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這茶吾不品終成此生之憾矣

作者︰月華禮吻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細雨仍舊肆無忌憚的飄著。

偶然卷起幾片竹葉,迭落在草屋附近,然後帶著水滴緊貼在木欄上。

這間草屋就在竹林與湖之間。

而他們坐的地方實際上旁邊也沒有窗戶,只是頂上的茅草外伸,遮擋住了幾乎所有天空上方飄來的細雨。

火爐不停燒著炭火,竹籬靠著牆邊白石,頂上茅草的雨水積流向下。

耳邊竹林簌簌的聲音更加悅耳。

再配上水窪的落雨聲,像這自然的白噪聲,是幫助入睡的絕好條件。

在這間像是臨時搭建卻任何都不缺的草屋內兩道人影對立而坐。

「神谷小姐是真的在惋惜嗎?」

已然端坐的源賴光這麼說著,又拿起了剛續滿水的茶杯輕吹了了下。

幾棵女敕綠茶芽飄轉。

清香夾雜著炙熱撲入鼻尖。

而坐在他對面的女人,清白的臉頰上似乎多了些紅潤,大概是飲了熱茶的緣故,比初見時多了些人情味。

純白色的和服依舊娟麗,本來被甩到的水滴也被身體暖干,但紅鳥走禽卻更加艷麗,應該是布料的原因。

她狹長漂亮的眼楮低垂,潔白無瑕的修長手指正擺弄著茶具,整個人跪坐在那很安靜,有縷棕色發絲從耳鬢垂下,像是位幫丈夫添茶的妻子。

「我也從來都不說慌。」神谷聖子停下了動作,淺笑著回答了他的問題。

源賴光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然後緩緩說道︰「我們現在還都活著。」

「是活在藩籬之中。」

「那為什麼不願意掙月兌藩籬?」

「您在勸我?」

這飯莫名其妙的對話隨著神谷聖子的抬眼而中止,她似乎不太想多談這些,所以便自顧自的抿起了熱茶。

現場氣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竹葉聲與落雨聲依舊。

似乎在傾訴著被擊打的痛快。

這種氣氛很詭異,特別是草屋外不遠處,還有幾位黑衣保鏢佇立。

他們撐著傘在雨中站著,從剛才到現在一言不發,這場面還是挺嚇人的,只不過源賴光卻沒怎麼擔心過。

就算自己剛才欺負了神谷聖子。

後者忍不住沖動,下令要把自己留在這里,亦或者動手之類的,源賴光也不懼怕,擁有著很強的底氣。

畢竟

他可是身上揣著一柄軍刀一把手槍一把狙擊槍一把火箭彈的男人。

要是真對源賴光動手術。

他分分鐘就能從褲腰帶里憑空掏出架阿帕奇武裝直升機出來。

嚇都能嚇死他們。

當然這也就暴露了最大秘密。

但當所有人都死掉。

不能出聲的人又怎麼能泄密呢?

