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 無形的正義力量

作者︰鯊魚禪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衡陽的「社會進步人士座談會」剛一結束,郭威就派了電報過來,表示關于這件事情,他有意見。

此時南昌的情況其實相對要緊,郭威身為最高軍事長官,並不應該離開。

然而王角還是答應了郭威的請求。

在長沙的報紙開始報道張格代表河北省開始堅決反對「勞人黨」的時候,于人心惶惶之際,郭威抵達了衡陽。

「老爺,除惡務盡啊。」

「怎麼個除法?」

「就算不殺光他們,至少也要讓他們不能好過。該勞動改造的勞動改造,該服刑的服刑。怎麼可以再招攬安撫呢?」

「這是你個人的意見,還是部隊上都有這樣的想法?」

「有些曾經吃過大苦頭的戰士想不通,像黃圖這樣的人,如果還加以重用,很打擊戰士們的士氣。」

「那就要解釋清楚。」

王角嘆了口氣,「誰不想除惡務盡呢?誰不想把作威作福的人都打倒呢?我們現在在江西、湖南的治理區內,的確是形成了絕對優勢,但是在長江以南廣泛地區,還是弱小的,更不要說跟整個朝廷比。所以,窮凶極惡的,我們毫不猶豫地消滅,群眾拍手稱快,這是應該的。可是類似黃圖這種原本在職位上不過是尸位素餐的家伙,他們即便有惡,卻也不是首惡,更沒有直接的惡。要是將他們也全部打擊下去,最終一定是會擴大化的,到時候,柳璨要不要消滅?難不成就是要亮明態度,我們跟朝廷中的任何一個官吏,都是勢不兩立?」

「老爺,我知道,團結大多數,爭取大多數,這樣才能發展壯大。可是,有些騎在人頭上拉屎拉尿幾十年的,不但沒有受懲罰,反而還能逍遙自在,這怎能說得過去呢?」

「哪有逍遙自在的說法,不合理的剝削收入,都是要充公的。你當抄家是假的麼?你不能只看到他們人沒事兒,要看到他們的權力、財產,有沒有損失。如果黃圖還是家中萬畝良田,那自然是沒話講,是我王角處事不公。但現在黃圖也好,黃片也罷,以前撈的都加倍吐了出來,唯恐我下手,這些吐出來的,難道就是用不上的廢物?還不是要轉化為軍需,轉化為物資?」

「衡州籍貫的戰士,只怕還是想不通。」

「想不通也要想,發工資的時候要解釋,開會的時候也要解釋,你是軍隊的政治代表,這個工作,本來就是你的。‘戰士委員會’的作用,就是將最高層的決策,以最簡單的方式傳達到一線戰士。他們領會了精神,明白了良苦用心,戰斗才會更明確。」

王角看著郭威,語重心長地說道,「你不會只是一個軍長,你的軍事才能是有目共睹的,是甘正我投胎幾輩子都比不上的天賦才能。但我們現階段,還是不能夠軍事和政治分家,還是要以政治路線為指導。所以,你既是軍長,也是軍隊的政治代表。戰士們想不通,你就要讓他們想通。難不成你是要做傳統的軍頭,搞‘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的那一套?」

「唉……」

嘆了口氣,郭威攥著拳頭恨恨然道,「就是不甘心。」

「不要局限于一時,要大膽一點,也要對自己有信心一點。要相信‘為民請命’是正確的,是可以實現的。我們如果三五年內都死了,也不怕這條路就斷了。我們這幾萬條破槍,可不是什麼‘近衛軍’,也不是什麼保皇黨,更不是‘安陵散人’。和他們不一樣,我們這幾萬條破槍要是沉了揚子江,至少這揚子江兩岸的老百姓,日子比以前要好過的多。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

郭威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說到底,還是我不像老爺這麼有信心,我生怕身死功滅。想著趁現在還活著,能殺幾個是幾個,總歸是不虧的。將來的事情,我不敢想,不敢像老爺這樣底氣十足……」

