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494節 若君上不王,則奈天下蒼生何!

進位唐王?

李洛看了文天祥一眼,心中有數,說道︰「文先生,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他相信,文天祥的回答一定不會讓他失望。

文天祥朗聲說道︰「回君上話,微臣以為,如今足以稱王,也該稱王收攬天下人心,鼓舞漢家士氣。倘若遲遲不稱王,天下人會誤解君上有降元投機之心。甚至,將唐國公和越國公混為一談!」

李洛聞言微微一笑,他知道文天祥必有後話。

果然文天祥繼續道︰「但,不能眼下就稱王!倒不是顧慮元廷攻打,因為君上稱不稱王,元廷都不會放過我唐。可若眼下稱王,有這件大事牽扯,那練兵和清鄉兩件要務,勢必會受到影響。」

「是以微臣以為。君上稱王,箭在弦上。但需要再等一段時日,應該在徹底穩固江南,打敗元軍圍攻之後,再進位唐王。如此一來,既不耽誤練兵清鄉,又能從容準備籌辦,還更能彰顯我唐威儀,天命眷顧。」

李洛听得不住頷首,他和文氏當真是君臣相契,文氏之言,也是他的意思。

所謂「緩稱王,廣積糧」當然有道理,但如果李洛照搬這套,那就是刻舟求劍,自尋死路。

現在不是元末群雄割據時期。那時元廷已經實力大降,只能誰出頭打誰,勉強維持朝廷體面,你不出頭,朝廷就裝作看不見。

可眼下元廷實力這麼強大,蕭隱等幾家義軍眼看就撐不住了,李洛就是不稱王,元廷一樣很快會堅決鎮壓,絕對不會因為李洛不稱王,就放一馬或者緩一緩。

李洛這樣的「叛臣」,比義軍更讓元廷痛恨,會因為他「低調」就手下留情?

扯淡。

在這種情況下,稱王反而會招攬人心,提振士氣,讓百姓看到唐王大旗和元廷分庭抗禮,看到李洛敢于爭天下。

倘若不稱王,那就是…你連王都不敢稱,莫不是想招安?心懷僥幸?不敢和蒙元撕破臉,還給自己留退路,企圖再當越國公麼?

這樣,不但民心沒了,就是唐軍軍心,也會大受影響。而元軍和反唐勢力會更加驕狂。

所謂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再要拒絕稱王,那真會影響大局,不是開玩笑。

當然,眼下就稱王,時機也不好。文天祥說的時間點,就是最佳方案了。

鄭思肖說道︰「君上,微臣以為,就定下一個吉日。七月九日,大吉。今日是五月初七,還有兩月光景,正適合不過。」

李洛作為君主,當然不會立刻答應文天祥和鄭思肖,而是肅然說道︰「王,名器也,人主亦當重之,豈能擅自枉加。此事,容後再議。」

所謂容後再議,就是同意了,不反對。那麼兩個月後進位唐王,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文天祥看到李洛同意,就很正式的說出一番話︰「君上明睿沉毅,氣宇恢弘,壁立千仞,直上萬尋,嗣南陽之光武,追西岐之周文,高謀遠鑒,卓絕當世,巍巍乎王道也!」

「君上王之,則順天應命,太平有期,黎民有望。君上不王,則奈天下蒼生何!」

李洛端坐斂容道︰「殷殷其言,寡人具之。」還是沒有明確答應,但意思已經不言自明。

文天祥也再次施禮道︰「君上察納雅言,大善。」

林必舉,鄭思肖等文臣也一起行禮,鄭重說道︰「君上察納雅言,大善!」

這也是勸進的一個程序了,君臣上下先建立默契,再過一段日子,就是一勸一辭,再勸再辭,最後才會「勉為其難」的接受,正式稱王。

武將們雖然沒听到李洛說同意,但也知道什麼意思,一個個也都是神色振奮。

兩個月而已,他們完全等得及。

酒過三巡,忽然又是一聲驚雷,醞釀了很久的大雨,終于爆發了。

「嘩啦啦—」

「轟隆—」

傾盆大雨狂瀉而下,遠山頓時被大雨遮掩,錢塘江上白水茫茫,不見牛馬。整個望江樓都是水氣森森,侍女們的衣袂都被吹起。

好一場大雨!