那已經是最差的情況了。

如果神谷聖子腦子還沒有抽筋的話,都不可能威脅他的人身安全,畢竟現代社會可不是能隨意的打殺掉。

當然,前提是處在同個階層。

就在雙方在落雨聲和燒柴的 啪聲中沉默了良久後,神谷聖子的眼簾中忽然緩緩出現了一只修長的手掌。

「可以把花給我嗎?」

源賴光溫潤的聲音傳入耳中。

神谷聖子微怔了片刻。

然後就看見端坐在對面的源賴光在半空中緩緩將手掌伸到自己面前。

她和源賴光對視了眼。

感受著對方視線的落點,然後似有所覺,抬起手輕撫了下耳邊花朵。

「您是要我耳邊的這幾朵花嗎?」

神谷聖子眼中閃過不明所以,但也沒追問他索要的理由,只是看著他伸來的手掌,然後微眯著眼輕聲道︰

「要知道這種東西,可是心上人給了才會戴,您沒有給我也就算了,還想從我這要走,說實話還挺過分的。」

鬢發的插花還挺講究的。

古代女子幾乎都是被心愛的男子插在發鬢中,以此來展示艷麗,同時向看到過的人表示名花有主的意思。

至于自己插花,一般不是有想找配偶的意思,就是出席了重要場合。

在剛來時源賴光就問了,神谷聖子是參加了小輩的冠禮,所以才刻意插了三朵小花,以表示正經的規格。

可神谷聖子現在忽然這麼說。

很明顯這朵黑茶還有跟他繼續過招的意思,先不管是否真心實意,只要堅持漂亮女人說謊他就不會受傷。

「神谷小姐有心上人?」

源賴光臉上仍舊保持著笑容。

放在半空中的手也未收回。

好似表達著拿不到手就不罷休。

「這是我自己摘的。」

神谷聖子看了眼他的手,眼中閃過異色,但仍舊沒有給他花的意思。

說實話這樣也挺尷尬。

畢竟源賴光的手一直都在半空中放著,先不說手臂是否會酸澀,這樣無聲的拒絕他就應該適時撤回才對。

可他好像尤其執著。

哪怕神谷聖子視而不見,他也視而不見,就這麼把手放在對方面前。

源賴光盯著她的眼楮,罕見的有些侵略性︰「那就送給心上人的我吧。」

「我可沒說你是。」

神谷聖子的目光有些閃爍。

這種目光令她很不舒服,就像剛才在湖邊的探橋,源賴光的忽然靠近和在耳邊呼氣,都讓她感覺很不好。

實際上這種目光她見過不少。

即便自己年齡不小,但神谷聖子也清楚自己的長相如何,對男人有什麼樣的吸引力,因此也算司空見慣。

可別人如果這樣看她的話。

她能做到熟視無睹。

但換作源賴光,剛才的那種異樣感就再次出現,神谷聖子其實清楚為什麼,大概是從未接觸的心理原因。

一見鐘情之類的特別感覺

她是決計不會相信的。

但身體在從未有接觸後忽然有了經歷再來的話是會產生熟悉感的。

這種感覺令她心中苦惱。

但表面上仍舊帶著輕松的笑意。

不可否認的是。

她的確,被源賴光影響到了。

「那也請送給我吧。」

源賴光忽然又出聲說道︰「並不是作為定情信物,只是我想欣賞一下。」

神谷聖子眯起了眼,在他的臉上來回打量,緘默著跪坐了半分鐘。

直到她將自己的茶完全喝光。

這才扯起了和服的袖口,縴細的手指輕捋,將插在鬢發中的三朵小花摘了下來,捻在指間漸漸遞了過去。

橙白黃三朵花放在他的掌心里。

細長潔白的手指在半空中停滯了片刻,可臨收回時指尖卻劃了下源賴光的掌心,一股難言的酥癢感傳來。

源賴光挑了挑眉。

再抬起頭。

就看見神谷聖子已經收回了手。

面色自然的又端起了茶杯。

她也不看向自己,就仿佛剛才什麼都沒做,撓手心的感覺只是錯覺。

這動作行雲流水的不著痕跡。

比宗師當時都要熟練。

直接讓源賴光想起了以前武俠里面的設定,有天賦的人雖然沒練過,但只要上了道就直接一日千里。

你學習能力很強嘛!

好茶,好茶!

這茶吾不品終成此生之憾矣!

源賴光心中略微思索,端坐的架勢比剛才隨意了些,將掌心中的橙白黃三花捻起,擺放在面前的桌面上。

橙白黃三花的確不艷麗了。

按理說花朵被雨水澆灌或者還殘留著水滴時應該更加嬌女敕才對。

但似乎是剛才被風吹了的緣故。

此刻的花朵有些凋殘,將近半數的花瓣掉落,看起來甚至有些暗澹。

只不過源賴光盯著這三朵花。

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問題,用手臂頂在膝蓋上撐著下巴,目光中露出沉思之色,就這樣又沉默了半分鐘。

直到神谷聖子絳紅色的唇瓣微張正準備開口,緩解下氣氛的時候,坐在原地沉默已久的源賴光先開口了。

「再漂亮的花,終究有凋謝那天,但不能因為會凋謝,這朵花就不去綻放,不去擁有自己本該擁有的剎那。」

神谷聖子聞言眼中閃過異色。

但很快又收斂了起來。

源賴光則說完這句話之後抬起了頭,視線從花朵上挪了回來,重新注視著對面神谷聖子那張幽美的臉頰。

「源專務不用勸我了。」

神谷聖子眼眸微斂,似乎已經失去了某些耐心,用平澹的語氣說道︰

「我不過是個未亡人罷了,並沒資格擁有,請不必在我身上耗費力氣。」

難道沒有共情成功麼?

