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 問張三

作者︰鯊魚禪師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搞我心態?!

這就是要搞我心態是吧?!

王角出離地憤怒了,一張嘴就是讓他成為什麼秦蒻蘭的男人,他都沒有見過秦蒻蘭,又不知道長得好不好看,起碼得先看過啊。

「小王,老夫我也不瞞你,‘斧頭幫’是‘漁樵耕讀’四個老派行會的分支。明面上成立也就幾年,實際上還是有點實力的。」

翹著二郎腿的張雪岩居然從桌上模了一包煙,抖了一根出來,拋給了王角。

「我不抽煙。」

「……」

張三爺有點尷尬,想了想,還是把煙重新拍回了桌子,砸了咂嘴,大概還是覺得嘴里沒東西有點別扭,于是又喝了一口茶,這一回,則是把茶葉也含在了嘴里,苦滋滋的味道,讓他舒服了許多。

「當年打倒‘五姓七望’,不全是‘廣交會’‘漢陽造’出力,‘漁樵耕讀’這樣的底層,是出了大力的。當然了,吃肉這種事情,自來就是‘狡兔死,走狗烹’,對不對?」

「……」

一臉懵逼的王角,壓根兒都沒听明白這個老家伙在叨逼什麼,說了半天的「漁樵耕讀」,他知道個鳥啊。

錢老漢壓根就沒提過。

如果錢老漢沒提過,那就是錢老漢瞧不上。

錢老漢瞧不上的,都是菜雞、弱雞。

不過現在王角也明白了,錢老漢瞧不上,那是錢老漢自己有實力,而且錢老漢也有想法的,現在鬧出來這麼大的動靜,他總算有點看懂,錢老漢明明是會稽錢氏的人,卻蟄伏在南海。

說好听點叫「閑雲野鶴」,說不好听點就是「發配邊疆」。

但不管怎麼說,從錢老漢這種「天生反骨」動不動就要「傳火」的精神狀態來看,南海要沖的動蕩之地,反而是他的天堂。

不動則已,一動,當真是驚天動地。

天高皇帝遠的特點,現在瞬間就爆發了出來,僅僅是一條「武廣線」的中斷,地方沖突直接爆發到了局部內戰的邊緣。

這可不是危言聳听、杞人憂天,盡管大小老婆都不在身邊,憑借現在的氣氛,還有唐州長的行為,王角也能看得出來,老唐這個家伙,在做兩手準備。

中央要是把這個局面控制住了,他就是韶州有功之臣,決定的朝廷心月復。

可中央要是玩月兌,甚至失控,就韶州現在的局面,唐州長隨時可以拉起五千人的隊伍。

有沒有「始興縣伯府」和「李公館」的支持,都一樣。

在韶州一畝三分地上,他就是最大,他就是「中央」。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換成一般的寒門家庭出身,說許還會跟張家、李家、徐家等等韶州本地豪門聯合啊什麼的,但老唐本身就是豪門,行事自然是大相徑庭。

拿著韶關,卡著「武廣線」,收過路費就能收到手軟。

局面只要惡劣,他就跟拉起隊伍當割據軍閥,需要壓力嗎?不需要。

身為朝廷命官,保境安民是他的天然使命。

他光榮。

以小見大,王角穿越前的金牌保安,那也不是白當的。

當掃地大媽都開始討論哪支股票一定漲的時候,這尼瑪不埋雷有鬼?!

唐烎這樣的朝廷命官,一州之長,干的事情已經如此的離譜,更何況是正牌的反賊,職業的亂黨?

他們只會更激進啊。

當南海諸省出現這麼大的亂子,別說是亂黨了,野心家們誰會干看著?

這時候不推波助瀾,可不就是晚了?

必須把事情搞得雞犬不寧。

僅從這個思路去考慮,王角就得承認,錢老漢固然是在蚍蜉撼樹,但他的切入點,絕對沒問題。

技術代差就不算什麼,有魚雷又如何?有火箭炮又如何?這算個事兒?