看到如此大雨,而又無淋灕之苦,眾人都覺得心清氣爽。

李洛忽然有了一些文思,稍加醞釀,就開口吟道︰

「大雨落錢塘,天水茫茫,望江樓上放眼量。浩蕩風雲八萬里,知向何方?」

「往事溯流光,青史蒼蒼,當年射潮有吳王。趙家天子今不在,看我大唐。」

這首《浪淘沙》一出,崔秀寧固然心中好笑,而將領們都覺得君上這詩恢弘大氣,不同凡俗,當真妙的很。

「君上做得好詩!」

「好詩!妙哉!趙家天子今不在,看我大唐!」

將領們紛紛喝彩稱贊,都不是故意拍馬屁,而是真的覺得好。君上就是有才氣啊。

李洛一頭黑線。我尼瑪…這不是詩,是詞!但真要說是詩,其實也不算錯。

文天祥等文臣,雖然也稱贊「好詞」,但多少有點言不由衷。在他們看來,這首《浪淘沙》,實在是過于直白,雖然用了典,卻缺了幽思婉轉之妙。意境,終究差了些

不過,要說這首詞是下品,卻也不對。尤其是對君主來說,此詞恢弘寥廓,志趣高遠,帝王之氣噴薄而出,以勢取勝,雖無雅趣,卻有真意,也算中上之作了。

至于為何崔秀寧心中好笑,那就不為外人所知了。

而作為掌書記的馬致遠,立刻錄下這首詞,標注為︰四年五月初七,君上與群臣宴于宋宮望江樓,恰逢大雨,即興而作。

但這個對詩詞上心的男人,很快又犯了難,他只好站起來問道︰「敢問君上,這《浪淘沙》詞名為何?」

嗯?李洛聞言一愣,稍加思索便道︰「就叫望江樓觀雨吧。」

于是,馬致遠鄭重錄下︰浪淘沙之望江樓觀雨。

眾人用完了宴席,李洛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要求他們盡快趕回駐地,開展練兵和清鄉事宜,並特別強調,俘虜可用,但必須要甄別篩選。

第二天,文天祥等人就各自離開臨安。

…………

歸德殿凌虛閣,林必舉等文臣正在向李洛稟報最新的統計賬本。

「……由于大量人口被豪強隱匿,是以江南真實人口不得而知。微臣得到的,還是前宋德祐元年的戶籍名冊,計有戶口四百八十萬,男女人口一千五百二十七萬。」

李洛一听,就忍不住搖搖頭。德祐元年?快十年的數據了,還有什麼用?

林必舉繼續道︰「蒙元佔據江南後,從無清查人口田畝,全憑地方官員申報,差誤極大。至元十八年,江浙各路的數目,是兩百九十萬,口九百零四十萬。」

什麼?

這麼大一個江南,只有九百萬人口?打死李洛他都不信。

「微臣以為,被豪強隱匿的人口,當在三百萬以上。為今之計,當是一邊清鄉,一邊清查人口田畝,才好征收賦稅。」

李洛點頭,「在各城中超募通文字算術之人,在各州縣清查人口田畝,重新造冊登記。我軍清鄉一處,你們就清查一處。」

「諾!」林必舉領命,其實辦法他都有了,只是需要李洛拍板而已。

林必舉又道︰「另外,江浙陸路水路驛站,共得驛馬三千七百余匹,驛舟兩千八百艘,驛吏驛卒兩千二百人。可謂體系龐大。然而,我唐並無衙門管理驛站,請君上裁決。」

李洛毫不猶豫的說︰「驛站,暫時交給兵曹,舟馬人員,統交兵曹管理。」

林必舉又提到最後一個重要的政事,「君上,各地的流民已經開始賑濟,微臣令他們加高城牆,挖深壕溝,修建水庫河堤,幫助轉運軍需糧秣。不過,很多不是流民者,也來吃賑濟糧,可又不好甄別。」

