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司法郎君”張雪岩

作者︰鯊魚禪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原來是建中啊,來得正好,晚上曲江賓館,一起吃飯,把三郎也叫過來。」

「張公對三郎還是好啊,就是這小子不爭氣。」

「怕什麼,叔文有俠義心腸,在學校敢為弱小出頭,就沖這一點,沒有丟我們韶州人的臉。」

張雪岩隨性的很,一開口就讓人覺得親切,不過王角也咂模了一點兒味道出來,這位「始興縣伯」家的三老爺,應該是跟馮令頵關系不錯。

這就很微妙了。

此時張雪岩口中提到的「三郎」「叔文」,都是同一個人,是馮令頵一個妾室所生的兒子,家中行三,叫馮延魯,字叔文。

和他二哥馮延巳不一樣,讀書從來都是剛剛好,但一貫是嫉惡如仇,小時候就惹出過不少事端。

只是和那些小混混街頭打爛仗不一樣,馮延魯是真的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早年李公館還沒有立起來的時候,韶州這里原本就不太平,三教九流雲集,又加上各種礦場遍布,物流行外加各種亂七八糟的社會團體,自然而然就魚龍混雜起來。

而馮延魯,在七年前,也就是十五歲的時候,因為一個婦人的丈夫被人打殘,便一個人拎著橫刀、哨棒,從曲江縣追到始興縣,然後把凶手,從始興縣捉了回來。

一時間名聲大噪,但緊接著就是李公館跟始興縣的過江猛龍開戰,當年被「武忠社」大龍頭楊行密點贊的「三十六英雄」,還折了兩個進去。

那是一場極為激烈的火並,兩邊都出了官面人物,也有「獠寨」「瑤人」助威,最終嶺南省給七年前那場火並定性為「鄉野搶水」。

事情是搶水引發的火並,也只能是搶水。

如果被人宣傳成「有活力社會團體」之間的不友好交流,七年前的不知道多少人的烏紗帽要飛起。

那次干仗,李公館光賬面上的損失就高達八十萬,還有兩處礦場被炸毀,至今也就復工了一個,另外一個還在停擺。

事件的結果,以「五姓湯鍋」聘請那位婦人在寨子食堂中打菜而結束……

至于馮延魯,干了這件事情,就被馮令頵連夜送到南昌去讀書了。

可不敢留在韶關,多留一天都是挑釁,多留一天李公館的錢就在滋油一樣地往外滋,當時還以「徐知誥」為名頭在外行走的李,現在回想起來,恨不得喊那位十五歲少年一聲「老哥」。

只求放過,真的,只求放過。

可還別說,因為馮延魯的這個舉動,「始興縣伯」這邊,除了族長張雪山不變表態之外,「始興縣伯」家的二老爺張雪峰、三老爺張雪岩,都是對馮延魯贊嘆有加,認為這樣的少年,才是韶州人該有的秉性。

少年人意氣風發,行正義之事,有正義之舉,固然是「俠以武犯禁」,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但總比仗著一身武藝,四處抄掠的人渣強多了。

尤其是苦主的公道,被短短時間就被找了回來,這就更是殊為不易。

只不過,這種行為,終究不能被大肆宣傳,也不該被大肆宣傳,畢竟,倘若人人自以為正義,那多半正義就要變味、變質,最終淪為工具。

張雪岩看重馮延魯的,終究只是秉性,而不是真的希望馮延魯以後都只會訴諸于一口血勇之氣。

讓張雪岩極為欣賞的是,馮延魯干了這件事情之後,竟是刻苦讀書,雖然沒辦法達到二哥馮延巳那種水平,考試過關從來都是剛剛好,但少年人能夠調轉舉動,這是更加難能可貴的品質。

任何人都有路徑依賴,當發現暴力能夠解決問題,且解決得還不錯的時候,是不會去參考暴力之外的選擇。

但這終究會踫個頭破血流,因為暴力之外,會有更大的暴力。

馮延魯能有這般認識,簡直是讓「始興縣伯」家的三老爺張雪岩高興壞了,便去南昌的玄齡中學做了體育老師,收了馮延魯為弟子,教他文化課。

所以如果有人吐槽馮延魯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真心可以。

當然正常來說,也沒人願意吃飽了撐的跑去吐槽馮延魯。

「張公,還是不要提什麼幫扶弱小了吧……」

苦笑的馮令頵是真的扛不住,也得虧總體而言李公館賺了江湖名聲,所以這七年中,李公館的發展勢頭,大有一統「五姓湯鍋」的跡象,這個福利,硬要算起來,的的確確要算到馮延魯頭上。

