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驚鴻之舞

感知著白服的遠去,周清輕輕端起面前的酒樽,靈覺擴散之下,外界的天色已經徹底昏暗下來,天上人間內部也是越發的歸于熱鬧。

細細抿了一口清酒,口味還不錯,迥異于老秦酒的特色,晃動酒樽,其內更是琥珀生光,隨即再次看向身側的端木容,朗朗一笑。

之所以剛才讓道者召來此女,一者是為了確認此女的身份,二來便是心中有其它的用處,不曾想,卻憑空多了儒家伏念出現。

「端木容與儒家伏念先生並不相識。」

感受著周清的目光,雖然那目光很是平靜,很是溫和,不復外界那些公室貴冑赤luoluo的眼神,但端木容自覺心中還是忐忑不已。

似是感覺對方的目光可以直接觸及心間深處,自己整個人在其面前沒有任何秘密一般,不過待在這位大人身邊,倒是憑空的多了一絲心安之感。

低頭脆語,沒有多言,然則,也將內心念頭道出。

自從自己進入天上人間以來,都城內的貴族們經常想要買走樓閣內的姐妹們,一開始還發生過些許,後來似乎少了一些,听聞于樓閣背後的主人有關。

從去歲登台演舞以來,想要將自己贖走的也有不少,一應被白服掌事拒絕了,想不到今日卻又踫到了一位,心中沒來由的有些反感。

天上人間的姐妹們都是身份極為卑微的存在,縱然進入貴族府邸,也不過是一介玩物,下場好一點的能夠淪為寵妾,下場不好,沒幾日便是將性命斷送在後宅。

「不必理會太多,若是你不願意,沒有人可以將你從天上人間帶走。」

以端木容如此年歲,身處天上人間之內,眼觀這些人性本源的東西,有些人都城內擁有良好的名聲和極高的地位,但將一切的遮掩掀開之後,卻是如此丑陋。

長久以往,心性自然受到浸染,想要保性全真,除非有白芊紅那般的獨特手段于超凡智謀,否則,終究難以真正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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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伏念見過武真君!」

不過百十個呼吸,白服便是引領者伏念登臨三樓,推開房門,白服近前一禮。隨即,便是先前在一樓大廳見到的那道身影出現在眼前。

淺褐色的錦袍加身,翠綠色的披衣交領束體,腰月復絲絛垂懸的玉環,腳踏登雲靴,眉目謙和俊朗,沉穩之氣頓生,高發束冠,一絲不苟,平添數分高雅。

看著天上人間的白服掌事躬身離開,房門為之閉合,當即便是近前拱手一禮,規矩無比的儒生禮儀,于孟軻一脈的傳人來說,禮是最為重要的傳承。

「哦,你知道我是誰?」

一語道出自己的身份,很是令周清詫異,說起來,自己進入都城不過半日,一路行進楚國,同樣是低調不已,並沒有留下太多痕跡。

而白服與白芊紅、幾位道者也不會將自己的信息泄露而出,然此人卻直接禮儀而下,口言封君,難道說自己的身份這麼容易猜出來?

