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自己的弟子如此目無尊長,南宮翊卻並沒有真的生氣。
他只是長嘆一聲,道︰「厲害了又怎樣?是你自願戴上仇恨的枷鎖,永遠也別想快活!」
勞紛雁輕哼一聲,言︰「那也比你好,是非不分,活該被人拿著當刀使!」
此時,一旁的長孫無欲面無表情,默默看著這場骨肉相殘的好戲,他感覺仿佛自己大仇得報一般心境明朗。
這時候,台上仍然糾纏不清,純陽宮掌門鐘忘塵憤然起身,大呵一聲︰「全是胡鬧!你們眼里還有我們的先輩嗎?」
話音剛落,不遠處又一陣洪亮如鐘的鏗鏘話語傳來,這聲音氣吞山河,足以令風雲變色。
人還未見,但單听聲音就知道此人決不簡單。只听來者道︰「到底是誰在胡鬧,你們早就該心知肚明!」
待來者踱步走來後,在場所有大小人物皆起立迎接,道︰「章幫主」語氣中透露著明顯的崇敬與敬畏。
章淳一一回禮,走至自己座位前,環視四周,但並未入座,這樣,六大門派掌門也陪同他站立著。
章淳如寒潭棋子的黑眸中蓄滿殺意,緊盯著長孫無欲,仿佛想要將他碎尸萬段,道︰「不知何事如此緊急,還不等我丐幫到場就開始讓聯盟表決了呀?」
面對殺氣騰騰的章淳,長孫無欲不卑不亢,道︰「一個小小門派的存亡而已,章幫主如今若已到,補上一票也可。」
此時,寒秋的風吹過來,充斥著冷意,但也不能比章淳的語氣更冷。章淳道︰「天蠍門的事,給我重新表決!」
長孫無欲似乎已經達到目的,並不糾纏,只說一聲︰「可,那就再勞煩各位掌門了。」
這回,對于天蠍門是否被武林所承認,是否有有資格參加本屆武林大會,六派聯盟重新進行表決。明教、純陽宮依舊不準,鑄劍山莊、少林寺以及丐幫投票贊成。九天蓬萊島的決議又成為關鍵。
只見章淳走進南宮翊,從袖中赫然掏出一紙協議,展開拿給南宮翊,問︰「協議之上的字可是你親手簽的?」
這份協議與江朋和章淳簽訂的那份協議是同一份,協議的第二條是有關九天蓬萊島的︰丐幫救助九天蓬萊島關門弟子勞紛雁,九天蓬萊島欠丐幫一大人情。南宮翊。
只不過,南宮翊簽這份協議的時候,想不到會有今天,那時候,他看到勞紛雁安然無恙,心中一塊大石頭才落地,當時還仔細囑托章淳,希望丐幫能夠繼續好好保護勞紛雁。
「不錯!不知章幫主有何指教?」
「這個人情,你今天就還過來!你九天蓬萊島要承認天蠍門的地位!」
這樣,六派聯盟中,就有四派承認了天蠍門的門派地位。如今的天蠍門,已經是武林正規門派,勞紛雁也成為天蠍門名正言順的新任門主。
章淳回頭對勞紛雁說︰「勞兄,貴派已經具備參會資格,我期待貴派在本屆武林大會的精彩表現。」
勞此時的紛雁依舊單膝跪地,清澈的眼眸中浮動一層心痛的淚水,這才使得目光深處的殺意不是那麼灼灼可怖。
他將白衫衣袖揉搓到最為柔軟,拿少年萬分的柔情將女孩兒嘴角的血跡擦拭干淨,看著女孩兒如白雪般可愛又可憐的面龐,他在女孩兒的額頭送去微微一吻。
此時的南宮佩嵐睡得相當踏實,一天之內見到這麼多跌宕起伏的變故,又豁出性命去等待轉機,她累的睡著了。
這一天,她一直在強撐著,因為她知道,若是她倒下了,她和她的朋友就都是死路一條,所以,就算是死她也不能屈服。
當他終于見到勞紛雁的時候,當勞紛雁將她攬在懷里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終于等到了依靠,這樣她才敢于放松繃緊的神經,好好去緩一口氣。
人生本艱難,得遇一人與你直面滄桑,共喜樂憂傷,爾還復何求?
