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難逃名利之誘

作者︰陳年腌菜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書房之中,劉陵手執毛筆,正在一塊絹帛上奮筆疾書,方方正正的絹帛上很快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整齊的隸書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到了門口卻忽然戛然而止,緊接著,只見劉全小心翼翼的推開門,邁步走進書房,悄悄來到劉陵身邊,然後靜靜侍立在一旁。

從進門開始,整個過程中,劉全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發現劉陵正在埋頭寫東西後,一舉一動變得更加小心,幾乎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劉陵忽然停下筆,伸了個懶腰,放下毛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語氣慵懶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劉全躬身回答道︰「回主人,人剛剛離府,現在正由李延年押送前往長安城外。而且,老奴已經安排了人暗中尾隨在那兩人身後,並囑咐咱們的人,到新豐以後就留在那里,時刻監視新豐以及上隅里的一舉一動,一有情況立即匯報。」

「嗯!」劉陵微微點了點頭,並吩咐道︰「小心一點,切記不可讓人發現了,尤其是那個張然,這孺子年紀不大,倒是狡猾的很」

說到這里,劉陵忽然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目前只需監控一番即刻,只要消息不泄露就行,暫時不要有任何行動,以免節外生枝,被廷尉那群瘋狗嗅到味道。沒有予的命令,任何人不可輕舉妄動,知道嗎?」

劉全恭敬的回道︰「主人放心,老奴已經告訴他們了,不許隨意靠近上隅里,只許在新豐以及戲鄉西亭附近活動」

「嗯~」

劉陵雙手支起下巴,黛眉微皺,姣好的面容浮現出一絲愁緒,忽然間,劉陵轉過頭對身邊侍立的劉全道︰「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

「這…,老奴不敢妄言。」

劉全瞳孔一縮,躬了躬身子,頭低的更低了一些。

「呵呵…」劉陵展顏一笑,擺了擺手,溫聲道︰「這里就咱們兩個人,沒有外人,但說無妨!」

「諾!」

劉全小心的應了一聲,稍稍站直了一些身子,沉吟一小會兒,然後斟酌著開腔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新豐發生的事情或許真的只是一個偶然,那做豆腐的法子應該只是那兩個小郎踫巧發現的。

但不管有心還是無意,他們將豆腐以兩錢之低價,在新豐公開叫賣豆腐的事情都殊為可恨。

被兩個孺子這麼一弄,大半個新豐都鬧得沸沸揚揚,老奴就怕這麼一鬧,連這長安城里的顯貴之家也收到消息了,那可就糟了」。

說道這里,劉全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滿是惋惜與痛心疾首道︰「唉~就因這兩個無知小兒之故,我們王府怕是從此以後,再難以菽乳來招待賓客了」

「殊是可恨!」

劉陵一巴掌拍在案幾上,俏臉上滿是惱怒之色。

劉陵之所以如此氣憤難忍也是有原因的。劉陵的父親,淮南王劉安好求仙問道,常常與王府門客八公等人進山燒丹煉汞,這菽乳就是他們在一次煉丹的過程中,意外發現的。

因菽乳色澤潔白如冰雪,食之鮮女敕,入口即化,又因其是煉丹意外所得,劉安便認為這是上天賜予他的珍饈,對其甚是喜愛,經常食用。

後來,劉安將菽乳秘術獻于天子劉徹。

而天子劉徹在听聞了劉安發現菽乳的整個經過,也認為這是非常好的兆頭,所以便經常命宮中尚膳令的御廚為其烹制。

對于劉徹這個天子來說,菽乳好不好吃根本無所謂,他喜歡的就是菽乳頗具傳奇色彩的誕生經歷,圖的就是一個吉利。

好家伙,一個流譽天下的賢王,一個九五之尊的天子,兩位身份地位都極為崇高的「資深修仙大佬」,都這麼喜歡菽乳這東西

這下菽乳的身價還不立馬暴增百倍?

再加上菽乳本就是劉安在煉丹求道中所得,本身就具有幾分修仙求道味道…所以迅速就被不明真相的好事之徒,當成了「靈丹妙藥」,隱隱有了一些菽乳食之可延年益壽乃至長生的傳言。

正所謂,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在天子劉徹與劉安這兩個人的帶頭示範作用下,為菽乳蒙上了一層帶有仙道色彩的神秘面紗,使其超月兌了普通食物的範疇,成為了比之後世人參燕窩之類的滋補品更加珍貴的「靈丹妙藥」。

而張然在新豐做的事情,換成是後世的說法,無疑就是把百年老山參當成大蘿卜來賣了!