「百家有傳,天上人間的後面乃是秦國武真君,雖有天宗的道者坐鎮,但又隱約不歸天宗管理,白服掌事執掌這里的天上人間數年,縱是面對屈、昭、景家族子弟,也是淡然處之。」

「如今,卻是有人的身份可以令白服掌事如此,那種人不多!數年前荀師叔曾與伏念說道武真君,是曰︰其歲雖弱,然其猶龍耶!」

「在武真君身上,伏念依稀有種荀師叔在跟前的感覺,如此,天上人間之內,能夠符合這些要求的,唯一也!」

伏念禮儀而下,悠然靜立于靜室之內,雖然口中如此之言,但面上卻隱現一絲驚異,秦國武真君竟然會出現在楚國都城,這可是一個絕大的消息。

浩然游走全身,精氣神渾圓一體,看向面前的武真君,仿佛是站在無盡汪洋大海之前,道合天人,這種感覺更甚荀師叔。

諸夏之內,天上人間之內,符合這一點的只有一人,那便是道武真君,數年來,在秦國聲名鵲起的道家天宗玄清子,在百家之中威名傳揚的道家玄清子。

對于秦國來說,其人算是絕大的功臣,下山以來,野王之戰、新鄭之戰、蘄年宮之亂、三川郡之亂、鄭國渠奇策……都有對方的參與,鎮殺趙國中山夫子,直接封君。

對于山東列國與諸子百家來說,絕對是前列的大敵,若是沒有他的存在,說不準當初在野王,在新鄭,在蘄年宮等等地方,游俠劍客已經將秦王政殺了。

秦王政一死,秦國雖不至于混亂,但絕對極大減弱對于山東列國的壓力,就是對于儒家,也是面臨極大的壓力,秦國尊崇法治,而儒家擅長王道,道理不合。

自從秦國變法百年來,儒家之人在秦國登臨高位的幾乎沒有,統領國政的要麼是鬼谷縱橫傳人,要麼是法家之人,要麼是雜家之人。

然而從如今天下大勢來觀,再加上門中長輩斷言,只怕不出二十年,戰國之世便要結束了,到時候,儒家何去何從,已然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荀況!」

「自從春申君死後,荀況周游列國,咸陽一論,頗有所得,他現在一直待在小聖賢莊?」

提及荀況,周清便是想到剛下山不久在咸陽遇到的儒袍老者,其人修為臻至化神絕巔,雖不若中山夫子,但絕對和陘城書館的館主一個層次。

再活上一些年,不成問題。

「師叔周游列國歸來,便閉關悟道,鮮少露面,若然武真君可至小聖賢莊,想必師叔定然歡喜。」

荀況師叔在儒家的地位不低,老一輩的名宿中,諸脈之內,能夠壓過荀師叔的基本上沒有,有師叔坐鎮,小聖賢莊也多了一絲保障。

一言一語,緩緩而應,聲音脆朗,令人心生好感。

「日後若有機會,定當前去小聖賢莊,不過,荀況卻是不俗,不論其人,單是其教化之功,就已經在歷代儒家先賢之上。」

「近來,令大王頗為入眼的兩位英才,均是荀況弟子,其中一位更是罕見的曠世大才,奈何,身負天下之才,而無天下之心。」

小聖賢莊!

