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雖念蝶兮又如何

作者︰梅下斟茶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此時,江朋面對著蕭瑟的夕陽與城下的千軍萬馬,深邃而迷離的雙眸中滿是悲愴。

他已然下定了必死的決心。

他知道天蠍門走到這一步,本來就已經鑽了太多國家律法的空子,也惹得太多門派羨慕紅了眼。他深知,喜極必悲,天蠍門欠天下的賬總得是有人來還的。

江朋希望自己的一條命能盡數抵償去這些罪過,好讓他的朋友們都能夠躲過一劫,繼續謀求重整天下的大業。

「下象棋的時候,一聲「將軍」就意味著一方的終結。但在現實中,即便將軍死了,即便執棋人被殺了,那早已布下的棋局還是會繼續進行下去。

汗血寶馬依舊迎空嘶鳴,神木戰車依舊一往無前,巍峨巨象也會堅守河界,當關迎敵。鐵炮繼續隔山打虎,頑卒繼續劍指黃巢……

所以,就算我死了,我布下的這局棋也不會終止,勝負也不會分曉。最後勞紛雁必定會君臨天下,可我卻再也不能看不到我贏的那時候了,但只要是我贏了,看不看得到,又有什麼緊要的呢?

而且,今日死的若不是我,來日我看到的便許是滿盤皆輸的結果,那是更令我不願接受的將來。」

想到這里,江朋折扇輕啟,對著城下正喊打喊殺的八萬人馬,淡泊一笑,仿若此生死在這歷史的長河,來日他還會重訪一片時空,進入下一個時代。

此時,他已然不念過往,不盼將來,等同生死,無懼無悔。

風水神算手江朋一生算來算去,自然也是不願意把自己算死的。他也曾想過在強大的鎮北軍面前讓自己全身而退,但是,這希望破滅了。

幾日前,他為求生去丐幫尋章淳,希望這位相識多年的老朋友能在他窮困之時伸出援手。

但江朋怎麼也忘不了章淳當時一毛不拔的冷漠樣子。

江朋乞求章淳能在鎮北軍擒住他的時候,制造一場混亂,好叫他趁機逃跑,逃到哪里都不要緊,只要能逃走,從此隱姓埋名,他也能多活幾年。

可是,章淳卻是拿出紙筆,算來算去,說什麼鎮北軍多麼厲害啦,即便是丐幫也不敢惹。而且,就算是江朋想請丐幫救他,也得拿出不少有價值的東西交換才好,不然丐幫就做了虧本買賣了。

江朋是章淳最好的老朋友,章淳也這般不予通融。

所以,江朋心里本身就別扭極了,但奈何求人辦事的是他自己,他也就只好把所有不滿埋到肚子里,一咬牙問到︰「那這件事,你們要多少銀子?」

章淳伸出五個手指。

五百兩?不對,五千兩?不對,五萬兩!還不對。

章淳要五萬兩黃金!

「章淳,你的心怎麼就這麼黑呢,你是想敲詐勒索吧!整個大梁國庫里有五萬兩黃金麼!」江朋怒罵道。

章淳卻是不為所動,他將一本賬簿推給江朋,這賬簿上記著這次行動要出動的丐幫弟子與丐幫所有可能的損失,道︰

「我只是不做虧本的買賣,這本就是很難完成一件事,你非要我逆天而行,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而且,鑒于你之前信譽不好,丐幫的信譽系統也指明這次的錢你要月末交清!」

听到這話,江朋簡直氣得發抖,他以為他江朋是這天下的主人啊!短短一個月就能給他們丐幫拿來這麼多錢財,不想幫忙就直說唄,非得讓我自己知難而退!

當時,江朋摔壞了章淳最喜歡的茶壺,丟下十兩銀子,喊道︰「章小淳,我們就此絕交!」

隨後,江朋氣沖沖地離開,回天蠍門準備籌備自己的後事。

而章淳看著心愛的茶壺碎了滿地的碎片,嘴角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輕笑。

現在,江朋站在天蠍門城池之上,已然沒有半點貪生的念頭,他也不在咒罵章淳的鐵面無情,畢竟章淳也是一幫之主,是絕對不能為了一個人壞了丐幫的規矩的。

仲夏清爽的風拂面而來,裹挾著濃重的殺意。

夏棋已經開始攻城了,即便江朋已經讓天蠍門的兄弟們做好了迎敵的架勢,但還是寡不敵眾。

整面城牆都被撞門的木頭震得晃動,城牆上也被掛上了幾百條繩索,那鎮北兵就像成串的珠子一樣飛速朝上爬,還有數之不盡的木梯,也爬上來許多人,即便天蠍門人揮劍揮到眼花繚亂筋疲力竭,也已然抵不住那些如浪潮般涌上來的敵人。

