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9 萬事不決紀先生

作者︰鯊魚禪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難怪會有魔幻現實主義文學這個流派誕生啊。」

繼續翻閱江東行省、帝國直轄蘇州等地的報紙,王角相當的感慨,穿越前作為一個文科生,文學史還是要學的。

只是當時在本科階段,王角自己的學習目的,從來不是學到什麼知識內涵,而是雙證到手、天下大吉。

當然後續當保安是個意外。

後續從一個保安崗位到下一個保安崗位,那是一個意外接著另外一個意外。

而現在,王角終于明白「魔幻現實主義」是需要社會基礎的,只有社會魔幻了,才能誕生那樣的作品。

空想的作品,是無根之萍。

創作都是有現實基礎。

手中的每一份江東行省、直轄蘇州的報紙,都是歌舞升平,頭版頭條除開官報還報道一些天下大事,其余的皆是一些娛樂類、生活類的搶眼球故事。

哪個歌星要在哪個歌廳開個人演唱會,哪個大明星會在杭州搞個見面會……

這種既視感,仿佛一堆的「**樂」從眼前飄過。

甚至,一些大型的娛樂報紙,竟然宛若連載一樣,連續四期都是在說某個豪門浪蕩子的離婚案。

其中涉及到的妻妾、外室、紅顏知己不計其數,豪門宮斗在編輯的筆下,簡直是跌宕起伏。

又或者是某個比「甫里先生」差不少,但是比大多數權貴都要威風的大人物留下了多少多少遺產,「九龍相爭」那都是好的,家族三十幾個子嗣爭奪,背後又有各個州縣的地方大佬支持,數十億的資產宛若一座「金銀島」。

若是不在湖南,若是王角自己身處杭州,大抵上,他也覺得生活麼,也就是這點樂子了。

然而他在衡州,他在湖南,一出門,都是身上現金都沒幾個的普通百姓。

雖然不至于篳路藍縷,但日子並不好過,宣傳部每天都會開宣講會,更多的人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是來之不易的,且是極為危險的。

最強大的敵人,還沒有面對,眼下的太平,只是暫時的。

這里的報紙,只會說新修水利的規模有多大,新蓋了多少鋼廠,新開發了多少個礦,糧食增產多少……

安定人心的東西,更多一些。

王角自己也承認,只以結果論,江東的「**樂」新聞內容,跟江西的「喜迎豐收」,並無區別。

都是安定地方的人心。

只是江西這邊是現實主義,江東……魔幻現實主義。

「這就是‘壟斷資本主義’啊。」

模了模腦袋,王角以前覺得晦澀的玩意兒,現在真是通透無比。

沒辦法,隔著書本哪有親身感受來得刺激……

盡管忿忿不平,但這一份忿忿不平,還是要壓下去的,他作為「勞人黨」的最高領袖,以及「大唐人民革命軍」的締造者,忿忿不平不是不可以有,但不可以一直忿忿不平。

所以,王角更多時候,都是通過刊登文章來傳遞情緒。

並非是發泄情緒,而是讓更多的人共鳴,並且進一步讓人絕大多數的人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憤懣不已,又為何想要和「王委員長」一樣意難平。