只要有人,時機到了,火候到了,魚雷也好,火箭炮也罷,都是自己的。

一時間,王角甚至覺得,錢老漢是不是一直在等待某個機會,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自己的火焰,熊熊燃燒的機會。

在這個機會面前,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拿來犧牲的。

包括王角這個學生,這個關門弟子。

「張先生。」

王角突然喊了一聲張雪岩。

「怎麼?‘假夫妻’也行的,傳一點緋聞出來,讓南昌那邊知道有你這麼一個人就行了,你沒有損失啊。」

「不是,張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噢?」

張雪岩一愣,倒是沒想到,王角居然壓根不在意「斧頭幫」的幫主位置,這讓他有點意外,但凡了解一下「斧頭幫」,就知道它的重要性,別說是南昌城了,半個江西,甚至還有一部分江東地區,那些開廠開店的老板,誰不小心翼翼應對?

江湖上的勢力,各種「香堂會水」,都是權貴養的狗。

有白手套,就有黑手套。

而「漁樵耕讀」,是不一樣的。

他們不是誰的狗,他們是有宗旨的,也有理想,也有傳播的理念。

或許達不到「墨家」那般的社會地位,但一個有理想有理念的組織,本身就難能可貴。

轉型一下,就是破壞力很強的邪教;再轉型一下,也能成為朝廷的恐怖爪牙。

欽定征稅司衙門,現在的皇唐天朝稅務總局,同樣也是如此,只是實力更強,組織架構更龐大。

「張先生,你跟我先生,以前打得交道多嗎?」

「嗯?!」

王角的這一問,張雪岩直接被問住了。

「嗯……」

張雪岩模了模頭,然後又拿起桌上被拍扁的那包煙,抖了抖,沒有抖出來,這才用粗大的手指,將煙盒撕開,捻了一支煙出來,叼在嘴上,卻沒有點上。

「要說出身。」

張雪岩眼神迷離,看著門外,「會稽錢氏,要比我們曲江張氏,強得多。不是一個級別的,你懂我意思嗎?」

「明白。」

「看來你沒有明白。」

找了找火柴,擦燃之後,遲遲沒有點煙,張雪岩沉吟了一會兒,「打個比方,會稽錢氏在二戰之前,其實蟄伏了幾十年小一百年,差不多三代人。」

「然後現在,錢再度成為帝國的稅務系統大檔頭!」

「而曾經的‘五姓七望’,早就被拆分了,根本沒有希望起來。南海四大家族雖然很強,也的確比我們張家強,但其實威懾力,也就那樣。老唐你也看到了,根本不怕,他一個韶州州長而已。」

「人們常說底蘊,什麼叫底蘊?這就是底蘊。至于什麼清河崔氏、博陵崔氏,早就完蛋了。現在決定實力的,就是誰掌握更多的非農人口。會稽錢氏雖然不是江東最強,但一直排名靠前,帝國中真正不顯山不露水的巨頭。」

「張先生,不是有句話叫‘樹大招風’嗎?」

王角眉頭一皺,「還有一句話叫‘出頭的櫞子先爛’?」

「哈哈哈哈哈哈……」

張雪岩听得有趣,甩了甩手中燃了又滅的火柴梗,「你說的的確很對,但誰告訴你宣傳出來的實力,就是全部的實力?眼見為實這句話,本身就不是事實。」

王角一愣,頓時明白了張雪岩意有所指,會稽錢氏的呲牙咧嘴,或許本身就是一種保護?

不過這不是保護色,而是虎斑紋,誰看見了都得忌憚,趕緊繞道。

這是本能。

而「南海四大家族」這個概念,又是怎麼起來的呢?