將來自己一定會去的,在戰國亂世,儒家雖不合君王之心,但一天下之後,對于儒家來說,未必不是一個機會,腦海中翻滾諸般。

再次深深看著面前儒家伏念,其身浩然正氣隱現,比起飄逸瀟灑、風流倜儻的韓非,更是突顯成熟莊重,雖知曉自己的身份,但眉目之間仍是堅毅與平靜。

屈指一點,那是下首左側的一床條案,對著端木容看了一眼,其人緩緩起身,端起周清條案上的酒水和空白酒樽,徐徐上前,福身一禮,而後斟倒。

「多謝端木姑娘!」

伏念見狀,拱手對著周清一禮,便是離開廳中,歸于那張條案之後。又觀武真君身側的那位秀麗女子近前斟酒,亦是一禮而謝。

「武真君所言應是荀師叔門下的韓非師弟、李斯師弟,師叔一身所學通儒道名法、經略謀國,故而其弟子多入戰國朝堂。」

「昔年在小聖賢莊內,韓非師弟便是驚才絕艷,無論是儒道,還是法家之道,都有獨到見解,若其不是韓國王室,現在應該大放異彩了!」

數年前,小聖賢莊內,最為耀眼的便是數韓國公子韓非了,滿月復經綸不為過,更可貴的是,其人還通法家精要之學。

若是其人不是韓國王室,而是儒家從小培養的大才,那麼,可以預見,儒家在未來受到的障礙會少了許多,歷練數年,絕對盛名傳蕩。

「說道那些也是無用,秦國變法百年來,諸子百家的顯學中,除了法家之外,鮮少有儒家弟子入秦。數年來,一次次的山東列國卑劣之事中,儒家弟子不在少數。」

「伏念先生,看來儒家對于秦國是相當不滿吶!」

韓非之才對如今的秦國來說,算為錦上添花,一應之事,有咸陽中的秦王政,自己不必操心,舉杯迎向伏念,輕輕頷首,隨意而道。

「武真君何有此言!」

一語落,那剛要舉起酒樽的伏念神色便是為之一怔,而後快速將手中的酒樽放在條案上,悠然起身,拱手一禮,似有不同見解。

「哦,伏念先生覺得儒家很滿意秦國?」

對于伏念的反應,在周清的預料之中,淡淡一笑,再次指著那張條案,輕言回應。

「這……,武真君高看伏念也,伏念不過一小小的儒家弟子,對于儒家的抉擇,怎會知曉!」

「說來,韓非師弟昔年曾言,諸子百家,各有其道,亦有分野,儒家傳承數百年,支脈甚多,其中或有敵秦者,或有親秦者,然都是一隅之力,不代表整個儒家。」

由不得伏念心中不惶恐,在儒家內部的消息中,道武真君絕對是能夠影響到秦王決策的重要人物,若是其人對儒家不滿,將來必然是儒家的災難。

言語一滯,隨後搖頭而嘆,簡單而應,不敢多語。

「哈哈哈,伏念先生不必如此,今日我身在此,不復秦國武真君,乃是道家天宗玄清子,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拘束。」

「況且,山東諸子百家的心思,秦廷早有存案,如今諸夏大勢明朗,若是儒家可順勢而為,到時候,孔丘的所想未必不可行。」

「畢竟,數年前的新鄭之內,大王對于韓非可是相當的欣賞,而韓非的法家精要是何內容,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

法之天下,儒之教化!

單純的法治于戰國裨益甚多,單純的儒家之治于戰國弊端甚多,然待一天下之後,這個形勢有可能逆轉,天地之道,一陰一陽,一家之策可治理不了諾大的諸夏。

看著面前的伏念如此神態,周清又是朗朗一笑,搖搖頭,今日所言,或許對方听在心間,就是不知道儒家會怎麼抉擇。

「武真君所言甚是,不過此事還是儒家前輩所想,伏念難以有所作為。」

「而且,今日伏念前來天上人間,所為者,乃是武真君身側的這位端木容姑娘,其人是儒家子貢前輩的後人,數百年來,扎根楚國。」

「其父端木敬德乃是一代大儒,同儒家前輩交好,春申君之亂,端木一家在楚國遭難,同樣遭難的還有許多儒家後輩,只是楚國國政雜亂,一時之間,儒家未能有所作為。」

伏念心神忐忑的歸于座位之上,舉起手中的酒樽,對著周清一禮,而後一飲而下,壓下心中異樣,對方所言隨時無所謂,但自己卻不能夠當作無所謂。

儒家未來的走向,現今仍是旁觀,只需要經營好齊魯之地便可,未來,縱然秦國可一天下,坐擁齊魯之地,儒家仍舊有巨大的分量。

清涼的酒水入喉,倒也是令思緒清晰很多,略微理順,倒是被武真君帶偏了,險些忘了此行的目的,旋即,再次一語,將目光從武真君身上,落在其身側的那位秀麗女子身上。

「經過儒家近來的搜尋,才知曉端木敬德前輩還有後人在世,入了天上人間,得了武真君的庇護,故而,情理在前,淵源在前,伏念願意為端木姑娘贖身,以得自由。」

「不知端木姑娘意下如何?」

天下雖亂,以禮匡之,端木敬德即是儒家前輩,那麼,自己就有義務為其後人謀劃,得知端木容姑娘在天上人間,便有此行。

拱手一禮,拜向武真君玄清子,口中之語雖為端木姑娘,但決定之權卻是落在這位貴人身上。

「此事自然合情理,端木姑娘當細細思忖,不必著急回應。」

「不若我等先行一觀芊紅姑娘的驚鴻之舞,再來細究此事,到時候,只要端木姑娘答應離開,無需贖身之資,當然端木姑娘若是願意留下,伏念先生也不應強求。」

身側的端木容聞聲,陷入沉默之中,心神紊亂,一時之間,難以有回應,一直籠罩天上人間的靈覺有感,身軀從條案後起身,揮手間,房門自動打開。

踏步之間,出現在廳中,踱步而行,對著一側起身的伏念看了一眼,身形已然出現在門外走廊之上,天上人間內部的嘈雜之音也為之入耳。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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