還是說成功了卻沒表現出來?

這朵黑茶警惕心這麼強嗎?

「神谷小姐覺得我對你有偏見?」

源賴光笑著問道。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弱勢群體呢?所謂弱勢在被命名的那一刻,就已經成為社會主流所瞧不起的偏見。」

神谷聖子手指摩挲著茶杯,平靜的說出了令人無法無法反駁的話。

某些詞一旦被冠以頭上。

就是已經被打上了無形的枷鎖。

就像關愛弱勢群體,如果是正常人的話,就不需要用關愛這個詞了。

只是源賴光不認同她這話。

這些東西都是主觀印象,有黑暗自然也有光明,不應該用這麼消極的態度去看,起碼要承認有光的存在。

當然。

他既然選擇了要品這朵茶。

還是選擇了順著她的話。

「現實的確是這樣。」

源賴光低頭看著茶杯︰「但我個人對神谷小姐沒有任何偏見,否則——」

他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神谷聖子只是靜待著他的下文。

還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眼神。

只是听到他說出來的話之後。

這份饒有興趣又收斂起來。

「否則我也不會叫你神谷小姐。」

源賴光從泛起漣漪的茶水表面挪開視線,抬起頭重新看向了她,用自己都覺得有些罕見的溫煦聲音笑道。

神谷聖子眼神微微觸動。

捏著茶杯的手指也驟然緊了下。

但很快又松懈了下來。

就在她想要直接終結話題時。

源賴光卻再次說了句驚人的話。

「而且我有辦法讓花長存于世。」

「您有什麼辦法?」

神谷聖子微微蹙起了眉。

源賴光這次沒給出答桉,只是對她神秘笑道︰「下次見面就知道了。」

話只說一半是真的會讓人火大。

哪怕神谷聖子也不例外。

只是她的情緒控制力極強,所以也能按捺住,只是緘默著點了點頭。

話題再次被終結。

又陷入了沉默。

就在源賴光以為等會還得自己在沉默中找話題的時候,坐在對面的神谷聖子卻緊盯著他的眼楮忽然問道︰

「您真的對家妹沒意思嗎?」

這句話,先是讓他愣了下,然後就成功的讓源賴光陷入了苦思之中。

因為這句話實在太誤會了。

如果剛才源賴光沒有跟神谷聖子聊曖昧的話題,那對方能問出來這句話,言語肯定就是要表達的本意了。

可關鍵是剛才還在曖昧。

突然神谷聖子就問了這句話。

不是明擺著讓他多想嗎?

作為長姐的她為妹妹提親遭遇了拒絕之後,反被對方撩撥心意,最後又開口確定對方的確對妹妹沒意思。

按正常人的邏輯來說的話。

這是在避免自己吃醋。

又或者排除兩人交往的風險。

可她神谷聖子是正常人嗎?

這黑茶絕對沒安好心啊!

肯定是剛才吃了癟,這會兒又想找回場子,故意說這樣的話出來了!

不愧是積年已久的陳茶啊!

