底把沈廷揚引為心月復了。

明朝南北京各有六部,南京的六部說起來級別待遇也是不低的,只是實權小得多,才被視為發配政斗失敗者的收容所。

這沈廷揚富商出身,想要的是政治地位和名聲待遇夠高,而不是實打實攬權,這就跟蔣德璟毫無沖突了。

如果沈廷揚非要留北京,還真不可能在剛升郎中後一兩年,就再升侍郎。不過到南京當侍郎,競爭壓力就小得多,同僚也都樂見其成,巴不得把北京這邊有實權的承運司郎中空出來。

蔣德璟立刻開始許願︰「這有何難,這邊事成之後,自然戶部上下都會全力幫襯賢弟去南京當侍郎的。」

他說的「事成之後」,當然是指他本人當上尚書之後。

沈廷揚跟上官達成了交易,內心卻還有些狐疑︰為什麼兒子一定要運作他以「去南京六部」為手段、實現快速升遷呢?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