沒人家少年郎的血氣方剛、嫉惡如仇,還真就沒有這機會。

江湖兒女的義氣、算計,遠沒有少年人來得那般純粹。

畢竟是自己兒子,馮令頵也沒想過讓三兒子將來死于非命,還年輕,二十二二十三歲的,多活兩年是兩年。

可張雪岩畢竟算是兒子的先生,這喝令對方不要亂叫,也不合適。

再說了,張雪岩的地位擺在那里,「根正苗紅」!

韶州地面上的貴族,張雪岩是真的貴族,有內閣蓋了章的「征事郎」頭餃。

民間則是以「司法郎君」相稱呼,一般帶「郎君」二字的,都是正經授勛過的,不是尋常的垃圾貨色。

跟張雪岩同期授勛的,就有阿爾薩斯公爵的一個兒子路易‧法蘭克,路易‧法蘭克受封「陪戎中侯」啊,品級上高張雪岩一級,但實際上這玩意兒就是高配低待遇。

皇唐天朝的海外封賞,都是平地高一級,但待遇等同于中央的低一級。

也就是說,張雪岩的八品「征事郎」,跟路易‧法蘭克的七品,是一個性質。

整個「始興縣伯」府上,除了族長張雪山,剩下的宗族同輩中,也就只有張雪岩這個老年猛男有「司法郎君」的頭餃,可以說是殊為不易。

韶州張氏尚且如此難以混一個,更不要說什麼「五姓湯鍋」了,李在海外折騰來折騰去,其實就是指著那點念想。

當初馮延魯搞了那一下,李公館是全面虧損的,債務非常的高,之後的兩年時間,基本就是償還一下利息,本金要拖到李出海回來之後,才償還了大半。

期間只要有一個閃失,李公館就地散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也沒有現在馮令頵的感慨萬千。

「建中啊,三郎是你兒子不假,但又不繼承你的家業,將來主持馮家的,肯定不是他,那何不讓他自己闖出一片天呢?」

張雪岩笑呵呵地看著馮令頵,又看向了王角,「你看小王,錢老三就舍得放手,這就是器量,這就是見識,你啊,空有能力,空有見識,就是沒有格局。」

說罷,張雪岩又對王角道︰「小王啊,建中兒子是有幾個的,那個馮延巳,你可能見過了,不交惡即可,不必得罪。這個馮延魯,晚上的時候,認識認識,你要是覺得可以呢,就當交個朋友,將來要是有什麼好生意,記得介紹介紹,就當給老夫一個面子,等老夫去了北蒼,也投資幾個項目,大家親近親近。」

蛤?!

「……」

王角一臉懵逼,這什麼情況?!

太突然了吧!

然而張雪岩卻又接著道︰「這小子在南昌念書,經常搞各種活動,說要是革命,真是讓老夫頭疼。不過現在世道不錯,他這是趕上了好時候,要真能革命,名垂青史啊!」

蛤?!!!!!!

「……」

王角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話怎麼接?

你就說怎麼接?

難不成爺當場表態,這皇帝家里早就該挨個兒放血了?!

可一百多年前就放過血了啊。

現在是想干啥?!

「張公!張公張公張公……」馮令頵趕緊攔住了張雪岩,「孩子還小,孩子還小,叔文呆傻蠢笨,不值得張公……」

「建中,你管得住叔文嗎?」

張雪岩一身肌肉抖了抖,「你都打不過他,你怎麼管?你銃法都沒他好,最近幾年的後生,除了李存勖手下一個‘郭雀兒’,剩下的都是什麼垃圾。只配爭第二。」

「……」

「……」

忽然間,王角有點兒小震驚︰我擦,小郭可以啊,居然在這鬼地方,還有人看重?

也不對,這位張家三老爺,貌似是在南昌混的,也就是說,南昌那里,小郭還挺有市場?

爺牛逼!