這事李洛已經得到特察局匯報,估計來「混吃混喝」的人有十幾萬。但李洛沒當一回事,這些人冒充流民來吃賑濟糧,也多是貧苦百姓,只是還沒當流民而已。只要他們干活,吃點糧食也無所謂。

林必舉見李洛毫不在意,有點焦慮的提醒道︰「好教君上知曉,江浙雖然號稱魚米之鄉,但今年受戰事和清鄉影響,耽誤了農時,糧食必定減產,微臣大致算了一下,我們今年不但很難收到賦稅,光在江南,就要掏四百萬石糧食賑災。」

崔秀寧忍不住說道︰「不會這麼嚴重吧?」林必舉算的,和她與李洛算的賬,差距很大。

她和李洛認為,要是今年不打福建和江西,只佔據江南的話,賑濟糧最多兩百萬,而且下半年還能收到糧稅,年底肯定能打平,起碼不會虧。

這還是在考慮戰爭影響的情況下。

可現在林必舉告訴他們,光在江南,就要花四五百萬石賑濟糧,而且年底很難收到稅,這實在讓兩人吃驚。

李洛听到糧食,立刻有點發慌,「你說說,怎麼需要這麼多?如今不到六月,秋稻還能趕得上,怎麼就沒有糧稅?」

林必舉苦笑道︰「四月我唐攻打江浙,正是緊要農時。而豪紳為了不給我軍留下糧草,就毀棄了很多農田,導致夏稻比往年少了一半不止。這些,君上和夫人是知道的。」

「而且在三月底,剛剛有三百萬石江南糧食運到大都。年初張弘範南征,在江南征糧五十萬石,完哲都在江西打黃華,又在江南征糧五十萬石。可以說,江南已經沒有存糧了。這些,君上也是知道的。」

「所以,江浙百姓,就眼巴巴的指望夏糧!可如今夏糧必定減產,今夏就會打饑荒!一旦打饑荒,按照往年的慣例,起碼會有上百萬人會當流民。」

「流民多了,賑濟糧就多,而且種地的少了。加上江浙還要打仗,人心惶惶,秋糧又會大減產…所以,指望秋糧下來征稅打平虧空,指望不上。今年,最少要虧四百萬石。」

李洛和崔秀寧懂了。和林必舉相比,他們對鄉間農事並不太了解,忽略了一到饑荒百姓就拋下田地當流民的慣例。

听到今年最少要虧四百萬石,李洛的心肝都在痛。

這是糧食啊,可不是金銀。糧食,幾年之內都會很緊俏。

鄭思肖也說道︰「君上,江南有一千多萬人口,虧四百萬石糧食,已經不錯了。只要穩定下來,江南明年一年,就能征收一千萬石。我唐還有一千萬石儲備糧,足夠支撐到明年夏天。」

李洛道︰「林卿,買糧的事,怎麼樣了?要盡量把金銀換成糧食啊。」

林必舉道︰「如今南方已經無糧可賣了。這麼多地方都在打仗,很難買到大額糧食了。就說福建,一石米已經漲到七貫鈔,折銀三兩。」

李洛冷笑,「不要緊,我唐還有一個大糧倉,不怕沒有糧食。」

眾人聞言,一起相視而笑。

李洛說的大糧倉,當然指的是江南豪紳大族。

他們的糧倉,堆滿了錢糧。既然他們抗拒唐軍,那就在清鄉中滅亡吧,剛好讓他們的錢糧,為唐國所用。

……………

趙宋皇宮只有幾百侍衛,幾百侍女,所以顯得很是空曠。李洛只好調顏隼的火器團和虎牙禁軍入衛皇宮,保衛安全。

如今唐軍散處各地,偌大的臨安城,只有一個火器旅,一個女真騎兵旅,一個步兵旅,外加兩千多人的陌刀隊虎牙禁軍,統共不到兩萬兵馬。

但是臨安城的治安如今極好。李洛入主臨安後,下詔以臨安為行在,鎮壓了一大批貪官污吏和豪紳,又清理青皮流氓,整肅街坊集市,整個臨安城頓時煥然一新。

臨安百姓終于擺月兌了韃子官府的欺壓,不再是下等人了,都是揚眉吐氣。加上唐軍紀律嚴明,秋毫無犯,而唐國制度井然,萬象更新,大有堂堂一國風範,更有振興之氣,都讓百姓對唐國更加擁護。

