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考察

王宮之中,秩序重新厘定,一些宮人因「失職」而被蘇醒的秦王陛下下令格殺,太子殿下居于青宮之中,閉門不出。

左庶長呂不韋罰金三百。

蒙驁受到斥責。

所有人都覺得事情結束了。

太子殿下有沖撞之意,但未曾受到責罰,事情也就只追究到罰金、斥責、殺些人而已。

但正月三日清晨時分,宮人就驚愕地發現,秦王陛下,崩了!

所有人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太子殿下悲傷到失了神,又哭又笑。

呂不韋喜悅萬分︰秦王死掉了,那麼我的罰金就不用交了。

宗正臉上露出虛假的悲傷神色,沉痛地蓋棺說道︰「秦王,崩矣。」

「請太子殿下速速收拾悲戚,準備即秦王位。」

正式的加冕繼承王位,肯定是要等一年以後的。

但是國不可一日無君,舊王崩後,太子理當即位,暫代秦王位。

相應的,代位的秦王如果不發生什麼意外的話,肯定是會在一年以後成為正式的秦王的。

所以代秦王位時,需要在自己的子嗣之中,選出一個「太子」。

異人恭恭敬敬向宗正躬身一禮︰「子楚,領命。」

宗正避開半身,只受半禮,說道︰「請陛下速立太子!」

異人頷首,正要開口時候,熊啟與熊宸與宗殿之外求見,熊啟手持通體黑色,上繡金線的帛書︰「拜見秦王陛下。」

「拜見宗正。」

老宗正看著熊啟手中的帛書,退了半步,靜默不語。

那是秦王贏柱的帛書。

異人原本含笑的臉,見到這帛書之時便垮下來。

熊啟大禮參拜異人︰「稟王上,先王遺命在此,請陛下閱覽。」

他雙手將帛書奉上。

異人沒有去接帛書。

他知道帛書之中的內容,那是昨日就曾听過一遍的話。

眼角抽搐,咬牙切齒。

異人深深呼吸,最終拿過帛書,沒有展開︰「寡人即位,太子當為公子政。」

熊啟松了一口氣,與一邊熊宸對視,都是一副了然姿態。

果然,知子莫若父。

贏柱料定了,以異人的性情,他不敢背負違抗先王遺命的惡名。

盡管,這惡名,對于堂堂秦王而言,什麼都不算。

但他依舊不敢違背。

異人冷靜了一會兒,說道︰「國事靡盬,寡人身負大責,無暇為先王盡孝,使太子政為在先王靈前守孝。」

「期,三月!」

「王上節哀。」宗正笑了笑,禮式做完,將秦王冠冕戴在異人頭頂,並為他扎上玉簪,退居一旁。

異人展臂,一邊宮人立刻上前為之換衣。

片刻之後,一位嶄新的「秦王」就此新鮮出爐。

太子政領王命于東宮。

同時加封的還有別人。

異人的生母夏夫人被尊位太後、先王的王後華陽夫人也被尊為太後。

一些楚系、先王系的官員被罷免或貶黜。

隨後是一連串的加封、赦免、追責。

而先王的謚號,則需要在大朝會之上,由朝臣們商議。

——不過也沒有什麼可商議的。

先王正式的在位時間,只有短短的不到三天。盡管有了「拔除國中之毒」的功勞,但是人人都知道這個功勞是怎麼來的。

加上施政之前沒有經過嚴密的審核調查、沒有完善政令與配套措施,王令只是發下去,就鬧出了很多問題。

所以,嚴格來講,先王到底是功是過,都是一個問題。

但這些事情不在秦王異人的思考範疇之內。

他需要給自己的父親謀求一個盡可能好的謚號,這是他作為人子的義務。

畢竟,如果自己在位期間,給了父親一個惡謚,那麼以後別人會如何看待異人呢?