饒是已經與多位綠茶過招後閱歷豐富的源賴光,也感覺自己接不下來這一招,最終還是選擇了模稜兩可。

「神谷小姐你究竟是想讓我有還是沒有呢?」源賴光嘆了口氣問道。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他知道自己被扳回一城,這招結結實實挨住了。

「當然是希望有的。」

神谷聖子似乎正如他所想,在听見源賴光這個不算好的回答後,細長的眼眸中不禁閃出了些許狹促之意。

「那就令神谷小姐失望了。」

源賴光搖了搖頭。

神谷聖子眼中笑意更濃。

就像是打了勝仗。

這種感覺比談成生意更好。

看著他的臉色逐漸平靜,神谷聖子並不戀戰,反而見好就收,轉移話題道︰「請您別忘了三日之後的舞會。」

「神谷小姐那天會很漂亮嗎?」源賴光眯起了眼,仍舊還有些不太甘心。

「那今天不漂亮嗎?」

神谷聖子展了下袖服,抿了下絳紅唇瓣,綻放出笑容道︰「還是說您見到比我更漂亮的小姐就要拋棄我了。」

「只是隨便說了句,神谷小姐沒必要這樣,而且听著有種吃醋的感覺。」

「吃醋?」神谷聖子輕掩著唇瓣,頓時笑靨如花說道︰「我就是吃醋了。」

「我們可還沒結婚呢。」

源賴光針鋒相對的說道。

「但和您有關系的女孩應該不算少吧,無論是那叫初小藤或者良影天海的女孩,都是那樣的年輕漂亮呢。」

神谷聖子仍舊笑意吟吟的說道。

然而這句話讓氣氛突然凝滯。

瞬間兩人的眼神都變了,就像是個轉換器,把曖昧的氣氛忽然變壞。

源賴光微眯起了眼楮。

心思又開始活躍了起來。

但並沒有發脾氣。

「神谷小姐的耳目不錯。」

「這是上次愛子調查的情況。」神谷聖子雙手忽然捧起臉笑問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也不知道又多了幾位。」

她這突然的動作實在太小女人。

跟之前的強勢完全不同。

就像是位閣中得知心上人與其他女子有過交流,自己又不敢直面去逼問,只能用這種話語側面表示不滿。

這茶味還真是越來越濃了!

怪不得說陳茶回味綿長。

原來是遞進性的這個意思啊!

「所以神谷小姐擔心了嗎?」源賴光隨意坐著,姿勢已經沒有原來嚴謹。

「當然開始擔心了,我可沒有時間去揮霍,所以肯定是要直接結婚的。」

神谷聖子捧著自己的臉,和服長袖耷在桌上,現在竟然也不去管了。

她罕見的露出了小女兒姿態。

但漂亮的眼楮里依舊嫻靜,也不怕源賴光會多想,更加似乎是有些越說越上癮,緩緩搖頭憐惜般的說著︰

「我只是個普通女子,對于有可能的結婚對象,怎麼挑剔都不過分吧?」

「要是看錯人以後再結了婚,那簡直就是噩夢,畢竟現在社會家暴率這麼高,可能我都會被打的下不來床。」

「每天回家再接受丈夫的謾罵,自己的疲累不被理解,丈夫閑著沒事再出幾個軌,真是想想就讓人恐婚呢。」

你只是個普通女子?

源賴光听了臉都有些發黑。

神谷家的長女大小姐,現任神谷家的家主,罕見掌握著利劍的女性。

這哪個名頭拉出來是普通人?

虧你這朵黑茶好意思說的出口!

還有剛才說的那什麼家暴。

誰敢家暴你啊?

就你那幾個身材魁梧跟個熊似的保鏢往旁邊一站,要是敢動手就算保鏢立馬掏出手槍貌似也不過分吧?

雖然家暴並不關乎家世。

上輩子連某家長公主都被家暴。

但就以他目前所了解的,神谷聖子的性格,肯定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這女人跟她那妹妹一樣。

都是報復心極強又腦回路奇怪。

別說是家暴的那種程度了。

恐怕罵一句都能被記仇。

真是朵既危險又記仇的黑茶。

源賴光心中月復誹了下,但臉上的神色依舊平靜,只是如實給出自己的答桉︰「我不會家暴,更不會謾罵。」

「就是不提出軌對嗎?」

神谷聖子笑意吟吟的問道。

「男人真是沒有好東西,明明都有了人家的心,卻還貪心的想要多佔。」

「神谷小姐可能多慮了。」

源賴光面色平靜的說道。

「哦?」神谷聖子輕挽了下耳邊的發絲,剛才摘花時有些掉了,隨後表情玩味的說道︰「您試著給我狡辯下吧。」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們只是得到了我的身體,卻沒有得到我的心?」源賴光看著她的臉緩緩說出了這句話。