這段時間,大都督幕府發布了禁絕剃發留辮,用胡名,穿胡服的命令。凡是違禁者,立刻整改,違者以媚元罪懲處。

對于頑固不化的留辮男子,「留頭不留辮,留辮不留頭。」

命令一下,城中數以萬計的辮發者,都爭先恐後的剪掉頭上的兩根豬尾巴,很多人一下子變成了「和尚」。

除此之外,李洛還用大丞相的名義頒布「輕徭薄賦令」。

「輕徭薄賦令」規定,除了鹽鐵茶等專賣品,農商兩稅只征兩成,廢除元廷一切苛捐雜稅,除了戶曹,任何人無權收稅。

除了事關國家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唐國不會無償征發徭役,有征必償,以減輕百姓服勞役的負擔。

另外規定減租,田主出租田地給佃戶,扣除兩成稅後,地租不得超過四成。

等于讓佃戶的收入增加了三倍。

之前是多少?江南地區地租高達五成(平均值),超過宋代。而佃戶拿了五成產出,還要繳納一半的苛捐雜稅。

假如一家江南佃戶租種了十畝田,每畝兩石產出,每年兩季打糧四十石,看似不少。但要繳納地租二十石,再繳納價值十石的稅(含鈔和絲),那麼就只剩下五石。

五石糧食,就是這家佃戶一年的口糧,怎麼夠吃?

不夠吃怎麼辦?就向主家借高利貸度日。

你說什麼,還不起?

沒關系,還不起就還不起,只要你們乖乖听話,老老實實當農奴就行了。

這樣一來,地主豪強就用高地租加高利貸的方式,將佃農變成了農奴,讓他們失去了人身自由,控制了大量人口。

有官職,有錢糧,還有人口,元代鄉間的「野皇帝」就這麼形成了。

所以,針對這個,「輕徭薄賦令」還下令禁絕高利貸。民間所有高利貸債務,全部作廢,只償還本金和低息。

「輕徭薄賦令」在城中反響很大,絕大多數城中百姓都興高采烈,這簡直是解除了他們身上的枷鎖,一下子就讓他們的日子好過起來。

這可是千古德政啊!

大宋朝三百年都沒有的德政!

唐公真乃仁君啊!

臨安城中的百姓,面貌也日新月異,談論起唐國和李洛,都是尊崇有加。

「趙官家沒了,咱們做了這麼多年奴才,吃了不少苦頭。但那又怎麼樣呢?唐公又打回來了!咱臨安人翻了身,還是天子腳下!」

「劉老漢,你別亂說,唐公可沒登基稱帝啊!這天子腳下,沒道理。」

「怎麼沒道理?後生,你不懂!唐公志在恢復漢家江山,仁慈愛民,兵強馬壯,那是承受了天命的,登基稱帝,那是遲早的事。最多兩三年,唐公就能做天子,你們信不信?」

「劉老哥說的對,唐公是真龍天子,遲早要登基的。听說湖廣的那個蕭什麼…對,蕭隱,也登了龍位。不過,坊間都說此人是蛟蛇轉世,不算真龍。但他出世,就是為了替真龍開道。俺覺得,就應在唐公身上。他是替唐公開道哩!」