異人不敢想,也不願意承擔這份罵名。

所以他只能發揮自己的影響力,為自己的父親掙名。

為此,他殺掉了幾名不肯改口的官員。

而在他為自己的父親謀求美謚的同時,嬴政則被人看著,來到贏柱的靈堂,為他守靈。

堂堂國君,死亡之後畢竟也要考慮威儀,所以贏柱是穿著著秦王服冕放置在槨中的,大槨無覆,要等到下葬之時才能落蓋。

嬴政獨自跪坐在贏柱的革槨前。

禮制之中,秦王作為諸侯,棺槨只能有內外兩層。

但如今禮崩樂壞,大家都在追求奢美,連棺材都不再嚴格按照身份來做。

秦王贏柱的棺材,就足足有四層之多。

而現在,秦王死去的第一日,一般規矩而言,只有最內層的一層棺槨。

也就是革槨——即是皮制的棺材。

這棺材不大,嬴政只要稍稍站高一些,便可看到革槨之中的,已經死去多時的秦王贏柱。

臉上因失去血色而顯得有些蒼白,皺紋似乎都比生前淡化許多。

嬴政看著贏柱,沒感覺有什麼。

看了一會兒,嬴政倍感無趣。

左右看看,殿中除自己之外,空無一人。

「呵。」

任你生前權勢如何 赫,死後還不是就立刻被人遺忘腦後去了?

嬴政撇嘴。

……

鞠子洲換下了華服,身著素衣,髻落木簪,游走在咸陽城中。

他要在離開之前,完成一次社會調查,從而為嬴政制定出正確的解決問題的辦法。

……

十月四日,宮人們為先王加了一層椴木木槨,而後離開。

嬴政百無聊賴坐在殿中讀書。

坐累了,站起身伸懶腰時候,忽地瞥見一抹扎眼的紅。

嬴政轉頭,看到棺槨之中的贏柱,口鼻七竅,開始溢出暗紅色的血液。

嬴政張了張嘴。

……

「嘿,小兄弟,你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破落的街道旁,一個昂藏大喊鬼鬼祟祟對著鞠子洲招手。

一邊招手,他一邊左右顧盼,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

鞠子洲心下一動,抿了抿唇,跟了過去。

「看什麼好東西?」鞠子洲問道。

「噓,小點聲!」大漢說著,攬住鞠子洲的肩膀,勾肩搭背︰「你想不想嘗嘗「那個」?」

「哪個?」鞠子洲問道。

「就是「那個」!」大漢做出喝東西的姿勢。

鞠子洲抿唇︰「是什麼酒?」

「嘿?」大漢有些著急,又是左右看看,顯出偷雞模狗的姿態︰「別說出來啊,這是能在這里說的東西嗎?」

鞠子洲點了點頭。

酒,在秦國是禁止平民百姓飲用的東西。

但如果是身份非同一般的人,越是非凡,受到的這方面的法律約束也就越小。

‘所以,秦法對于底層百姓還是比較苛刻啊。’

鞠子洲笑了笑︰「如果是好酒,我倒是可以買一些,不過你得回答我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大漢有些戒備。

「一些小問題。」鞠子洲笑了笑︰「我喝了酒再問。」

喝了酒,就是犯了法,就是值得信任的了。

大漢面色稍霽。

……

十月五日,嬴政坐得離秦王贏柱的三重棺槨遠遠的,不敢靠近。

朝堂之中,對于先王的謚號已經有了定論。

「孝文」

……

「所以,我們今晚可以直接去酒坊之中?」鞠子洲問道。

「沒那麼簡單,要過一道審查!」大漢咸樂呵呵數錢︰「洲兄弟,咱們這活兒可是犯法要受罰的,當然要嚴格一些。」

「咸兄你販一斤黍酒能賺多少錢?」鞠子洲吃著臘肉問道。

「賺不了幾個錢。」咸擺了擺手︰「但是咱不是沒門路嗎?干了兩年,也才賺到了一千九百錢,不過我都想好了,等我賺到三千錢的時候,我就去向酒坊買一個「資格」,自己低價買酒,而後庸人售賣,自己像莫和均他們那樣隱藏自己,不再做這種辛苦錢了!。」

他語氣之中帶著濃濃的炫耀意味。

鞠子洲點了點頭︰「那你這還挺有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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