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他長大了啊

李洛看見「伯父」李簽發怒,頓時佯裝敬畏的說道︰「伯父息怒,但請寬宥佷兒不孝之過。」

李簽顏色一霽的說道︰「罷了,罷了。」他不再糾纏這事,而是對李蕙質道︰「去請你母君出來相見。」

不一時,一個中年貴婦在幾個侍女的簇擁下出來,她目光一掃,就捕捉到李洛的身影,緊接著臉色就精彩起來。

「這就是五郎麼?哎呀,長的還真有些像簡弟呢,你看這下巴,竟也有道溝……」

她就是「伯母」金氏了。當年李簡離開時,她已經嫁到李氏,是認識小叔子的。

李洛上前一步,下拜行禮,口稱伯母大人。金氏笑吟吟的連說「回來就好」,顯得異常和藹。

李洛心里冷笑,他想到甄尚院的話,提到當家主母金氏,是「不知不畏」。

甄良秀不方便說女主壞話,就用春秋筆法說了四個字的提醒。解讀出來,只有不知金氏為人的,才不會怕她。

由此可見,這個「伯母」金氏,最起碼是有些厲害,甚至……有毒。

不過李洛也不在意。他只是要達成一筆「親情」掩飾下的交易,交易完成就離開了。又不會住在李氏家城,金氏有沒有毒他並不在意。

不一時,李簽的其他三個兒子,兩個佷子,兩個佷女,以及另一個還沒出嫁的女兒,全部來了,一一和李洛相見相識。

這十個男女,不是李簽的兒女,就是他的佷子佷女。

除了認識的李蕙質和李知易,還有李簽長子李若愚,庶三子李安居,庶四子李樂業,庶三女李織等。

大郎君李若愚年約三十,進士出身,已經做到正四品官位。他神色矜持,習慣性的保持著官場笑容。

老二李知易一如既往熱情,主動向李洛介紹其他人。他也是進士出身,二十五歲就做到了正五品。

就是年僅十八、官職最小的老七,都做到了八品,和李洛同級。

高麗門閥對官位的壟斷,實在令人心驚。

按照家族禮法制度,家主的兄弟姐妹、子女、佷子佷女都是「嫡脈」。

其次是堂兄弟姐妹這樣的「庶脈」。

再其次是堂佷這樣的「近支」。

再其次是出了五代的「遠支」

最後是出了七代的族裔。

按照血脈遠近,地位待遇的等級十分森嚴。出了七代的族裔,必須要搬出家城,自立門戶,另尋出路。

而仍然還能留在家城的「遠支」,名為主子,日子過得多半比不上有地位的奴才。

「近支」起碼在生活上已經很滋潤了。

「庶脈」不但能享受豪華尊貴的生活,出身和仕途也有指望。

「嫡脈」則是真正的貴冑,只要不是白痴或太丑,肯定有官做,甚至有爵位。

眼前這十個「嫡脈」,其實也分四等,李洛是第二等,在子佷中的地位僅次于李簽兩個嫡子︰李若愚,李知易。

比起李簽的兩個庶子李安居、李樂業地位更高。

很簡單,李洛雖不是家主的兒子,卻是上一代家主的嫡孫。李安居和李樂業雖是家主的兒子,卻只是上一代家主的庶孫。

這十個「兄弟姐妹」,聰明的甄尚院昨晚都用了春秋筆法給出了評價。

大郎君李若愚是「夏日之陽」(酷毒)。

二郎君是「敬而遠之」(虛偽)。

三郎君李安居是「五行缺金」(貪財)

四郎君李樂業是「心懷大志」(野心)

李蕙質是「六月之天」(善變)

李織是「白頭山雪」(高冷)

……

竟是沒有一個好相與的。也是,李氏這種頂級門閥燻陶出來的子弟,怎麼可能是善茬?

