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被董仲舒這麼輕輕一捅,張然頓時驚醒過來,然後,這才恍然發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在皇帝面前走神了!
抬起頭偷偷一瞥,發現天子正滿面期待的望著自己,張然不由更加驚駭,冷汗都差點流下來…
不由在心中大呼一聲道,這可是君前失儀的大罪啊,這下要完!
想到這里,張然顧得不再想其他,連忙俯身對面前的天子拜道︰「鄉野之民,不識禮儀,但見天顏,不禁心中惶恐,以至于君前失態,還望陛下恕愚不敬之罪!」
「無妨」天子倒是非常大度,揮了揮衣袖,目光溫和的笑道︰「汝年紀尚幼,情有可原,朕豈會降罪于汝,起身吧!」
「喏!」張然心中暗道一聲僥幸,連忙正了正衣冠,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道︰「稟陛下,愚之法,其三,曰通利。
麥乃外來之物,雖以傳入中原數百年,但民多合皮而炊之,名曰麥飯。然,麥飯粗糲,多為奴隸牛馬之食,是以庶民多不喜,故而厭之。
對此,愚也有同感,于是便設法改進麥之食法,愚以石磨而磨之,又以籮篩去麥皮,合水揉制,得兩物一曰面條,一曰饅頭。
面條煮之,其味勁爽,饅頭蒸之,其質柔軟,兩者易食,可改麥飯之粗糲,是以為關中之民所喜。
爾後,愚又向農戶無償借貸宿麥之種,以免其後顧之憂。
是以,農戶願听愚之言,種宿麥于田。
此三法並行,乃愚所思之宿麥輪種之法,愚在鄉里試行許久,鄉民多以為善,于是廣種宿麥!」
「妙哉!」
天子聞言,撫掌為之贊嘆道︰「汝雖年少,卻有慧思,以利誘之于民,則民多從矣。如此,事半而功倍,此為大善!」
劉徹繼位多年,建元六年後親政,迄今為止,治理國政已有近十年,自然早就懂得強行推行政令,不如循循誘導的簡單道理。
所以,听到張然最後這所謂通利之策,難免心中感慨良多,並因此頗有認同之感。
不過,劉徹感嘆過後,很快又想起一事,不禁皺眉道︰「朕听聞長安多有傳言,言之面條以及饅頭兩物,乃淮南王女劉陵之所有,何時成了汝之法了?」
張然聞言,連忙俯身拜道︰「不敢欺瞞陛下,這面食制作之法,確乃愚之所做。只是,幾月前為劉陵翁主所買去而已」
隨後,張然又連忙補充道︰「但陛下之言沒錯,此法現確以為劉陵翁主之物。愚以此法獻于陛下,殊為不妥,請陛下恕罪!」
「唔」劉徹皺眉沉思片刻,然後緩緩開口道︰「汝之做法,卻有不妥之處。不過,此通利之法,在于誘導民眾,是以,從何人手中流出倒是無甚大礙」
頓了頓,劉徹的目光忽然如利劍般向張然掃來,並且沉聲追問道︰「但朕有些好奇,汝因和而與劉陵有了交集,又為何不是劉陵舉薦,反而是董公向朕舉薦于你?」
張然呼吸微微一滯,連忙俯身拜道︰「此事說來話長,還請陛下容許給愚下以時間,訴說來龍去脈!」
「準!」
劉徹言簡意賅。
「謝陛下!」張然俯身再拜,然後緩緩直起身,有些委屈的說道︰「愚本鄉野小民,幼年喪父,獨有一母,一妹。往年家貧,只能煮豆羹果月復。然,豆羹較為粗糲,愚不甚喜之,便改良石磨,以新得八區斜紋石磨,又以此磨而磨之,得豆汁以為食。
某日,愚在豆汁內添入鹽少許,偶爾奇物,其味甚美,謂之曰豆腐。
不曾想,愚之豆腐竟與淮南王之秘術尤為相似,是以,愚便被劉陵翁主鎖拿問罪。
雖其後證實,豆腐與菽乳只是類似,並非愚偷竊所得。但為彌補劉陵翁主之損失,愚只能將其交出,獻于翁主以償罪。
其後,愚又以石磨而磨麥,得面粉,做面食,以牟利。
但面食之事,又被翁主得知,于是翁主便遣僕予以重金相購」
說完,張然俯身向天子劉徹,拜道︰「愚與翁主並無私誼,反而多有誤會,是以不得翁主之舉薦,只得求助于董公!還望陛下明察之」
「原來如此」
听了張然的解釋,劉徹倒是很快的明白了事情的緣由,在得知張然是情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把面食秘方售給劉陵之後,劉徹心中的些許芥蒂也很快便煙消雲散了。
不過,劉徹雖然不喜劉陵之作為,但對方並未觸及律法,雖有倚勢凌人,強買強賣之嫌,但最起碼也是付了錢的,因此,劉徹也不好因而降罪于對方。
更何況,劉陵乃是淮南王劉安之女,而劉徹本人對于名滿天下的劉安頗有一些忌憚,也不想因為這種小事而對劉陵出手,以免打草驚蛇,壞了自己的謀劃。
所以,在沉吟許久之後,劉徹便揮袖道︰「既然事出有因,汝又情非得已,朕就不降罪于汝了!」
「謝陛下!」張然連忙回道。
「嗯!」劉徹微微頷首,沉思片刻後,對張然道︰「汝之三法,朕甚愛之,但國之大事,不可一蹴而就。是以,朕想在上林苑劃出一片田地,予汝做宿麥輪種之地,待汝之法取得成果,再推行天下,何如?」
「還要試種出成果才行啊?」
張然聞言心中不禁微微有些失望,但他心中也明白,讓朝堂制定政策,推廣宿麥種植,並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辦到的…
所以,只能接受劉徹的做法,俯身拜道︰「謹受命!」
「善!」劉徹見狀不由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吩咐左右道︰「制︰今有新豐庶民張然,獻宿麥輪種之法,利于農事,朕心甚慰賜爵三級,加郎中,以為禁圃左丞,掌宮禁外及上林苑宿麥輪種之事!」
ps︰郎中在西漢並不是醫生,而是一種官職,多從宦官子弟中選拔,數量很多,沒有定額。
頓了頓,劉徹又道︰「適才朕听聞汝家中尚有一母一妹?唔…那朕再賜你北第甲闕北第宅院一座,奴僕十人,以侍奉汝之母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