王角頓時驕傲起來,要不是他慧眼識人,人小郭能有這麼好施展才能的舞台?

回頭加工資……

不對,工資不用加了,一箱子金條,那抵多少工資了。

「張公,還、還是不要提叔文了,這次張公來醫院,還不知道是為何?張公身體一向康健啊。」

「老夫能有什麼事情?我是來看小王的,之前幾個佷兒跟豬一樣,活該被人打臉,還想著翻本,真是不知所謂。」

張雪岩一臉的不屑,大喇喇地將眼鏡取了下來,用衣服擦了擦,又重新戴上,「像小王這樣的好漢,拉攏關系都來不及,吃飽了撐的給臉色,真是‘一蟹不如一蟹’,我看啊,這‘始興縣伯’家,也是時候分家了,不然早晚敗個精光。」

言罷,張雪岩還搖了搖頭,吐槽道︰「‘始興縣伯’家里的廢物,比徐家的還不如。老夫以為徐溫的兒子已經是廢物中的廢物,萬萬沒想到,我們張家的更廢。」

「……」

「……」

馮令頵直接傻了,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接這話,總不能說張三爺說得對,徐太爺和你們家的確都是廢物集中營,妙啊。

「不過不要緊,老夫收了叔文這個弟子,張家以後是不愁了。徐家就不行了,徐溫還想著讓李撐起家門,可能嗎?李做了董事長,人直接飄起來信不信?到時候徐家肯定跟你們李公館鬧起來,開戰暗殺都可能。」

「張公,叔文是我兒子。」

「哈哈哈哈,是你兒子又怎樣?你兒子懲惡除奸反而要出逃,你都護不住,你個當老子的在他心里早就形象破滅了好不好?七年前你但凡有一點點支持,都不至于此。父子反目,不一定是當兒子的錯,建中啊,老夫說你格局小,可是一點都沒有說錯。」

「……」

叼尼瑪臭嗨!老子真想斬死你啊!

馮令頵內心狂罵,可拿張雪岩一點辦法都沒有,沒辦法,不說張家三老爺的身份,也不提什麼「司法郎君」「征事郎」,就說這一身腱子肉,馮令頵投胎一百遍都不是張雪岩的對手。

看著馮令頵臉皮抽搐,神色青一陣紅一陣,不知怎麼地,明明馮令頵對他還不錯,但王角現在心中就是有一種變態的爽感。

我真是個賤人啊。

王角心中如是吐著槽。

不過轉念一想︰媽的,男人變態有什麼錯?!爺就爽了怎麼了?

反正是暗爽。

馮令頵被張雪岩訓孫子一樣的訓,可還真沒辦法反駁,他跟三兒子馮延魯,是真的關系不好。

而且馮延魯也不待見李,那種撲面而來的客套,簡直都要溢出來了。

「呵,馮建中啊馮建中,你不要不服氣,廣州馮氏跟你們家,祖上都是北燕皇室,可這格局,真是天差地別。好田出歹苗啊。」

踩著木屐,張雪岩對王角道︰「小王,走,去食堂,請你吃牛丸。」

「呃……好。」

王角有點兒搞不清楚狀況,這幾個意思?張雪岩這狂噴馮令頵,是真的噴,還是噴給老子看的?

對這些江湖上的老陰逼,王角現在都是提防的很,有一個算一個,都當是各種算計隱藏在身後。

他揣著小心端著謹慎,跟個應聲蟲似的,卻是不摻和韶州人內部的對噴亂罵。

「馮經理,一起吃牛丸啊。」

「好!」

王角眼珠子一轉,喊了一聲馮令頵,倒不是說他不給張雪岩面子,而是他現在孤家寡人一個,越混亂越好,越混亂對他越有利。

鬼知道這個姓張的是不是變態殺手,反正堂堂「征事郎」就這副打扮,說他是老年變態沒錯吧。

而且就張雪岩這健美的身形,比利‧海靈頓過來一比都是差了不少,要是張雪岩把頭發弄成錢老大那樣的鹵蛋,還真是有點兒龜仙人變身的感覺。

听到王角喊馮令頵,張雪岩笑了笑,瞥了他一眼,然後道︰「小王啊,你這江湖經驗還可以,錢老三對你不錯。」

「先生對我是挺好的。」

在張雪岩看來,王角的各種小動作,應該就是師承錢鏢,可惜,小聰明啊。

「叔文這個孩子秉性是不差的,嫉惡如仇,稱王稱霸是不行,但跟人合伙做事,還是靠得住的。」

「這……革命的事情,晚輩膽子不大,先生也是朝廷心月復、國家忠臣,‘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這才是正道……」