「我其實並沒有任何底氣。」

看著郭威,王角神情很平靜,「現在的一切,都不是我能預料到的。我所做的一切,只有一個基準,不符合我認知的就否決掉,只參考成功經驗。我並沒有任何領導才能,不管是軍事上的,還是政治上的。當然,委員長這個位子坐久了,該有的調門也是有了,但那不是才能,只是‘唯手熟爾’。」

「……」

最無語的就是這個,郭威覺得自家老爺就是這種迷之自信最牛逼。

然而王角並沒有騙郭威,王角的的確確只會做判斷題,他只知道哪一種事物不行,並不知道哪一種事物行。

不管是政治綱領還是發展路線,他並沒有成體系,他能做的,依然只是二選一或者多選一,照貓畫虎是不對的,但是在這個時代中,在貞觀紀元之中,哪怕是照貓畫虎,至少畫出來的,已經是一頭猛獸,而不是家寵。

「戰士們已經明白什麼叫團結大多數,也知道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他們並不是愚蠢的,更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情緒上的事情,需要考理性來克服。如果能克服,這樣的戰士,不僅僅是優秀的,而且是堅定的。如果有一天大多數的戰士,都能做到這一點,那麼,我們的部隊,就不僅僅是有思想,更是有了靈魂。」

抬手拍了拍郭威的肩膀,「還需努力啊,郭威同志。」

「是!老……首長!」

敬了個禮,郭威神情肅然,他知道,王角現在需要幫助,也需要支持,這種幫助和支持,是無法從甘正我那里獲得的,遠方的紀天霞先生,也無法給予。

此時此刻,只有一個人可以讓王角信任,便是他郭威。

欠王角幾條命的郭威。

……

郭威來得匆匆,去得也匆匆,沒人知道郭軍長是來干嘛的,總計江湖傳說,就是緊急軍情。

剛好長沙的報紙來了那麼一出河北省的報道,便是有人猜測,「湘義軍」恐怕要有大動作。

然而持續到三月底,春耕都基本完事兒了,屁事沒有。

陸陸續續的,只是在宮亭湖沿岸修建了「鄱陽湖農場」。

這些農場就是安置難民用的,「鄱陽湖農場」不是一個農場,而是幾十個農場同時開工,傳統的「以工代賑」也有,主要是修建鄱陽湖大堤,在「宮亭湖」水面修建水上石橋,然後開采沿岸山石。

第一個月就設置了十七處采石場,湖南這里生產的火藥,原本有些生產過剩,半個月不到,直接從生產過剩變成生產緊張。

整個接收難民的工作,因為規模空前龐大,還涉及到跨省跨州跨江作業,直接導致江北的中央軍大營將原本的演習都取消了。

工程規模實在是太大,大到中央軍的偵查部隊反饋回去的情報,讓江北大營方面認為是扯淡。

可幾次核實的結果,都是「沿湖數百里連營」,這讓中央軍的下級軍官頓時沒了作戰的意願,情緒上十分抵觸,甚至個別帶有爵位的低級軍官,還組織了下級軍官前往軍部抗議。

不義之戰對傳統軍隊的士兵們而言,並沒有太大的概念,當兵吃皇糧,這是他們最基礎認知,受過一定的教育之後,才會有榮辱家國的概念,再進一步,才是自我價值的實現。

而軍官們不同,他們的榮譽感是強烈的,也有了比普通大頭兵強烈得多的價值認識,所以,當作戰室發出來的演習區域是「彭蠡湖」的時候,他們也知道,可能是假戲真做,偷襲郭威一把。

可當「彭蠡湖」也就是鄱陽湖傳來的消息如此夸張,強烈的羞恥心,壓倒了建功立業升官發財的念頭,或許還有人想著升官發財光宗耀祖,但是,在為數不少的軍官同僚們都以此為恥的時候,他們也只能隨大流。

遠在湖南的王角,並不知道揚子江的北岸發生了什麼,在南昌休整的郭威,也在忙于強調政治紀律性,他耐住性子強壓情緒跟戰士們進一步解釋「社會進步人士座談會」的意義同時,也不知曉在無意中,錯過了一場可能會爆發的劇烈武裝沖突。

春耕,鄱陽湖的灘涂地,修了堤壩抽水清淤之後,便是合格的水稻田。

江淮省逃難過來的普通百姓,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陸陸續續還是死了人,死于營養不良,死于疾病,死于饑餓帶來的後遺癥,死于吃人的後遺癥,總之還是死了人,每天都在死。

