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熱鬧了起來。
以往的冬日是寂靜的,籠罩在恐怖嚴寒與純淨結拜之中,人的存在渺小無比大自然的浩蕩天威通過一種令人驚悸的美好展示出來,于是所有人,無視身份與地位、無視年齡與性別,所有人都只能呆在房子里,靠著一點點的火焰帶給自己溫暖。
可今年不太一樣。
農會提前兩個月開始籌備過冬的干柴、糧食、衣物等資源,近萬人不停打嗝勞作能夠帶給自己的是一個暖冬。
大鼎從早到晚,每天沸騰,熱水通過農會的人們急匆匆的腳步送到每一家之中。
集體吃飯,冬日里多是吃肉湯稀粥,雖然不可能說吃的很飽,但是起碼不會再讓人挨餓。
吃飽,喝足,人就有力氣。
不再需要為柴火和糧食煩惱,人就會空閑下來。
這一場「疾走」比賽,就是嬴政為了應對人空閑下來之後的無聊而設立的。
獎勵多少,無非就是個由頭。
近萬人的比賽,分為丈夫、老者、婦人、孺童四類。人數太多,導致所需要的熱水、鞋子、衣服的資源供給大大增加。
同時增加的,還有治安成本和管理成本。
不過嬴政成為太子之後,手中可以調用的資源也就多了起來,這點成本上的問題,對于他而言已經不是什麼大問題。
「王翦,你帶你手下的兵士維持秩序,疾走比賽期間,盜賊事必然增加,遇到之後,直接拿下就是了。」嬴政吩咐道。
王翦點了點頭︰「好。」
他說著,又喝了一杯熱水,抱著面前裝滿開水的陶罐暖著手走掉。
「城中馳道上的積雪打掃干淨了沒?」嬴政問道。
墨者景點了點頭︰「昨日已經打掃過了,今日沒有再降雪,道上只有少許的冰霜,並不妨礙行走。」
嬴政點了點頭︰「馳道各處的點里,燒水的點設置好了沒有?」
「前日就已經備好了。」一名墨者回答。
「甚好。」嬴政點了點頭︰「那麼,今日午間加一餐,餐後半個時辰,就正式開始比賽吧。」
「太子少待!」熊啟走進來,笑著說道︰「太子為政倒是很有一手,不過兩個月便能讓如此多的人在此冬日之中衣食不缺,且還有余力參與疾走!」
「叔父。」嬴政微微躬身為禮︰「叔父不在府中休息,卻來我這處,怕不是為夸贊我來的吧?」
兩人的關系,也用不著客套什麼。
「不錯。」熊啟笑了笑︰「太子要在農會之中做出疾走的賽事,我身為農會會長,豈能不知?豈能不察?」
他說著,拍了拍嬴政的腦袋︰「何況,太子給的賞格著實低了,傳說出去,怕是要叫東六國士人笑太子吝嗇!」
嬴政眼底閃過一些戾氣︰「叔父是想要主持這次比賽,還是想要把賞格追加一些?」
「給賞格增加一些!」熊啟笑了笑,拉著嬴政,兩人一同坐在主座上,說道︰「此事是前人所未見過的事情,必定是能為太子揚名的,故此,賞格不可不厚!」
「我為太子準備了黃金一百斤,以作勝者之賜物,不過,叔父朕手中也有幾個擅于奔跑的奴人,朕想,索性叫他們也參與進來,與太子手下的人比一比!」
嬴政听到,微微皺眉︰「黃金一百斤?」
「怎麼,太子覺得不夠?」熊啟睨笑。
「夠了!」嬴政搖了搖頭︰「應該說,還比較多,因為這次比賽是給農會眾人準備的,叔父作為「農會會長」,理當知道,農會眾人大都是無爵貧庶。」
「黃金于他們,著實有些豐厚了。」
「不厚如何彰顯太子仁愛?」熊啟問道。
嬴政點了點頭︰「那就依叔父所言。」
……
下午,午餐之後的半個時辰,《日書》上述備的吉時,隨著嬴政一聲令下,墨者們將賽旗落下,比賽開始,參賽的丈夫們由數條跑道,分頭向前跑去。
速度最快的,是著厚衣皮履的四員丈夫。
熊啟站在高處,看著那四個丈夫在不同跑道上月兌韁野馬一樣的瘋跑,領先眾人的時候,不禁模了模胡須,笑出聲來︰「太子,你看我這四員奴人如何?」
嬴政臉色難看。
他的比賽,別人的人拿頭籌,這事讓他並不開心。
不過也僅僅是不開心而已。
「叔父蓄養奴人的手段,政所不及。」嬴政拱手,以袖掩面,做「無顏」狀。
「太子也不必羞愧!」熊啟開懷︰「畢竟只是玩一玩而已。」
……
賽道上,權慢悠悠地跑著,看著自己身前被狗攆著一樣跑的飛快的家伙,如看傻鳥。
「這賊廝,有病吧,跑這麼快!」他搖了搖頭。
比賽已經籌備了接近十天,農會眾人都知道,所有賽道的長度都是一致的,都有十里那麼長。
十里的賽道,想贏的農會眾人也已經預跑了不止一次。
經驗的累加,讓眾人達成了一個共識——不要沖太快。
沖太快的傻鳥,最後會因為力竭而停在半途。
……
這天晚上,今冬農會之中的第三批的死者出現了,一連死了七人。
嬴政反應迅速,按照前次初雪時候的布置,召集眾人,火速搭出了簡陋的木棺,將死者裝棺,並且使死者的親屬,在眾人面前傾訴,使死者的友人,為眾人講述死者的一生經遇,講述死者的悲慘與幸福。
「追悼會。」嬴政念叨著,看著台上正訴苦的一個抱著襁褓中嬰兒的婦人,眼神之中滿是陰翳。
「一連死了七個人,如這七人之中,有什麼老者、孺童,我倒認了。」
「如這七人,不是下午時候剛剛在疾走的比賽里拿了獎的,我倒認了。」
「權、擲、遂、雉脂、晴、置、豚尾。」嬴政咬牙︰「這七個死者,全部都是被人以劍殺死的!全部都是得了獎,由我秦政親手將賞格發到他們手上之後沒多久就被人殺了的!」
「這不是在打我的臉嗎?」嬴政咬牙切齒,他看向身旁墨者,冷聲說道︰「去看看另外三人得了賞格的疾走獲勝之丈夫,看看他們遭遇了什麼!」
「唯。」墨者安頓首。
約莫半刻之後,安將下午比賽時候獲獎十人之中剩余的三人帶到嬴政面前︰「太子殿下,這三人我帶來了,他們之前似乎是在晚食之後,歸家途中,被人勒索了下午比賽時候所得的賞金。」
「果然吶!」嬴政眼底閃過冷厲︰「可是熊啟的人?」
「不知。」安回答。
嬴政將目光轉向跪伏的三人︰「據實回答。」
三人臉上一樣的惶恐︰「稟太子…晚食之後,我等是歸家之時,被人勒索的……」
「是誰人?」嬴政問道。
「不……不識……」一人回答。
此時,另外一名丈夫喃喃兩句︰「是下午時候與我等一齊疾走卻癱在半途的兩人錦衣人。」
「果是他的人!」嬴政冷哼一聲。
自己的人贏不了,就來殺我的人?
當我是什麼?
「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