勞紛雁將南宮佩嵐抱好,起身朝少林寺門外走去,一言不發。清冷的風拂過他的發際,少年的背影更加決絕動人。
江朋替他說到︰「參加武林大會麼,我們從來不稀罕!」之後,天蠍門所有人決然離席,殺意濃濃,沒有誰敢攔著。
接下來,一直坐在一旁看好戲的長孫無欲鼓起了掌,轉向南宮翊,問︰「南宮島主可知那小姑娘的名字?」
「不肖之徒的名字,我不屑于知道!」說完,他轉身回席,一甩衣袖代表毫不在意。
「我還是和您說一下吧,她名南宮佩嵐。」平靜無波的話語最是打動了南宮翊的心扉。
南宮翊听完,好像瞬間明白了今天的許多許多事情,他猛然起立瞪著長孫無欲,仿若一支離弦的箭。
南宮翊呵勞紛雁站住,他整個身體都在劇烈顫動,問到︰「勞紛雁,為師問你,她是不是我女兒?」
「不,她不是。」說完,勞紛雁繼續帶著天蠍門離開了這魚龍混雜的武林大會現場,再不屑于回頭看一下。
三日後,潯陽天蠍門,西風卷落葉,寒菊抱團凋。一派淒涼之景。
此時正值秋風乍起,殘陽如血。
天蠍門的所有刺客都趕回了門中,有三三兩兩的刺客亂坐在院內,夕陽將他們憂傷憤懣的臉映得老紅,眾人坐在一起,靜默無言,其他刺客橫躺在自己的廂房,也是心情沉重,一言不發,大家都在咀嚼著這次武林大會上悲慘的回憶,一同承擔著遭受欺凌後的痛楚,一同為那位臨時門主祈禱安康。
江朋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計謀的失誤會給帶來這樣慘痛的教訓,他之前是意氣風發、自信滿滿,如今卻將自己獨自關在房中,茶飯不思,心中壓著一坐愧疚的大山。
此時,對于他風水神算手,雖然沒有「數州消息斷」,但卻已經「愁坐正書空」,他在反省,在尋找那些未被自己考慮進去的變數,他在空中胡亂地比劃,沒有人能夠看懂,也不會有人懂得他的心情。
勞紛雁安頓好南宮佩嵐後,走出廂房,卻發現拓跋蝶跪在南宮佩嵐的房門前,正低低哭泣,他連忙將女孩兒扶起。問︰「蝶兒,你這是又是何苦?」
「都怪我,若不是我,嵐兒也不會這樣!都怪我!都怪我!」拓跋蝶的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沉重,直到雙手掩面痛哭起來。
勞紛雁長嘆一口氣,拍拍拓跋蝶的肩膀,問︰「你哪里做錯了?」
「若不是因為我苗蠻聖女的身份,長孫無欲也不能將矛頭指向我們天蠍門;若不是在江南我用毒讓他們難堪,他們也不會對天蠍門懷恨在心,若不是我這麼沒用,武藝不精,嵐兒也不會為了保護我而挨打受傷!我真沒用!」說著,拓跋蝶拿指甲死命著剜著自己手背的肉,細女敕的皮膚立刻血肉模糊。
勞紛雁使勁兒將她的手拉開,大喊︰「你听我說!」
「蝶兒,你出身苗蠻毒門,這是你能決定的嗎?你在江南用毒自保,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你武藝不精,但多少人根本就不會武功,這難道也是你的錯嗎?你把錯誤都攬在自己身上,這樣既是對你自己的傷害,也是對愛著你的人的傷害。這世界上的很多事,不能感情用事,人要學會客服感情沖動客觀去想。其實,你才是受害者!」
「我,毫發無傷,所有傷害嵐兒都替我挨了……」
勞紛雁再次溫柔地拍一拍拓跋蝶的肩膀,道︰「蝶兒,你一向善良,是醫者仁心,如今,卻受到了惡人的誹謗,乃至身體的傷害。即便你上毫發無傷,但這件事也一定會成為你很長時間的陰影,我希望你能夠盡早走出來,變得真正強大而英勇無畏!」
听完勞紛雁的解釋,拓跋蝶的感覺自己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忽然有了一絲光亮,並且還在越變越亮,逐漸明朗。她抹干眼淚,將難言的痛苦深深埋藏在心中,坐直身子,對勞紛雁說︰「紛雁哥,對不起。」
勞紛雁也站起,稍微伸展一體,再揉一揉哭喪的臉,給自己重新貼上笑臉,道︰「蝶兒,現在嵐兒睡著了,江朋又瘋掉了,天蠍門可就只剩你我兩個正常人了,你可得幫幫我啊!」
拓跋蝶也知道勞紛雁的樂觀是裝出來的,經歷這麼多的事情,江朋瘋了,南宮佩嵐重傷在身,勞紛雁的心里肯定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但他是一門之主,他的性格也就是這樣,把自己所有的辛酸埋藏在心靈深處,永遠帶給大家勇氣和希望。
想到這里,拓跋蝶更加難受,她強忍住淚水,也擠出一張笑臉,道︰「放心,紛雁哥,我可是相當相當厲害的!」
次日,明艷的朝霞得分外亮眼,饋贈這颯爽的秋日一片光明溫暖。潯陽的秋末冬初,依舊和風拂,萬花開,天地草木蔥蘢。
這日辰時,南宮佩嵐終于睡醒,所有人懸著的心才終于落下去。拓跋蝶趕忙拿來溫好的粥遞給勞紛雁,勞紛雁體貼地端過來要喂她,南宮佩嵐受不了執意接過粥碗自己喝了起來,剛喝了兩口,她感覺一陣有些惡心,任性地推開粥碗不想喝了。
勞紛雁皺眉,道︰「別呀,你睡著很長時間沒吃東西了!」
「我想吃桂花糕,想吃城東那家店的。」
勞紛雁見南宮佩嵐有食欲,又開心起來喊︰「行啊,我給你買去!」
「我想吃酸菜包子,酸菜不要太碎,包子皮薄一點,油少一點,要是王師傅做的就更好了。」
「好啊,我給您買去!」
即便渾身上下還在隱隱作痛,但南宮佩嵐還是覺得自己幸福極了,她有東西吃,有床睡,還有人容忍著自己的任性。
在之前,她從來不會挑食,更不會讓人幫自己做任何事,但現在,她病了,在她的身邊,還有親人、朋友,所以她有耍小脾氣的資本,待她身體恢復了,她還是會義無反顧地保護她的親人和朋友。
勞紛雁剛推開天蠍門的大門,卻見李存昭等候在大門口,其實,李存昭半夜回到潯陽府邸後,徹夜難眠,一大早就來到了天蠍門門前,但一直遲疑不敢敲門,見到南宮佩嵐也不知道要去說些什麼。他見到勞紛雁走出來,連忙拉住勞紛雁問︰「阿嵐怎麼樣了,身體可有大礙?」
「托你的福,沒死掉!你給我離她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