造成的後果就是,劉陵手里原本價值堪比黃金的「百年老山參」也成了街頭隨處可見的大蘿卜。

見劉陵面露憤憤之色,劉全又繼續分析道︰「主人,虧點錢什麼的咱們倒是無所謂,老奴怕就怕,那些曾經在我們府上享用過菽乳的列侯以及顯貴之家的賓客們,在得知得知菽乳其實不過是兩錢就能買到的賤物後,會因此而心生怨恨,乃至與我們反目成仇啊!」

說道這里,劉全都不禁咬牙切齒起來,心中暗暗有些慶幸他們淮南王府及時發現了「新豐豆腐事件」,不然若是一直蒙在鼓里,還傻乎乎的拿著菽乳當珍寶來招待客人,很有可能會在不知不覺間被人怨恨,甚至因此而跟他們淮南王府反目成仇。

不要以為這種事情不會發生。要知道,長安城里的權貴們很多都是把面子看得比天還大的主兒。

就在幾年前,就在這長安城里,就發生了一件類似的事情。致使一位丞相與一位大將軍反目成仇,最終雙雙殞命。

而這件事的當事雙方,就是當時的丞相田蚡(漢武帝劉徹的舅舅)以及大將軍竇嬰。

起因嘛,說來可能很搞笑。有一天,魏其侯竇嬰的好友灌夫去拜訪當時的丞相田蚡,在拜訪期間兩人交談時,田蚡隨口說了一句,有空的話,我打算明天和你一起去拜訪魏其侯。

本來田蚡只是隨口說說的,誰知道灌夫這個憨批當真了。回去以後,就興沖沖跑到竇嬰家,將拜訪的經過詳細地告訴了竇嬰。

而竇嬰在知道田蚡要來拜訪他之後非常高興,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因為當時竇嬰最大的靠山竇太後已經病逝了,天子劉徹親政後越發強勢,竇嬰迫切需要朝中有一個強力盟友幫助。而當時的丞相田蚡位極人臣,也同樣被急于掌權的皇帝隱隱排斥,與竇嬰的處境非常相似。

所以,為了促進兩家的關系,和其結成政治盟友,共同抵抗來自天子劉徹的巨大壓力,竇嬰表現的很積極。

不但和他的夫人親自置辦肉酒,並且連夜打掃房子,布置帷帳,準備酒宴,一直忙到天亮…

等到天剛亮時,竇嬰還早早的打發了府中管事的人在宅前伺侯,準備迎接田蚡。

但等啊等,一直等到中午,也不見田蚡到來。眼看赴宴的時辰快過了,田蚡還是沒來。

于是竇嬰便找來好友灌夫,讓其駕車,親自前往田蚡府內迎接。

誰知道等灌夫來到田蚡家時,他發現對方居然還在睡覺,于是便怒了,當場大罵田蚡一通。

回來後,灌夫還把田蚡府內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竇嬰,得知真相的竇嬰出離的憤怒了,認為田蚡是在故意羞辱他,于是便因而生怨,恨上了田蚡。

從此之後,竇嬰在朝堂處處和田蚡作對…凡是田蚡支持的,竇嬰都會反對,兩人漸漸勢同水火,恨不得將對方除之而後快。

最終導致,兩人被天子劉徹抓住機會利用雙方的矛盾各個擊破。

而就是因為一件看起來不起眼的小事,甚至決定了兩個家族以及一位丞相一位大將軍的命運,兩個幾乎可以左右大漢帝國走向的大家族就這麼煙消雲散了。

有這個血淋淋的例子在前,你說這種情況下,他們淮南王府怎麼還敢繼續拿菽乳當做珍寶來招待客人?

要是被人知道了,與菽乳相似的豆腐只賣兩錢一斤,誰敢保證那些顯貴們不會認為劉陵這是在羞辱他們,因此懷恨在心?

一想到這個可怕的後果,劉全就覺得不寒而栗,渾身上下冷汗直流。

「哼~」劉陵聞言不禁冷哼一聲,劉全這種老僕都知道的道理,她這個長袖善舞的淮南王女,又豈能不明白?

這也是她在知曉新豐縣城的集市有人販賣「菽乳」牟利,勃然大怒,不惜大動干戈,派人遠赴幾十里外的新豐,強行抓人的原因所在。

因為劉陵也擔心菽乳的秘密泄露出去之後,讓那些本來因傾慕與艷羨淮南王修仙有術,而愛屋及烏,進而吹捧菽乳「食之可長生」,並以食菽乳為榮的權貴們。在得知真相後,因心里落差太大,而反目成仇啊!

