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恆什麼話都不說，只用那雙噙滿了諷刺冷意的眸子緊緊凝視著周氏，似乎在說，自己騙自己有意思嗎？你真的覺得他說的事情不可能發生嗎？
方恆鋒利如刀的視線幾乎割破了周氏的自欺欺人，將血淋淋還有殘忍的事實直接擺到了她的面前。
周氏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如墜冰窖，絲絲縷縷的寒氣從腳底一直往上竄，她冷得甚至想瑟瑟發抖，還想哭。
「你不是黃寡婦的對手。讓你相公大辦納妾禮，多請幾個人觀禮的主意是我出的。
我就是要確定妻妾的位置，讓你從一開始就壓黃寡婦一頭。可惜啊，你太不爭氣了。」
明明周氏年長方恆許多，可是現在的情況完全是反過來了。
方恆身上散發的氣勢真的足以將周氏壓垮！
「黃寡婦的手段說實話很不入流，但對你相公還有你真的太有用了。」
喬家發生了什麼事，方恆哪怕沒親眼看到，也能猜到個七七八八了。
還能發生了什麼？不過是黃寡婦借機找茬，暗指周氏和喬果兒要害她。
至于那滾燙的藥，可能是黃寡婦潑的也有可能是喬冒。
喬冒把黃寡婦肚子里的孩子當命根子，簡直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哪怕喬冒懷疑了什麼，但他不在意啊！因為黃寡婦肚子里懷了他的兒子，那黃寡婦什麼都是對的。
黃寡婦更別提，只要有肚子里那塊肉，周氏和喬果兒都不會是她的對手。
如果周氏能跟喬果兒一樣，說不定她們母女倆還不會那麼慘。
可惜周氏太軟弱太無用了。
方恆對喬家這堆亂七八糟的事情，是真的沒有一點興趣管。
只是方恆知道雲楚跟喬果兒交好，如果喬果兒出事，她八成會管，那他當然也只能陪著了。
可是這麼一次又一次地在對方出事，他們再匆匆趕過來，真的是太沒有意思了。
方恆實在是厭煩得不得了。
方恆每天需要考慮的是朝堂上的大事，每天需要想著如何能回京城，讓他的父王當上太子，否則等到新君繼位，他們一家就只有死路一條。
除此之外，方恆唯一的心軟和柔情只給了雲楚和她的一家人，是他們在他最絕望無助的時候，救了他幫了他，給予了他溫暖，將他從黑暗的沼澤中拉了出來。
周氏和喬果兒是挺可憐的，可世上可憐的人真的很多。
別人不說，方恆覺得他就夠可憐的。
他原本是天之驕子，父親可是帝王，他還曾經是太子！
可是一朝宮變，他的母妃還有舅舅一家無一人生還，他的父親被廢了帝位，貶為王爺。
他呢？小小年紀的他差點被淹死，甚至為了活命，手里竟然沾上了人命鮮血！
他和父王好不容易到了涼州，可他們父子倆朝不保夕，有時一碗清水和白粥對他們來說都彌足珍貴，有時甚至需要舍棄臉面尊嚴才能討要到。
後來為了保住他，父王只能忍痛將他交給方大壯，帶著他遠遠離開。
自此父子分離，幾年不曾相見。
方大壯的確忠心，盡可能將最好的一切都給他。
可是方恆的身子不爭氣，平時還好，一到冬天，他就跟廢人沒什麼兩樣。
方恆始終記得他是齊氏皇朝的皇子，他要文武雙全，他要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否則他根本沒資格去爭奪帝位。
武功可以跟著方大壯學，只是因為身體原因，方恆的進益始終有限。
學文就只能靠自己，因為當時方大壯一個人賺錢，他和方恆兩個人也是活得非常拮據，根本請不了夫子教方恆讀書。
好在皇家啟蒙早，方恆自幼聰慧，他三歲時，他的母妃就為他啟蒙了，為他打下了一定的基礎。
因此方恆自學四書五經雖然有些困難，但磕磕絆絆還是學下來了。
方恆對兵書還有史書的興趣遠遠大于四書五經，兵書和史書才是真正有用的，真正能讓他得到想要一切的好書。
沒有人教，方恆就靠著自己學，每次讀不同的兵書和史書，他都會有新的感悟。
這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是真的難。
可無論那路有多難，方恆還是就這麼走過來了。
想起從前種種，方恆的心緒一時間極為不平靜，到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吐出。
雲楚是最在意方恆的人，在方恆情緒變動的一剎那，她就有感覺了。
那時的方恆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好像曾經受過很多很多的苦，眼里那濃濃的悲傷寂寥讓她看著眼楮發酸，想勸又不知該如何勸。
方恆回過神後，察覺到雲楚擔憂的視線，對著她安撫一笑，「我沒事。」
曾經的苦難都過去了，現在的他有了楚楚妹妹，他和父王的情況也也比之前好了很多，一切都在朝好的發展。
方恆重新看向周氏，「你和你女兒繼續待在喬家，不說兩個都被黃寡婦害死，但比死也強不到哪兒去。
如今天這樣的事，絕不會是偶爾，只會是經常。我言盡于此，你自個兒好好想想吧。」
雲楚覺得周氏性子太軟，說得直白點就是爛泥扶不上牆啊！
還是果兒的脾氣更對她的胃口，雲楚便看向果兒道，「果兒，喬家對你和嬸子來說就是龍潭虎穴。
你說在喬家，有一個人能算得上是你們真正的親人嗎？」
什麼叫真正的親人？
不是有血緣關系才叫親人，真正的親人是要互相幫助，互相給予溫暖，而不是仗著血緣無理索取，不停欺負壓榨另一方。
喬果兒沉默了，她知道方恆和雲楚是為她和她娘好，她是真的希望她們母女兩個能離開喬家。
可是她娘——
方恆看出了癥結所在，果然還是得看周氏。
「人都說為母則強。只有你女兒差點被賣去徐家當寡婦那次，你才真的像一個母親，也干了一個母親該干的事。
別因為你的優柔寡斷，遲疑不決，毀了你女兒一生。等到那樣的事情發生，我只能說，你女兒太倒霉了，攤上你這樣的娘，還有那樣的親爹。」
頓了頓，方恆繼續說道，「我倒是有一句話很想對你女兒說。你知道是什麼嗎？」
周氏目露警惕，她真的怕這個年紀足以當她兒子的人，那眼神還有從他嘴里說出的話，真的都太可怕了！
周氏不開口，方恆也不生氣，他反而笑了，「等你女兒被害得幾乎毀了一生，我肯定會對她說一句，這輩子沒投好胎，下輩子投胎睜大眼楮，不說投到大富大貴的人家，好歹遇到對好父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