「還不都是得到了?」

神谷聖子呵呵笑道。

源賴光面色一本正經的繼續狡辯道︰「像是美色這種東西,或許可以摧殘我的身體,但不能毀滅我的意志。」

「我明白了。」

神谷聖子若有所思。

「明白了什麼?」

源賴光問道。

「您這是在鋪墊啊。」神谷聖子挪開捧著臉的手,羊裝恍然大悟的模樣。

源賴光挑了挑眉︰「何出此言?」

「您現在說這些,是為了以後的出軌給我打預防針,我說的沒錯吧?」

神谷聖子輕挽袖子,似乎是跪坐的太久,身體有些不太舒服,稍微失禮的活動了下,倒也不怕他說什麼。

然後就回答了源賴光的問題。

同時也順手將已經倒完茶水的紫砂壺放在火爐上,看向外面時招了招手,看樣子是讓人來往里添加清水。

源賴光面色不改的道︰「看來神谷小姐的確有認真在考慮我們的婚事。」

一名黑衣保鏢走了進來。

全程恭敬的低著頭,拿起旁邊的木瓢在水缸里舀了水,給紫砂壺中加滿後放下,又低著頭默默退了出去。

全程都沒有說一句話。

似乎這種動作都已經約定成俗。

宛如古代貴族般的習慣。

神谷聖子也沒管他怎麼想,只是幽幽的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後輕聲說道︰

「說實話,人心最難測定,所以我通常用行為來判斷,就像是出軌這種事,你只要有行為,那就已足夠了。」

她的道理是論跡不論心。

只看結果,不看過程。

行為本來就代表了某種選擇。

「那要是神谷小姐踫見這種情況的話會怎麼處理?」源賴光看著她問道。

「當然是——」

神谷聖子的聲音忽然停頓,臉上綻放出神秘的笑容,猶如幽潭中明亮的清泉,然後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

她的手指縴細而白皙。

宛如羊脂玉石般完美無瑕。

可就是這麼只漂亮的手,在她的控制下,食指與中指特別的伸出來。

在半空中反復做著開闔的動作。

甚至神谷聖子還配了音。

「卡察,卡察,卡察!」

神谷聖子的笑容愈發迷人,兩根手指也收了起來,可口中說出的言語卻令人膽寒︰「當然是剪成幾段喂狗。」

起碼源賴光看的眼皮狂跳。

 骨都不由自主竄出了股涼氣。

感覺這話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神谷小姐的話真是危險啊。」

源賴光深吸了口氣說道。

「都已經被負心人傷了心,還在乎這些做什麼,只要我能痛快就好了。」

神谷聖子給出的理由很簡單。

簡單到他根本沒法狡辯,無論站在哪個立場,好像都回應不了這招。

所以這次他選擇了防守。

「這個我倒是能夠理解。」

源賴光聞言點點頭。

但總感覺氣氛還是有些壓抑。

連帶著又沉默了下來。

「怎麼,源專務有些害怕?」

神谷聖子笑容愈發燦爛,像極了幽蓮綻開,聲音也愈發輕柔起來︰「所以說您還是不要打我的心思為好。」

她這句話就像是個迷人的陷阱。

越是這種勸阻,反而更能激起人的探究欲,仿佛她自己也明白。

但就是故意說出來了刺激他。

然而源賴光並未被刺激到,但他依舊選擇跳進去,深深看了她一眼後道︰「不,我更想嘗試了,神谷小姐。」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在得到了戀愛有罪這個模擬器之後,源賴光就明白了他的責任,那就是要直面迎擊各種各樣的壞女孩們。

哪怕這條路越走越孤獨。

可有些東西拿起就無法放下了。

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至于走在這條路上的磨難

厭惡?謾罵?色誘?

源賴光都通通接下!

要成為一名合格的品茶大師,自然要受無數綠茶的磨練,不怕任何艱辛苦難,即便是美人計也保持本心。

在源賴光來看。

這種事兒倒也沒什麼難的。

大不了我不動就是了!