依然是宣傳,而同樣的,也是感同身受。

畢竟,稅務這種事情,雖然每天都在打交道,可真正直面的人,還是很少很少,它看不見模不著,就有了疏離感。

而「南海四大家族」帶來的龐大壓迫力,真的是讓人窒息。

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柴米油鹽……

當一個廣州人,開門出去看到的一切,都跟「南海四大家族」有關的時候,他不會去想到這個稅那個稅的龐大、恐怖。

這也是本能。

「你首先要明白一件事情,會稽錢氏,很強,也很龐大。」

張雪岩說罷,又抖了一根火柴出來,這次終于擦燃點上,然後眯著眼楮享受了一口煙草的味道,這才接著說道,「但是,這個世界上呢,哪有什麼鐵板一塊的勢力,對不對?真要是有,那還有什麼漢皇稱霸?直接始皇帝萬世一系就行了啊。對不對?」

「這跟我先生有什麼關系呢?」

「以前呢,有一些傳說。」

夾著煙的張雪岩,低頭吐了個煙圈,是真的煙圈,這個老頭子,也不知道是帶著玩心還是如何,一個大大的煙圈,擴散開來,踫到了他的大腿,然後散成了一團。

啵滋……

又夾著煙抽了一口,張雪岩的情緒不高︰「我也只是听說,真假呢,只有錢老三自己知道。以前在河南都有傳言,錢老三親手做掉了他的二哥,一銃爆頭。現在大家也都這麼傳,不過根據我的判斷,可能真相不是如此。」

王角突然發現,張雪岩竟然一直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不停地繞啊繞,但繞歸繞,卻又是在回答的他的問題。

「我以前在河東上班,其實有一次翻過河東省的卷宗,發現過一個問題,張老三的二哥,很有可能是亂黨頭子。」

「嗯?!」

「你不要慌,這種事情很正常的。誰家沒有啊,人要有理想,年輕時候如果不想著拯救世界,那麼年紀大了,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

我不慌?!我能不慌嗎?!

我他媽現在超級慌好嗎?!

難不成錢老漢這種「傳火」的精神,是受了他親哥的影響?!

很有可能啊!

否則怎麼會這麼偏激?!

更恐怖的是,錢老漢擺明了跟錢老大過不去,那麼如果錢老二不是錢老漢干掉的,誰干掉的,答案不是呼之欲出嗎?!

之前在殺龍港,他就是那麼一想。

然而當真相接近想象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有點恐怖了。

「你真的不用慌,看看人家張子,幾百年前的人了,家里什麼人沒有?‘湖南三張’,都是不同凡響。該獻身的獻身,該投效的投效,有人要高官厚祿,也有人要一腔熱血。很正常的。」

「……」

听著張雪岩如此輕飄飄地說著,王角感覺這群神經病是真的沒救了。

他已經下定決心,隨後跑路,這里不是久留之地。

目前甭管局勢如何,離開嶺南省就是最正確的選擇。

「我們曲江張氏,其實也差不多,你當是押寶也好,兩頭下注也罷,總之,沒有鐵板一塊的。或許是有裝的,但裝能裝多久?裝一百年,假的也就成了真的。就好比‘始興縣伯’和‘南康縣男’,現在還能說鐵板一塊的一家嗎?不能吧。」

說著,張雪岩豎起了食指,「時間,檢驗一切。」

「張先生,你說這麼多,答非所問。」

「呵。」

張雪岩輕笑了一聲,倒也沒有對王角的無禮感覺有什麼不妥,而是繼續笑著說道,「我說這麼多,就是想告訴你,外面對你先生錢老三的判斷,可能問題很大。搞不好之前朝廷讓他去定稅,里面就有貓膩。」

「……」

「我覺得你先生是想要搞錢老大一把,現在錢在廣州大開殺戒,背黑鍋的還不是他,這會稽錢氏啊,算是得罪死了一幫人,我看是要吃點苦頭的。錢家看了看去,還是錢老三最陰,說不定會搞死錢。」

「……」

盡管思路是錯的,但是行為是對的。

還別說,錢老漢是真的挺想弄死他親大哥。

這就是世家豪門的風範嗎?

牛逼了我的師傅。

然而,王角心中感慨的,絕非是這些,而是他從曲江張氏的三老爺口中,明白了一個事情,他的先生錢老漢,恐怕比想象的,藏得還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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