或許是皇唐天朝最大的火葬場,就建立在了「鄱陽湖第一農場」。

難民們對于焚燒尸體是麻木的,甚至可能還會下意識地吞咽口水,但是對于本地人來說,這是個熱鬧。

好在沒有發生土地所有的沖突,原因倒也簡單,環鄱陽湖有著大量的荒地,這些荒地原本是非常優質的水稻田,但地主卻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豪門大戶。

因為「湘義軍」的到來,地變成了公家的,集體所有,于是分起來就格外的輕松。

再加上大量的「草原」、灘涂改造,新增耕地總面積是超過一百二十萬畝的,養活源源不斷船運而來的流民難民,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和江淮省的情況不一樣,「勞人黨」即便不抽稅,光黨產耕地的糧食產出,就足以支撐「勞人黨」的兩省部門運轉,還有剩余支援外省的支部。

到四月初二的時候,王角也收到了中央軍江北大營內部發生的情況,盡管兵部到江北大營都進行了情報管制,但還是透風了出來。

王角並沒有感覺後怕,對于此事,他直接當沒有發生過。

無論朝廷的中央軍到底要怎麼行動,「勞人黨」的武裝力量壯大、改編,都是正在進行時。

除開「五槍隊」的整編之外,蕭願在江西的各個城市,都順利建設起了「兵站」,這些「兵站」並非是執行強制征兵,而是自願入伍原則。

實際上在類似豫章縣這樣的城市,城市青年從厭惡行伍到願意了解「勞人黨」政策,都是經歷過滌蕩起伏心路歷程的。

在一無所知階段,「勞人黨」的部隊和朝廷的地方軍到底有什麼區別,他們沒有渠道也沒有能力去分辨。

到了有所了解階段,因為朝廷體制的宣傳,對「妖魔化」後的「湘義軍」是揣著恐懼的。

而隨著發現「湘義軍」沒有朝廷地方軍那麼爛的時候,便開始了深入了解。

那些城市底層中的青年,為了生存,或者為了一口氣,亦或是為了理想,都願意加入到「湘義軍」,願意成為底層革命的一份子。

這時候的自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所以,蕭願在主持廣泛征兵的同時,還要依靠郭威建立政治審核制度,不是因為吃飽了撐的,而是既要防止滲透,也要篩選兵員。

在貞觀三百零四年,「勞人黨」治下的老百姓,根本不需要強征,都是自發的踴躍參軍。

尤其是當他們听說中央軍差點就要通過演習進入鄱陽湖的時候,參軍的熱情,瞬間迸發到了一個高度。

男女老少都在害怕,害怕「湘義軍」的兵力不夠,害怕「勞人黨」因為兵力不足吃虧。

這是一種前所未見的景象,以至于柳璨拼著車馬勞頓,也親自去了一趟江西考察。

踴躍參軍,這種事情他幾十年沒見過,也沒有听說過。

一百多年前倒是說有,但那都是書本上的故事,他不曾親見。

而這一次,柳璨很興奮,他甚至有了極大的把握,只要再有兩三年的時間,江南地區不可能有可以抗衡「勞人黨」的力量。

「照之公此行,可有指教?」

陪同柳璨的蕭願吃不準這老上級的心思,柳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他畢竟也不是王角肚子里的蛔蟲,自然不知道王角跟柳璨到底有什麼默契。

「惟恭啊。」

「還請照之公賜教。」

「賜教談不上,老夫哪有資格賜教。」柳璨擺了擺手,看著熱火朝天的工地,很是感慨地說道,「這些人,去年甚至是上個月,可能還在江淮宛若行尸走肉,現如今,卻是變了個模樣。惟恭啊,你趕上了好時候。」

意味深長,十分感慨。

柳璨對王角說的那句「我生君未生」,並非只是為了恭維,的的確確有著遺憾。

「照之公,委員長曾經開會時說過一句話,願深以為然。」

「噢?」

「舊社會,把人變成鬼。」

「唔……」

听聞此言,柳璨微微點頭,拂須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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