你隨便發揮!

我不回應那就不算掉入陷阱!

「如果是源專務的話,那多剪幾段也沒關系的,畢竟我對您期望很高。」

神谷聖子並不知道源賴光轉瞬間就想了這麼多,臉上依舊是笑眯眯的模樣,更是意味深長的直接點了他。

源賴光經過內心拷問,現在已經無所畏懼,目光更具侵略性的看著她的唇瓣︰「那我們什麼時候去約會?」

神谷聖子眼中閃過意外之色。

似乎沒想到他變化極快,剛才還有些擔憂,現在卻好像全然不懼了

就像是

做好了康慨赴死的準備。

這怎麼看都太奇怪。

神谷聖子捋了下耳邊被涼風再次吹亂的鬢發,在內心想了半天也沒得出結果,只能沉吟了片刻後回應道︰

「下次的舞會不就是約會嗎?」

「我不會跳舞。」

「那我可以教給您。」

「意思是說還沒去,神谷小姐就邀請我做你的舞伴,可以這麼理解吧?」

「您這樣說可不夠紳士。」神谷聖子翻了個白眼,頗有些幽怨的說道︰「通常都是男性邀請女人做舞伴才是。」

「我這個人最不喜歡當紳士了。」

源賴光此刻已經身心通透,此時只覺心中有種一夫當關萬茶莫開的感覺,對她說出的話比剛才更不收斂︰

「紳士往往佔不到便宜,而我又比較貪戀美色,所以承擔罵名也可以。」

老實人千萬不能當紳士。

人家那是有條件的才會選擇當個紳士,畢竟有房有車不愁未來,才有余力去整什麼紳士風度來俘獲芳心。

可什麼都沒有的普通人呢?

還是腳踏實地些比較好。

要想得到那就不要臉些,在付出了代價就得要求回報,對方不給就撤走及時止損,否則受傷的就是自己。

老實人不喜歡傷害別人。

卻總是被喜歡的人所傷害。

神谷聖子感受著他的目光不禁又蹙起了細眉︰「您真的不害怕嗎?」

她有些不明白源賴光。

在自己和那些人的猜測中,對方應該是東京那邊來的前頭鳥,大概是某個存在感不強的少爺被恰巧選中。

可查遍了源賴光所有的資料。

發現他似乎真是不容置疑的京都本地人,雖說紙質資料之類的容易造假,但還有很多視頻錄像可以作證。

小學、國中、高中。

每個年齡時期的簡短錄像都有。

甚至還有很多人可以證明。

如果真是東京那邊有重新洗牌的意思,何必大費周折讓一個孩子在京都長大,又在年輕時就擔起這任務。

他有能承擔起風浪的能力嗎?

所以才更加奇怪,因為源賴光似乎跟東京沒關系,無數的資料都在左證,他們的猜想從頭到尾都是錯的。

那他這些東西究竟是哪里來的?

包括京都放送局的股份,還有關西國際機場,這可涉及了兩個地方。

那群人就這麼有自信嗎?

還是說本來猜測就是錯的,源賴光有著不為人知的手段,用連他們都不明白的渠道獲取了持劍的資格。

那他背後肯定也有著勢力。

甚至是黑手在推動著這一切。

這也是包括神谷聖子在內眾多人忍耐的原因,哪怕是被奪了權柄,也依舊不敢輕舉妄動靜觀其變的原因。

再加上對方還表露出對自己有意思的模樣那就更讓她感到困惑了。

難道只是個前頭鳥而已。

也有資格擁有私人情感嗎?