「誰說不是!城西張半仙都佔了一封大卦,說是,五蛟捧一龍,開基在海東!海東在哪,你們可知道?就是唐公在海中的根據所在。」

「不對啊,五蛟捧一龍…如今湖廣的蕭隱自稱大梁皇帝,是一條蛟。江西的黃華自稱吳王,也算一條蛟,加上廣州那位多半成不了事的趙官家,也才三條蛟啊!還有兩條呢?」

「還有兩條,估計還沒出來吧。再說,張半仙也未必真算的這麼準,這可是天機,他敢泄露?」

「只說一條,文相公是什麼人?那可是文曲星下凡,本來是幫趙官家輔助大宋的,可趙官家不用。但如今,文相公在輔佐唐公,還得唐公重用,可知唐公必是真龍。」

「笑話。唐公是什麼人?那是大唐後裔啊,太宗皇帝的子孫,當然有天命,用得著張半仙掐指一算?」

「好了,你們不要說這個。傳到唐公耳中,他老人家未必喜歡听。只說眼下,咱店鋪里的商稅一下子少了大半,日子是好過了。但是別忘了,這可是唐公的恩典。倘若韃子又打回來,咱還有好日子過嗎?」

「對!就是這個道理!萬不可再讓韃子回來!咱們該當出出力氣,別叫韃子再來!唐軍不是在招募新兵麼?嗯,俺家那個小子,很有兩膀子力氣,就讓他做軍!」

臨安,江寧等城池的百姓,坊間到處都在議論,可謂民心歸唐。

可是在廣大鄉村,「輕徭薄賦令」的影響就小得多了。

很明顯,清鄉完成之前,「輕徭薄賦令」無法在鄉村中推廣。

…………

吳興,沈家塢堡。

吳興乃是江南名縣,屬于湖州路管轄。但說起吳興沈家,不但聞名湖州路,就是整個江南,也不會不知道。

雖說幾百年前就沒了世族門閥的地位,但沈家起起落落,卻始終是湖州有數的巨族豪強。

只要知道,沈家佔了吳興四分之一的良田,壟斷了五分之一的太湖,控制了兩萬多人口,就知道沈家的強橫。

千百年來,沈家始終是湖州的地頭蛇。在吳興,知縣說了不管用,除了達魯花赤,就是沈家說了算。

在吳興鄉間,沈家族長,被稱為野皇帝,可見一斑。

可是此時,威風了很多年的沈家族長沈燁不花,正愁眉苦臉的坐在祠堂,和一幫族老議事。

堂皇肅穆的祠堂內,掛滿了沈家的列祖列宗,最中間的,正是沈約。

不知道沈約得知後世子孫改用「沈燁不花」這個夷狄之名,會作何感想。

雖然早就不是世族,但沈家通過科舉入仕,仍然是書香門第。家主沈燁,前宋時就做著戶部郎中之職。降元後,更是曾經做到行省左參政。

眼看大元定鼎天下,沈家子弟也被舉薦送進官場,年事已老的沈燁不花,終于心滿意足的告老還鄉。

然而,沈燁不花並沒有安心做優游林下的富貴閑人,而是當起了野皇帝。

常言說,惡人到老其心也慈。意思是,壞人老了,反而會變的仁慈一些。

可沈燁不花恰恰相反。年輕時他是風流士子,雖然有富家子弟的毛病,但不是一個壞人。

可臨了臨了,老了反而越來越凶狠。

讓沈燁不花變成一個惡人的原因,就是元廷官府授予他代征賦稅,安靖鄉里之權。

不到十年時間,沈家仗著大元聖天子賜予的權力,橫征暴斂,巧取豪奪,虎踞鄉間,積累了大量財富。

沈家在吳興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家族子弟都過著富貴奢華的日子,甚至以言代法,對鄉民生殺予奪。沈家子弟,很多都充當鄉村之長,作威作福。

前宋時,沈家雖然也逍遙,但和在大元朝一比,那就差得遠了。

所以沈家上下對元廷,那是打心眼里擁護。

可這好日子不上十年,殺千刀的李洛,竟然造反了!還殺了行省官吏,殘害士紳,這還得了!

