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秦王政令曰 (中)

十二月中,陣亡的兵士們十四歲以下的遺孤都被接入了新修建好的托孤院中。

同時,嬴政連發三條政令。

這三條政令所對應的主體分別是——兵士、工人、土地。

第一條政令是︰舉凡服兵役的秦人,可以按照秦法,每月獲取到由朝廷發放的薪資,並且兵士在軍隊之中的一應開銷,完全由朝廷承擔。

第二條征令是︰承認過去對于銅鐵爐的管理方式是錯誤的,並且制定了新的規定,包括但不限于規定勞動時長和加班需要有加班費,工人有辭職和請假的自由等等。

第三條政令則就是朝臣們以及秦國各地大小地主所最為期待的政令,地制改革。

過去,秦法的規定之中,秦國的全部土地的歸屬權都是「秦王」的。

即便是軍功貴族,他們獲封土地,其實,也就是獲得了土地的使用權。

而土地真正的主人,仍然是「秦王」。

這一招,當然是學自宗周。

因著這一條歸屬所在,盡管秦國的耕地面積很有限,盡管秦王總喜歡大肆封賞,但秦國的耕地不曾缺少過——因為分出去的土地,是可以收回的!

因著這一條,秦國的大小「地主」們其實一直都很反感主動的去開墾荒地、或者去收拾一些不太便于耕種的土地。

因為收拾了也白收拾,都是在為秦王做嫁衣。

而現在,地制開了個口子。

盡管嬴政的第一批土地私有化,只是在咸陽周邊設置了一個試點,給了農會前往參與戰爭的千人兵士十萬畝土地,但這個舉措卻讓朝中的大多數人都喜出望外。

十萬畝,說多,不算多,說少,其實並不少。

最重要的是,秦王政的這個命令,很能說明這位小秦王改革地制的決心!

大家開開心心地一齊稱贊秦王聰明睿智,決斷過人。

這其中,有幾名心念宗周和禮法的儒生博士高聲疾呼著「禮不可亂,制不可改」。

然後這幾位博士便被隗狀、王綰、王、白芨、秦熹等人隨便的捅出了幾樁不明不白的「戰時與魏人通」的罪狀,順手收拾掉了。

這之後,秦王政新王上任的前三條正式政令,便在萬眾期待、萬眾支持的情況下被執行下去。

王令傳到銅鐵爐工地之中時候,已經是十二月十七日的傍晚,工人們圍坐在余熱未散的大爐旁,有說有笑。

墨者們召集了工人聚集,隨後,秦王政的使者趙高,以相當通俗易懂的話語,向工人們宣講了秦王政的政令。

「秦王政令曰︰昔時,先王在時,破壞了與工人們的盟約,擅自更改工作時長,削減工人工資,致使工人們受了罪,被拖欠了工資、這件事情,其罪過在于當今的秦王秦王政,是秦王政沒能勸說先王改換想法,才致使工人們受了罪,秦王政應當向工人們道歉。」

「而今秦王政上位,應當要制定新法,以確保工人們的權益不受損害,應當要補償工人們所蒙受的苦難和損失,應當要對于工人們的工作有更加具體和合法的要求。」

「此後,非戰時,工人每日只做工三個半時辰,如需加班加時,應當由雙倍的工資,同時工人應有權利拒絕加班,工地之中的管事,不得以任何形式,對于拒絕加班的工人做出報復。」

「同時,按照工作經驗的熟練與否,工人們的日薪資應當適當上調,一年以上熟練工人,日工錢應酌情添加至十五錢,三年以上熟練工人,日工錢應在二十五錢,十年以上工人,日工錢,應在五十錢,同時工人四十五歲可以退休,退休之後,工地和朝廷都應每月向工人支付退休工資,以贍養工人,退休工資水平,每方應在工人最高工資的三分之一。」

一大堆的權利、義務、工資的規定,使得工人們振奮不已。

暫時來看,這當然只是一個畫出來的大餅。

但,即便是畫餅,也比完全沒有要強!

一些听說可以辭職不做的工人,在听到了後續的優厚待遇時候,泛起了嘀咕。

說想繼續在工地里面做活,那都是假話!

尤其是,銅鐵爐初建時候就進廠的那一批工人,他們是完整的受了三年的苦的!

這三年的苦,將人磨折得不像是人。

他們苟延殘喘、他們麻木不堪。

但,他們沒法兒離開這傷心地。

三年過去了,如今他們有了離開的辦法,卻又有些擔心了。

三年下來,他們已經不會種地了,大多數人,也沒有除了冶鐵之外的手藝可以保證生存,加上手里是沒有土地的……

出去此時是簡單的了,可是出去之後呢?

他們迷茫了。

互相之間一串聯,大致上達成了一些一致意見。

「要不,先在這兒待著看看?」漆以商量的口吻說道。

一邊的介沉默著,介旁邊,一並在工地里待了三年的越兩只手掌相互摩擦。

他們心中都頗不平靜。

如果一直沒有離開的機會,他們不會有任何忐忑,不會有如此的不平靜,會一直在這里好好生活。

反正,也已經不那麼困苦了。

但現在,有了路子離開。

他們便不能繼續那麼麻痹自己了。

可是離開變得容易了,離開之後又該怎麼辦呢?

他們商量著,懷著這樣的忐忑和不平靜,他們吃了晚飯,睡了一覺。

十二月二十日,鞠子洲在下午的工作結束之後,召集了工人們,開始將工人們拖欠的工資之中未發的全部發下,並且開始發放獎勵。

獎勵的名頭,是研發「灌鋼法」。

發放的對象是那些在廠里待了三年的老工人。

這部分獎勵,相當豐厚。

「我們攢點錢吧?」介看著高台上看不清楚面容的鞠子洲和更近一些正在發錢的秦吏們,平靜說道。

越沒有看向介,而是同樣看向鞠子洲和秦吏們︰「好啊,應該攢錢了,我們的情況,在秦王政的政令之中,應當算是每日二十五錢的吧?」

「大概吧……」漆嘆氣說道。

語氣里,不知是期待,還是嘲諷。

秦王政,所說的,真的是實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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