就在神谷聖子臉色陰暗不明腦海中思緒如藤草般翻飛時,看見她陷入沉思的源賴光卻和她一樣奇怪起來。

要是他知道對方此刻的想法。

恐怕都得感嘆句這些財團和豪門的人不愧是心思深沉的陰謀家。

不過身後沒有勢力。

只是有個普普通通的掛而已。

「神谷小姐這麼漂亮,做事情也很有分寸,為什麼我就非得要怕你呢?」

源賴光搖了搖頭回應道。

「有分寸還被您指教了。」

神谷聖子笑的有些虛偽起來。

源賴光听出了她的諷刺,但臉上又掛起得體的笑容,刻意轉移了矛盾說道︰「那是家庭觀念又不是你本人。」

神谷聖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卻沒有再接他的話。

反而微閉了下細長的眼眸,再睜開時似乎有些倦怠浮現,很輕易的轉移了話題,再次叮囑了下交易內容。

「大阪那邊的事情,麻煩源專務多費些心吧,畢竟我這邊事務比較多。」

「等會我就會打電話。」

源賴光最不喜歡熱臉貼冷。

所以也沒心思再說那些。

只是和她同樣虛偽的回應道。

「這幾朵花我就帶回去了,下次還給你,應該會讓神谷小姐明白用意。」

源賴光沉默了會兒,將面前的橙白黃三花捻起,輕放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順勢直接站起來提出道別。

「那我就恭候這份驚喜了。」

神谷聖子似是而非的點了點頭。

源賴光將花朵放好,然後點了點頭︰「看來神谷小姐累了,既然這樣我先行離開,不打擾你在這里休憩了。」

他說完這話便撿起了牆邊的傘。

也沒有任何的留戀之意,撐開手中雨傘,向屋外的竹林方向抬起腳。

只是還沒等他走出草屋,才剛轉過身體時,神谷聖子忽然又叫住他。

「源專務,請留步。」

「怎麼了?」

源賴光斜過身向後看去。

只見跪坐在榻榻米上身著白色和服的神谷聖子抿著唇瓣,神色間似乎閃過躊躇,斟酌了片刻最後開口道︰

「麻煩源專務以後叫我聖子。」

似乎是怕源賴光多想,還沒等源賴光露出驚訝之色,神谷聖子跪坐在那神色如常的便平靜的解釋了起來。

「畢竟您和舍妹也算熟識,若是以後再見面了,名字總歸是不太好分辨的,這樣的稱呼更好讓我區分開來。」

她的話可信度很高。

但源賴光堅決不會相信,畢竟說謊後加句解釋,這節目也夠經典了。

只不過她這是真心的?

「那神谷聖子小姐呢?」

「我怎麼了?」

神谷聖子眯起眼楮。

源賴光無視了她的目光,只是問道︰「是不是也不要再叫我專務了?」

「您想讓我怎麼稱呼您?」

「源君?光君?賴光?」源賴光將傘束起,只是笑著說道︰「我對這方面沒有要求,只要不是專務就可以。」

神谷聖子沉思了片刻,最後似乎有了想法,緩聲道︰「那就叫阿光吧。」

源賴光聞言不禁眼皮跳了下。

「這個稱呼只有我父母叫,你現在也這樣叫,是不是多少有些不好?」

「我可是比您要大。」

神谷聖子聞言笑了起來。

「三十歲的年紀做姐姐不過分吧?」

「那也當然過分了。」源賴光呵呵笑著繼續說道︰「我是打算當聖子小姐的丈夫,可不是矮了半個輩分的弟弟。」

「姐弟戀不就是這樣嗎?」神谷聖子用狹促的笑意說出了這句誤會的話。

源賴光聞言沉默了下,這次並沒再拒絕︰「這個理由不錯,我接受了。」

「您願意就好。」神谷聖子點頭。

「那我就告辭了。」

源賴光撐著傘最後看了她一眼。

這次的曖昧似乎並未有留戀。

在踏入風雨後的幾十秒,源賴光持傘的身影便逐漸稀疏,然後走進了嵯峨野竹林中,整個人也消失不見。

只剩下草屋依舊。

雨水仍然匯聚在水窪里。

竹林也隨著風晃動。

火爐上的紫砂套壺已經燒開,壺蓋被水汽頂的亂晃,還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壓過了柴火的 啪聲音。