江東的歌舞升平,至少此時此刻,賺一些稿費,大約也能安慰一下自己。

想當初,自己在殺龍港琢磨著搞錢的時候,就是想著混吃等死,月兌離街頭底層的苦悶。

攀上錢老漢這條金大腿之後,他真是高興到不行,穿越前的人生實在是宛若牛馬,而有了錢老漢,有了蕭溫,有了耶律阿保機,什麼狗屁過往人生,浮雲,都是浮雲。

有一黑一,哪怕是現在,王角最懷念的,也是那一段時間。

真是太爽了。

背後有靠山,被我有嬌氣,自己還是大考狀頭,還是一個省份歷史上的第一個,就這個配置,浪上七十年都沒問題。

「我也挺賤的。」

將報紙疊了起來,整個人向後一靠,眼神毫無焦點地看著天花板,其實也沒有天花板,這里是平房,一抬頭就能看到各種交錯的大梁、椽子,還有不算密集的蜘蛛網。

放空了腦子許久,王角攤開信紙,然後拿起一支鋼筆,在上面寫了起來。

「……江東、河南的發達,其實是‘壟斷資本主義’的一個反映,掌握壟斷資本的權貴,讓自己所處的社會環境,形成了一種高度發達的狀態。然而,在江東、河南之外,這種發達是很容易粉碎的,甚至,有些地方直接就還是保持著落後、欠發達。其中的一個重要表現形式,其實是壟斷資本的實際掌控著們,跟絕大多數的勞苦大眾,形成了事實上的生殖隔離。簡而言之,這已經是兩種不同的生物,倘使我們最廣大的人民群眾還是人類的話,那麼,這些壟斷資本,或者說地方壟斷寡頭們,就是‘陸地神仙’‘在世神明’。人神隔離,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我們普通人向往神祇一樣的生活,這是正常的,正如古代的的帝王們,也是要追求長生的,這是很正常的需求表現。但是,絕大多數普通人,究其一生,也不可能達到那樣的程度,說到底,這不是勞苦大眾可以通過勞動,通過堅持可以獲得的發達福祉,這需要更多的剩余價值,也就是只能通過剝削,且是大量的剝削,才能做到這一點……」

「……我們不難看出,想要達到那樣的生活,想要共同擁抱發達,光靠‘壟斷資本主義’是不行的,神明不賞賜的,凡人不可以有。那末,我們只能想辦法,讓更多的人,掌握神通。而這個神通,便是分配的權力,也就是社會資源配置的權力。神明的權力,其神秘、強大、不可窺視,在古人口中,便是‘社稷神器,豈能假于他人之手’。我們要做的,就是將‘社稷神器’,搶過來,奪過來,將神明打倒,使其萬劫不復……」

洋洋灑灑寫了很多,王角原本想要署名「玉用」,尋思了一下,索性就以「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紀先生」為筆名,讓花見羞去校對。

通篇只有大白話,高深的東西並沒有,但宣傳部的人卻是看得懂的。

這篇文章不僅僅是給自己人看的,也是給敵人看的。

不說大白話,也怕敵方看不懂。

看得懂,那自然是最好的。

萬事不決「紀先生」,這也是最好的。

王角原本想要用「帝國主義」這樣詞語,但終究是不適合。

貞觀紀元只是貞觀紀元。

文章在武漢也是可以發表的,舒甲在應對張枸的「堡壘政策」同時,張枸也在跟武漢的「本家」商討結盟一事。

五百年前是一家,但張枸是張枸,老祖宗張德是張德,張德要是想要黑他的錢,該弄死老祖宗的時候,絕不猶豫。

「這紀先生可真會攪合,完了唄,完犢子了都。這文章一出來,武漢指定沒‘勞人黨’好果子吃。」

「鈞座,您現在還管那家伙干啥?您現在已經是‘湘北保安師’的師長,而且漢陽的張先生,那也金條到了位。咱們不管這些個,弟兄們就尋思著,再加把勁,把鈞座您吶,頂成個軍長。」

「你小子都喊我‘鈞座’了,我咋滴也是個軍長啊。」

「這不是還沒編制麼,嘿嘿……」

副官在那些傻笑著,眼神卻是難掩激動,一眨眼的功夫,現如今張枸已經是「剿匪理論專家」,就這個六月,已經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江都方面會專門成立一個「剿匪總辦公室」,在這個「剿匪總辦公室」之下,還會設置各個分辦公室。

以行省、直轄州府、都護府等行政區域為單位。

總之,多出來幾十個正六品沒問題,十幾個從五品,再加上若干正五品,那真是官帽子大派發。

按照朝廷慣例,除開湖北特別行省,其余行省的人事,那都是關系到位,官帽干廢。

掐指一算,巧立名目怎麼地也得撈個大幾百萬吧。

反正跟著張枸的大頭兵們也不傻,這光景,那是趕上好時候啦。

老大哥旅長是「剿匪專家」,他們不是專家,那起碼……也是個「剿匪小能手」吧?

如今「勞人黨」的輿論陣地還在擴張,有一說一,內心還是有些忐忑的。

就這光景,那個什麼「紀先生」,又搞了一出搶奪「社稷神器」的輿論攻勢,能不讓人害怕麼?