這也省的李洛和他們拉交情。

他只要和李簽打好交道就行了。甄尚院說李簽是「洛東江水」。

洛東江是高麗的母親河,就像黃河與華夏的關系。洛東江既養育高麗人,又喜怒無常的經常發洪水,但只要因勢利導,疏通河道,就能利用它灌溉良田。

甄尚院能用春秋筆法將主子們的性格總結的如此精闢,既向李洛傳遞了信息,又沒有觸犯妄議主子的忌諱,可謂十分聰明,她能做到高階家臣,顯然不是僥幸。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笑道︰「岳父大人,小婿來遲!」

正是金光獻帶著金光若進來。他是李簽女婿,是這里的常客,自然不用通報。

金氏笑道︰「光獻,怎麼今日才帶光若來?」

金光若落落大方的上前行禮︰「見過姑父大人、姑母大人。」

金光獻看見李洛裝作不認識,他自然害怕李洛把去年在傳燈寺時自己的所作所為說出來。

他裝作不認識李洛,李洛也裝作不認識他。不急,有的是時間,慢慢玩兒。

李簽道︰「五郎,這是你姐夫金光獻,乃是金氏嫡子,快些見過。」

李洛趕緊對金光獻道︰「原來是姐夫,真是儀表堂堂,一看就是德才兼備、品格端正的君子。我那沒見過面的堂姐可是有福了。」

金光獻听到李洛暗諷自己人品敗壞,心中羞怒不已,心道︰鄉巴佬,本郎君遲早要你好看。

金光獻心中恨不得一腳踹死李洛,嘴上卻笑呵呵的回禮︰「原來就是那五弟了!真是聰明伶俐,面帶福相……」

他是暗諷李洛鑽營取巧,走狗屎運。

金光若心想︰「二兄和李洛明明認識,兩人卻裝作不識,看來其中必有隱情。」她不再關注李洛,又悄悄打量李樂業等人。

李簽眉頭一皺,女婿這夸贊怎麼不是味兒?他哪里能看出來李洛面帶福相?

金光獻又道︰「看五弟已有官氣,當是仕途通達。不知如今做著何職?」他這麼問當然是故意刺激李洛。

因為他自己已經升到正六品,可听說李洛只有八品,還不是清貴文職。這怎麼比?

李洛呵呵笑道︰「小弟不才,比不得金家姐夫。區區八品,不足掛齒。」說完眼楮的余光觀察李簽的反應。

果然,李簽听了撫須笑道︰「這有何難?我高麗自有蔭敘之制度。五郎如今已經有了官籍,更是好辦。」

金光獻頓時覺得自己剛才的話真不該說。

果然,李簽繼續說道︰「若愚,你五弟做著八品團練副使的濁官,有失體面。待明日歸宗儀式之後,你就親自走走流程,好歹先提一級,跨進七品之門再說。」

他是從一品的僉議參理,高麗權勢第三的重臣,當然不會為五品以下的官位親自出馬。

李若愚領命道︰「是。父君放心,十日之內,五弟就能得授從七品的任命。」

他很不喜歡這個突然出現的堂弟,可是看在玉瓷的面上,他必須要幫著扶持李洛。

李氏雖然豪富,可養的人實在太多,又奢侈無度,每年開支浩大,家族財政其實並不寬裕。有了玉瓷,就不同了。

李洛听了心中一喜。正八品升從七品,看似只升一級,可意義很大。「八進七」是仕途上的第一道大關,很多小官十年甚至一輩子都跨不過這道門檻,以至失意終生。

不過,這官第一不能離開江華,第二要有兵權,第三,以前的官職必須要兼著。

「佷兒謝過伯父。」李洛拱手。

他當然知道這是李簽以退為進,先行示好,讓自己心甘情願獻出瓷方的策略。

既然李簽是「洛東江水」,那就因勢利導,先配合對方就成。

「好了。先傳早膳吧!」李簽下令。

「是,主君。」甄尚院道。原來她竟然還是家主院的尚院。

高麗貴族一日三餐,比百姓多一餐。但早膳不會「鐘鳴鼎食」,儀式和食物都相對簡單。

眾人就在廣廳就坐,一人一案。餐具不必說當然不是金銀就是玉器。

等到侍女們魚貫而入送來早膳,李洛才終于體會到李氏的奢侈。

松露米碧粳粥也就算了,泣血燕窩湯也能忍,可是……還有女乃。

太太太……奢侈了!

你說女乃沒啥了不起?

呵呵。

如果是人……女乃呢?

你問李洛是怎麼知道是人乳的?

因為他剛要喝時,听到金氏說了一句話。

金氏說︰「今日的人乳顏色不好,白的沒有光澤。甄尚院,下去查查,是不是有人克扣了乳奴們的伙食,才讓她們產的女乃水差了。」

李洛听了,已經送到嘴邊的女乃盞,頓時放了下來。

因為,他已經長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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