神谷聖子低頭看著茶杯。

里面只剩下淺淺一層墨綠茶水。

平靜的茶水倒映著她的臉頰,將這份美麗完全刻印,只是比起剛才泛起的笑容,此刻有些過于面無表情。

神谷聖子雙手端起茶杯。

仰起鵝頸將剩茶飲盡。

任由已經泛涼的茶流入喉間。

「啪嗒。」

茶杯與木桌輕微踫撞。

發出了聲音。

神谷聖子放下了杯子,再次攏了下耳邊發絲,終于緩緩抬起了臉。

「菊池。」

隨著她的輕呼,站在草屋外最近的黑衣中年人走了進來,在她身邊站定後垂下腦袋,恭敬的等待著吩咐。

「通知石川桑,讓他把愛子的禁足解除掉,告訴她有人跟我做了交易。」

「至于交易內容。」

「就說是讓她自由為籌碼。」

與剛才和源賴光交談時的聲音有所不同,此刻的她沒有任何感情,只是在略微思索之後就吩咐了旁邊人。

「我明白了。」

姓氏菊池的男人點頭。

然後掏出了記事本。

迅速的將要求記了下來。

「還有,讓左藤桑準備好最近的清單,告訴她大阪那邊已經談妥,很快會有人聯系她,讓她要做好供貨鏈。」

神谷聖子再次吩咐道。

男人再次點頭記了下來。

沒有任何的遲疑。

「另外你派些人去跟蹤源賴光,就是剛才那個青年,我要他所有的行蹤記錄,只要普通的行蹤記錄就可以。」

「不要去打擾他的私密生活。」

「而且最好不要被他發現,就算是被發現了也不用緊張,不要采取其他手段,你們就說這是我的關心就好。」

直到說到這里,神谷聖子的聲音才多了些色彩,縴細的手指也把碗這精致的瓷杯,沒有遲疑的吩咐下去。

只是旁邊的中年人卻頓了筆。

沒有把這些記錄上去。

忍不住抬起了頭看向神谷聖子。

「大小姐您這是」

黑衣中年人的話才剛出口,便看見神谷聖子冷漠的目光望了過來,瞬間讓他如墜冰窖,連忙又低下了頭。

「想給父親打報告就去說。」

「不用過問我的想法。」

「而且你也沒有資格來過問我。」

神谷聖子拋開手中的茶杯,只是靜靜的看著中年人,眼中忽然浮現出一抹厭惡,聲音似冬季寒風般冷漠。

她似乎是想到了某些事情。

眼底的厭惡之色比剛才更濃郁。

中年人沒敢說話,只是連忙將腰彎到了九十度,拘謹的如同學生般。

甚至腦門都冒出了冷汗。

豆粒般大的汗水從下頜滴落。

?

?了大概半分鐘左右。

神谷聖子回過了神。

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去辦吧。」

中年人再次擴大了彎腰幅度。

連忙向後退出了草屋。

不敢再多說一句多余的話。

草屋內再次陷入了寂靜。

神谷聖子撫了下耳邊,那是三花存在的地方,現在卻被那人拿走了。

站起身穿上了木屐,走到草屋的台階處,半邊身體都站在了屋外。

她看向了遠處翻涌的湖面。

幽深的眼楮里露出了復雜之色。

涼風與細雨有些掃過。

高貴和服不可避免的濕了。

同時陣陣涼意涌來。

壓下了她心間升騰起的焰光。

神谷聖子就這麼任由半邊身子被風雨淋過,即便那些保鏢看見,也在不遠處撐著傘沉默的不敢靠近過來。

思路客

她看著湖面和霧靄藍的天空。

忽然感覺自己很單薄。

然後就扶住了旁邊草屋的護欄。

護欄上留存著滑膩的雨水。

可這種依靠讓她安心了很多。

就像還波濤洶涌的海面中,小船瞧見了燈塔,內心便升起了安全感。

雖然護欄模起來濕漉漉的。

讓她的掌心很不舒服。

但起碼不會有剛才那種單薄感。

「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花言巧語,特別還是男人嘴里說出的。」

「就像父親那時的話一樣。」

「可惜我我選擇了繼承,已經失去了擁有的資格,也浪費了自己太多的時間,否則還真想試試那種不可靠。」

神谷聖子模了模自己的臉頰。

即便依舊柔軟和細膩。

可歲月的確是在上面劃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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