尤其是別人說要染指「社稷神器」,那都是反賊,是竊國大盜,是王莽附體,是活曹操。

可這「勞人黨」一開口,什麼亂七八糟的「革命進步人士」就跳了出來,尤其是那些文化流氓們,逮著個機會可算是讓他們表演了。

原本是名利場中的失意者,可現在趕時髦跟著「勞人黨」鬧革命,頓時又成了文化界的翹楚。

都是人中龍鳳,都是響當當的進步人士。

大頭兵們鬧不懂這些個內在道理,可他們見識過臭不要臉的玩意兒啊,就懂一個事情,這些個東西,跟他們大頭兵一樣,盡指著混口飯吃呢。

所以這光景趕趟子拍張枸的馬屁,那也是想著張枸趕緊升官。

跟舒甲在這兒耗著干仗,那不是有病麼。

「我現在呢,算是撈著個師長當當,不過想要再挪挪,把司令的帽子戴穩了,還得在臨湘這里想轍。」

「鈞座,那漢陽那邊……」

「咱們在這兒撈著錢了,那不得給弟兄們整兩套像樣的家伙什?」

「這武漢人真就敞開了賣?」

「那不咋滴?就前幾天那文章,就這紀先生的,‘壟斷資本主義’,六個字,夠他們折騰的了。你還別說,這好使,我呀,也讓人偷偷地印了一些去發。」

張枸一臉的雞賊,他又不是傻的,武漢那邊現在忙著滅火呢,唯恐底下出蛾子,這幾天臨漳山還開始了「抓學風」的運動,畢竟紀先生是在這里讀的預科不是?

現如今只要不是失心瘋的,也會明白「壟斷資本主義」是一種制度,也涵蓋了思想、權術、組織等等。

但這些都是細枝末節,重頭戲在于「紀先生」說要搶奪「社稷神器」。

原本壟斷寡頭們的少數發達,少數優越,不是要直接砸爛,而是讓更多的人,至少也能嘗嘗味道。

怎麼嘗?

把原本被少數人擁有的社會資源,更廣泛地分配給更廣大的普通人。

不同社會階層的人,自然會有不同層次的宣傳,最底層,尤其是那些失地農民,想要的就是「耕者有其田」,這是自古以來的樸素觀念。

到了小農、自耕農或者佃農,那麼「減租減息」,就很有吸引力。

到了工人和普通市民階層,那麼「就業保障」「社會福利」,就是一種很急切的需求。

小有產者有小有產者的宣傳方式,無產者有無產者的宣傳方式,但大體上,都是從分配、再分配著手。

唯有在知識分子那里,才會闡述生產力、生產關系、生產工具的聯系。

作為一個帶著點野心的大頭兵,張枸可不是文盲,莽夫形象只是形象,彎彎繞繞都是懂的。

借著「勞人黨」的這一陣風,如今成了正式編制的師長,只要在「湘北保安師」被打散之前,順利在某個「剿匪辦公室」中混個一官半職,那短期的目標,也就達成了。

多的,還指望什麼呢。

張枸盤算著,這一波輿論攻防的余波,像他這樣的人,絕對是地方寡頭們拉攏的重點對象。

只要手底下的弟兄都能升官,那自己的實力肯定是只增不減。

「生逢亂世,不擁兵自重……那還是人嗎?」

說罷,張枸又道,「你叫個機靈點的弟兄,隔三差五就去衡陽、長沙買報紙,完事兒之後呢,回一趟老家,都操練起來。」

「回東北啊?這都好幾千里路呢。鈞座,咱們在湖南,關老家啥事兒啊?」

「見好就收,該撤的時候就得撤。‘堡壘政策’我的提的,誰要摘果子,誰就得掏錢。咱們呢,再跟人家好聚好散,江湖山高路遠嘛。」

「那回老家咋整?」

「你彪啊,擱老家也幫著宣傳‘壟斷資本主義’啊。不嚇唬城里的老爺,咱們怎麼回老家當新的老爺?」

瞪了一樣副官,張枸又接著道,「我估模著呢,火候也差不多了。‘勞人黨’真要是跟咱們玩命,就臨湘縣,你守得了幾天?」

「往碉堡里一貓,十天半個月,那還是輕輕松松的。」

「十天半個月過後呢?」

「過後?那總不能本地人裝瞎吧。」

「那你說為什麼不能?」

張枸不屑地撇撇嘴,然後道,「記著,人離鄉賤,咱們到底是外地人。回老家,才能辦大事兒!抓緊,老家鬧騰起來,咱們回去,那才叫‘不忘本’,那才能讓人記著咱們的好。」

「鄉里鄉親的,咋听著這麼別扭呢。」

「嘿你小子……那要是以前看上的大姑娘大小姐,咱們這樣一回去,那不還是屁也沒?可要是鬧騰起來了,老爺們都害怕,那才能撿著便宜。湖北湖南那是狼多肉少啊,殺出來太不容易了,你看驢日的馬景,他可是正經的師長啊。咱們能跟他比?」

「哎!鈞座,你放心,弟兄們都听您的,鐵定跟著您走!」

「趕緊的!」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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