本來,劉陵滿以為這次菽乳秘術被竊取,被賤賣之事,極有可能是她們淮南國的仇敵,以死間之計來報復淮南國的手段。

劉陵甚至懷疑,幕後指使之人很可能就是如闢陽侯審食其家族這樣的,與她們淮南國一脈有世仇的列候家族所為。

當初劉陵的爺爺,淮南歷王劉長(zhang),仗著自己是孝文帝唯一的弟弟,劉邦僅存的唯二親子,可沒少禍害長安城里的各大列侯們啊!

連闢陽侯審食其這種開國功臣,劉邦的親信,呂後的救命恩人,都敢找上門去,將其當堂錘殺,可見其有多麼囂張跋扈。

要知道劉長可是力能扛鼎的大力士啊,好家伙,一錘子砸在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身上,那畫面…

正是因為她淮南王一脈,與長安城中某些勛貴之家頗有仇怨,所以劉陵在事情發生之後,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像審食其家族這種及其仇視她們淮南王的開國元勛家族們所為。

不然,就憑區區兩個毛賊何德何能,可以在她劉陵的眼皮子底下,偷走她嚴密保護的淮南國秘術呢?

又有何人,會在偷走秘術之後不為長生,不為牟利,反而故意以兩錢的低賤價格當街叫賣?

除了審卿(審食其之孫)這種心心念念想要報父祖之仇,處處與她們淮南王府作對的家伙,還能有誰?

對方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其目的無非就是想讓她劉陵自絕于長安城內的勛貴之列,同時借天子劉徹之手打擊她這個淮南王女,其用心之惡毒可見一斑。

所以,在抓住竊賊之後,心中憤恨惱怒之下,劉陵便想也不想,就要親手處死竊賊以泄心頭之恨。

在劉陵看來,不過兩個膽大妄為的無恥竊賊而已,殺也就殺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從被她察覺並抓到的那一刻,這兩個敢偷盜她們淮南國秘術的竊賊,就已經是「死人」了。就算殺了,也沒人會為兩個竊賊鳴冤叫不平。

但讓劉陵沒想到的是,將竊賊弄回來一番審問之後,她發現自己居然搞錯了。

這次的菽乳秘術被盜之事,居然只是一個「意外的巧合」,而所謂的「竊賊」,也是兩個偶然發現了「豆腐」制作之法的區區兩個孺子而已。

不過,即便明白了這只是一場誤會,為了保證菽乳秘術不被泄露,維護自身利益,劉陵不吝做一回惡人,「犧牲」兩個草芥一般的庶民…

但更讓劉陵沒想到的是,這區區兩個孺子不但不肯束手就擒,居然還反過來以她父王的名聲來威脅她大罵她是「不孝女」于是劉陵出離的憤怒了。

對于這種膽敢以下犯上的狂妄之徒,劉陵本想直接殺了,但無奈對方頗有幾分急智,不但敏銳的抓住了她的軟肋,而且,話說的也句句在理,直戳劉陵的肺腑,隨後又提出了一個讓劉陵都有些心動的建議

……

「算了,還是交給父王來決定吧!」

劉陵拿起案幾上的絹帛,遞給身邊的劉全道︰「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去淮南國,把這封密信送給父王。」

「諾!」

劉全連忙伸出雙手接過劉陵手中的絹帛,然後從袖口里取出一個小巧竹筒將絹帛卷起塞入其中,並順手抄在了懷里,轉身向門外走去…

剛剛走到門口時,卻听到身後的劉陵忽然又道︰「等等!」

劉全聞訊立即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滿臉疑惑道︰「主人,還有何吩咐?」

劉陵臉色一陣變幻,忽然咬牙道︰「還是你親自去一趟吧!當面向父王呈稟此事,請他來定奪!記住,一定要把張然最後的那個建議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諾!」劉全躬了躬身,堅定的回答道︰「主人請放心,老奴一定將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復述給大王知曉。」

劉陵聞言心中稍安,輕輕舒了一口氣道︰「好了,你去吧!」

等到劉全走後,滿心疲憊的劉陵斜依在榻上,輕輕揉了揉發痛的眉心,喃喃道︰「這個可惡的孺子,居然給予帶來了這麼大的麻煩!要不是顧忌父王的清譽,予非把他活埋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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