「錢鏢就教你這個?」

眉頭微皺,張雪岩頓時不信,「老夫一直懷疑,當年北蒼省征稅大案鬧得那麼荒唐,是錢老三有意遮遮掩掩某些事情。一度懷疑他想要造反,現在想想,真要是造反,他在獅駝嶺早就干了,對不對?」

「呃……造、造反?!」

王角一臉震驚,「張先生!可不能這麼說啊!我先生可是會稽錢氏,對朝廷,對國家,那是忠心耿耿啊。錢家怎麼可能造反?錢家不可能造反!張先生,可不能血口噴人吶!」

「叼你老母的,你之前要是不在火車站拿槍指著老夫的佷兒,老夫差點就信你現在的表現了。嘿,難怪錢鏢收你為徒……」

模了一把花白的胡須,這胡子打理得很好,就是比較長,而且很硬。

更牛逼的是,王角看得出來,這老東西的胡子,不是自然卷,而是燙過的。

這什麼狗屁操作?!

乍一看,眼鏡兒換成了墨鏡,可不就是恩格斯?!

也就是恩導師的體格兒差了一些,再加上眼神也沒有張雪岩來得剽悍,這老頭子的眼神,硬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看誰誰都是傻叉,就他最牛逼。

那種狂傲,又並非是針對誰的狂,也不是針對誰的傲。

反而很平等,因為張雪岩的架勢,就是那種︰老夫也不是有意針對誰,反正你們都是傻叉,見了這麼牛逼的老夫,你們只需要提供掌聲……

感覺很糟糕,可也沒有讓人不爽。

馮令頵原本心頭一團怒火不得釋放,但這會兒听了張雪岩的話,猛地一個激靈,打量著王角的背影,心中暗忖︰張老三這話,難不成是說給我听的?是了,這姓王的小子不簡單,跟京城的名角兒一般,最是會演,眼下怕不是都是裝出來的。

如是想著,馮令頵原本就大的腦袋,這會兒顯得更大了。

「張先生,晚輩可從來都是堂堂正正的,張先生雖然是老前輩,但也不能亂說啊。」

「你就編吧。」

張雪岩懶得多廢話,根本不和王角扯這個真真假假,他認定了如何,那就是如何,王角爭辯也好,不爭辯也罷,他壓根就不在意。

此刻,張雪岩想起了什麼,對王角道︰「對了,如果你遇到了危險,實在是躲不過去,就來找老夫。記住,是找老夫,不是找‘始興縣伯府’,有區別的。」

「啊?!張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始興縣伯府’不敢招惹馮家的,懂?」

一臉不屑的張雪岩說罷,拍了拍胸大肌,「但老夫就不怕,馮家又如何?是馮家家主腦袋青銅澆築的?一顆開花彈,該成肉醬,還是要成肉醬。」

「……」

「江湖上的規矩,有時候呢,沒什麼卵用的。」

張雪岩語重心長地看著王角,「老夫很看好你啊小王,你畢竟比叔文要強,是去洛陽大學,他在南昌念得書,差了不少。我是希望你跟叔文打好關系,將來發達了,‘苟富貴,勿相忘’。」

「……」

尼瑪,這糟老頭子怎麼比錢老漢還要惡心?!

完全不管別人到底怎麼想的,就一個人自顧自的在那里逼逼個不停。

可還別說,張雪岩這一通胡說八道,還真是讓王角覺得應該是靠譜的,本能、直覺、理性,都讓他覺得這個糟老頭子,應該問題不大。

甚至王角覺得,這老東西會不會是錢老漢那個「傳火老變態」的戰友?

萬一這老東西也是「老年傳火俱樂部」的會員,那「大頭狗」的兒子馮延魯,也挺倒霉的啊。

一時間,王角竟然有點兒想見見馮延魯這位大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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