這不到一個月,叛軍就佔了整個江南每一個州縣。如今湖州城和吳興縣城,就駐扎著叛軍兵馬。

眼看叛軍對豪紳們毫不留情,而且兵馬犀利,沈燁不花當然害怕,甚至有過暫時投效叛軍的念頭。可是當打听到叛軍要士紳們交出侵佔的土地還給小民,釋放奴婢,捐獻錢糧,沈燁立刻就鐵了心對抗叛軍。

他相信,大元天軍,一定很快會打回來的!

到那時,賊臣李洛會被誅殺九族,全家凌遲。

他還怕什麼?

只要堅持到大元鐵騎到來,沈家不但能保全,還有功勞。

「六郎,吳興城里的叛軍,究竟有多少人?打听清楚了麼?」沈燁問自己的佷子沈珠。

沈珠站起來道︰「好不容易才打听明白,吳興城有五百人,湖州城有兩千。整個湖州路,估模在五千上下,統兵將領是個女人,名叫楊青雀。唐…叛軍人數是不多,但都是精銳,很難對付。」

一個族老嗤之以鼻,「哼,李洛真是荒謬,竟讓女子為將,看來叛軍無人可用,兔子尾巴。」

沈燁不花搖頭,渾濁的老眼很是陰沉,「不要小看女子。丁家,喬家都被殺了,難道不是這個女子做的好事麼?听說,浙南都是陳淑楨打下來的,她也是叛軍大將。」

另一個族老神色憂慮的說道︰「二兄,我家只有兩千民團,雖趕制了兵器,但並無盔甲,如何是叛軍五百甲兵對手?他們滅了其他家族,很快就會來沈家塢堡了。」

沈燁之子沈瑛也道︰「叛軍火炮厲害,我沈家塢堡雖然堅固,卻未必擋得住啊。」

沈家塢堡是前宋時就開始修建的,這些年不斷修建,很是堅固。可笑的是,當年還是為了防備元軍。像沈家這樣的塢堡,江浙到處都是。元末給紅巾軍造成了不少麻煩。

沈燁冷哼一聲,「叛軍不是宣稱愛護百姓麼?不是搞什麼輕徭薄賦收買人心麼?那就讓鄉間百姓守衛塢堡,他們要是開炮發石攻打,打死的首先是百姓。」

沈珠道︰「叔父大人妙計!還有,吳興城雖然有五百叛軍,也控制了縣衙,但畢竟還要留下兵馬守城。能出動三百人最多了。」

沈燁重重一頓手杖,臉上的皺紋都變得有點猙獰,咬牙道︰「那就打!老夫有兩千民團,有百姓助我,何懼區區三百人!不信他們都是以一當十的蒙古鐵騎!」

「李洛不給我等活路,我等也不給他活路!最多一個月,天兵一到,看他怎麼死!」

另一個族老道︰「未慮勝,先慮敗。二兄,萬一塢堡被攻破…」

沈燁不花道︰「老四,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家那麼多糧食金銀,很難轉移到其他地方,根本瞞不過人的耳目。只有藏在塢堡,死守塢堡,反而安全些。」

正在此時,忽然一個沈家子弟氣喘吁吁的奔進祠堂,「伯父大人,叛軍出城了,應該是沖著我家而來!最多一個時辰,必到!」

沈燁猛然站起,蒼老的身軀似乎充滿了力量。

他扔掉手杖,走到祖宗靈位上跪下磕頭,露出丑陋的髡頭發辮,沉聲說道︰「祖宗保佑!保佑不肖子孫打退賊人,守護宗祠!不使沈家絕嗣!」

一大堆人跪下來磕頭,其中竟然有好幾人,都露出光禿禿的頭頂,以及耳邊的兩條細辮。沈燁長子甚至完全穿著蒙古服飾,耳朵上還垂著大大的金環。

祭拜完祖宗,沈燁帶頭離開宗祠,親自敲響塢堡的鐘聲,頓時整個塢堡傳來潮水般的聲音。

ps︰清鄉的確是有點殘酷,但是沒辦法,這些人鐵心當漢奸,只能剿滅。希望大家諒解。票票還是有點少,求大家投投票哦,嗚嗚~鬧心啊。今天就到這了,朋友們晚安,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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