而且,天蠍門近些年是兼並了眾多門派,門中人心還不齊,在這種患難的時候,更加人心雜亂。

門中有人開始咒罵,有人開始消極怠工,甚至有人揚言要綁了江朋獻給敵方首領,好撿回自己的命繼續活著。

所有這些,江朋都是心如明鏡。

終于,一隊叛徒擅自離開自己堅守的陣地,行至城門之下,將城門大開。

隨後,好像江河放閘一般,黑壓壓的人群沖進天蠍門內。

江朋依舊面不改色,笑如春風。

他看著城下那位少年將軍,手握青釭寶劍,身跨汗血寶馬,迎風廝殺,如入無人之境。

他也看見夏棋高舉著討伐反賊的旗幟,帶領群情激憤的鎮北軍沖進天蠍門內。

隨後,他就听到城內呼天搶地的求饒聲、門扇斷裂的碎響聲、還有各種器物被摔的雜亂聲音,以及敵人奔上城牆日益逼近的腳步聲。

夏棋下令讓他的人將天蠍門翻個底朝天,一定要找到活著的拓跋蝶,然後將她帶回北疆軍營。

而江朋知道,就算翻個底朝天,也不會有拓跋蝶的一點蹤跡,因為她本來就不在這里,而這時候,夏棋就必定會來逼問他,以尋得拓跋蝶的蹤跡。

果然,很快夏棋就提著青釭劍怒氣沖沖趕到了城牆上,信手一揮,青釭劍便指準了江朋的咽喉。

江朋卻是眼楮眨也不眨一下,笑道︰「許久不見,夏將軍還是如往年那般雄姿英發!」

夏棋也冷笑回禮︰「許久不見,江朋先生也還是那般處變不驚呢!」

「要殺要剮,隨你吧!」江朋令身後眾人放下高舉的兵器,道︰「一切罪責,找我就好,天蠍門的兄弟們也可歸你鎮北軍統領。」

听到這話,夏棋神色中涌起一股不屑,更將劍推進一尺,吼道︰「江朋,把拓跋蝶交出來!」

「她就在我天蠍門里,你自己去找就好!」

「事已至此,你覺得還能騙過我嗎?我將天蠍門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見到她,除了你,誰還能把她藏得這般嚴實!你告訴我,你讓她去了哪里,我保證不會傷害她,我也可以考慮放你走。」這時候,夏棋卻是稍微軟化了態度,帶了些商量的口吻。

江朋自然懂得這是為何,不就是夏將軍想心愛的女孩兒想瘋了嘛。可是,別說他不知道了,就算他真的知道文錦煥帶拓跋蝶去了哪里,他也絕對不想透露出朋友的位置。

而且,當初他設計讓文錦煥、陶文熙他們去救人的時候,本就沒有給他自己留後路。他知道,僅憑一句話,夏棋就能猜出這人所掩蓋的真相,他也害怕自己被夏棋套出這樣的話來,從而暴露了拓跋蝶的位置。

所以,他干脆不給自己留後路,不給文錦煥和陶文熙安排逃亡路線,讓他們自行逃亡,這樣,他就深知自己也不知道朋友們的方位,這才敢與鎮北大將軍夏棋直面對抗。

江朋看著軟化態度的夏棋,嘖嘖道︰「夏將軍,五年前我就提醒過您,不要辜負心愛的人,可是你卻拋棄她娶了別人。五年後,蝶兒再回到你身邊,你本該好好對她,可你又做了什麼,你也心知肚明。你覺得,你還配得到她的愛麼?」

這話說的夏棋啞口無言,他惱羞成怒,直接躍上前去,緊緊掐住江朋的脖頸。

江朋下意識去抓緊攥著自己脖頸的手,松鶴流紋扇也離了手去,嘩啦一聲掉落在地。

夏棋死死逼問他拓跋蝶的蹤跡,江朋只是掙扎卻不說話。

終于,夏棋提著江朋的脖子將他舉到城牆外,威脅他若是不說,就把他扔下去摔成一堆爛泥。

江朋看著高高城牆之下瘡痍的土地,感受到耳邊呼呼傳來的風聲,心跳得飛快,卻不感到多麼害怕,反正已經報了必死的決心。

他依舊一言不發,不管夏棋愈發血紅的雙眼。

可是,夏棋終歸是百戰百勝的戰神,不是會被感情沖昏頭腦的人。哪怕他心中的怒火燒得再強烈,哪怕面前的敵人再可惡,他還是能夠控制住肢體的沖動,將懸空的江朋提了回來,扔在城牆之上。

夏棋冷冷命令道︰「把他關進囚車,帶回去。」

江朋傻了,自己還能活?可隨後,他又暗淡了神色,不是能活,是要成為俘虜生不如死了。

想到這里,江朋心中大喊一聲不要。他慌張找尋著四處散落的刀劍,想要自我了結。他可不想被日夜折磨著,若是那樣,尊嚴蕩然無存,還不如痛痛快快死去呢。

可是當他尋到一把斷劍的時候,卻沒有勇氣下手了。他死死盯著自己握劍的手,默念道︰「手兄,你幫幫忙啊,咱們得快點死啊,不然可有咱們受的了!」

可是,還是遲遲下不去手,這時候,他才明白那些敢于自我了斷的人是何等的英雄。

夏棋壓抑著怒意走到江朋的面前,低聲提醒︰「你不是很能算麼,那你就隨我回北疆,好好給我算一算,蝶兒什麼時候能回來。你若是算不出來,就別怕我要拿你做挾把她誘回來了!」

江朋抬頭看著夏棋那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神,心中大喊一聲︰「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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