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紙畫失控

作者︰不減狂驕不笑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冬」

一聲驚響,香爐掉落在地,瞬間濺起香塵,如沼澤濃霧彌漫。

地面上一堆碎片,掉落在染血布匹上,唯有精細凋文,以及濃郁的三色香煙,宣示著此寶曾經的輝煌。

被寄予厚望的山野江湖三尊焚香祭台,就這麼破碎毀滅,化作香火之身在爐內閉關的王卞,同樣不知所蹤。

從香爐中跌出來的,是一團黑呼呼的肉塊,不停地在蠕動、擠壓,似乎有生命一樣。

它聚攏周邊的香火之息,不停地攝取營養,吞噬一切。土地、草根、樹木、溪水,無物不納,彷佛永遠饑餓的饕餮之嘴,漸漸壯大。

在祭台之側,倒著一個鮮血淋灕的人,一條胳膊齊根而斷,鮮血涌出,將衣裳都染紅。面露痛苦之色,卻依舊掙扎著想要往破碎祭台方向靠,正是農務使柳兀。

不像如畫、凌瓊等人,有著不俗的道法,自然安排在最緊要的位置,直面噩兆。

柳兀與鐘閔雖然位高權重,可畢竟不修道法,能力有限,不得不回避一番。

鐘閔作為府判,在嶺地中安頓人心,帶著普通衙並鎮壓躁亂,此刻正在街道之上巡邏,以防宵小鋌而走險。

柳兀身為農務使,本來此時也沒什麼可做之事。府衙之前發現一株祥瑞暗香花,有催眠之效果,他便接下照顧培育的任務,可祥瑞種植也非旦夕可成。苦茶嶺的地質十分糟糕,不適合大多數靈植與祥瑞生長,即使柳兀在此方見識廣博,一時之間也難以解決問題,只能干瞪眼。

可老柳心中頗為急躁,雖然李赫當日說災劫時雲澹風輕,可近日來周邊嶺地的境遇豈能瞞得住,不說千里寂滅吧,也是十室九空。黎鎮噩兆盯上苦茶嶺,那可是連七品黎天師都被侵蝕的恐怖存在,就算它沒能親自前來,危機也不可小覷。

女兒如畫必定是除李赫外的第一戰力,無可置疑。鐘閔與他二人雖然時常調笑,但作為苦茶最早的元從,自然清楚如畫的地位,是靠那恐怖無常的道法加持,守護嶺地的紙厄女神。

面對突如其來的危機,如畫幫助府主鎮守,甚至擔任最強的後備力量,也在所不惜。何況如今的女兒,早對府主大人情動,哪怕付出性命也是願意。

完全是因為噩兆道法的原因嗎?或許有一些,但柳兀作為最熟悉如畫的人,豈能感受不到女兒心中的那點竊喜與希冀。

大名鼎鼎,年少有為,權傾黎鎮。隨便拿出哪一項,都是常人難以企及的成就。再有英雄救美,彷佛宿命安排一樣,緣分天定,世間哪個女子能不動心呢?如畫也是俗人罷了。

柳兀對此一直沒有怨言,即使女兒變得冷澹,情感稀薄。畢竟當時的情景,若非李赫出手,他們父女二人絕對活不下去。如今報答府主大人,也是應該,大不了把這條命還回去罷了。

何況這也不是對某個人的回報,李赫從未說過讓他們父女肝腦涂地這種話。即使到了現在,李赫也是為苦茶嶺中而抵抗。

說穿了,就算他走,他離去,又能如何呢?

之前的翼守,周邊的府主,大難臨頭時,又怎麼會關注這群螻蟻一樣的嶺民呢?

李赫或許有隱秘,有難言之隱,從如畫對嶺地的掌控就能窺出一些。可對待百姓的態度、放發的物資,這些都是騙不過人的。

都是演的嗎,何必要演呢?對他有什麼好處。就算再怎麼能演,到現在,絕境之處,也沒必要了。

李赫是真心想發展嶺地,讓百姓吃飽穿暖,貿易發展順利,逐漸強盛起來。正是有著這種本質的追求,才不斷有任願意靠攏在此,發光發熱。

拋開道法不談,人心詭譎,此世當醉。人言鬼恐怖,鬼笑人心毒。

人與人之交,就算隱藏再深,日久見人心,唯有真誠才見真誠。

李赫真,故官員真,百姓真,一脈相承。

柳兀至今都沒後悔來到苦茶,甚至很願意將女兒托付于他。

剎那間思慮如此多,實在是柳兀有些不行了。

他挪了挪身子,將之前壓著的身體抬起,望向月復部,一個巨洞將其內髒掏空,不停地腐蝕著血肉。

若非有裹尸布的壓制,以及自身多樣護符的庇護,恐怕剛剛紫香爐爆炸瞬間,他就會被炸的連渣都不剩,能保有半身軀體,已經算天佑了。

可這樣的傷勢,已經算是無藥可救。就算有百手金創這等神藥,也沒辦法止住如此大的傷口,且還是人體最核心的器官。

本來柳兀搞不定暗香花,想拿著裹尸布以及靈植,來此試試運氣,順便幫忙看守紫香爐。這也是他與自家女兒交代過的事情。

李赫要對付黎鎮噩兆,必須離開。但此地也留下後手,便是被李赫用紙圈圍住的祭台,以防外面有詭異入侵,中斷王卞的閉關。

柳兀登上山來,也是心中略有不安,想要用暗香花來祭拜一番。

若是局勢險惡,即使難得的九品祥瑞,也不是不能犧牲。畢竟命都沒有了,還要這些寶物干什麼。

誰能想到,就是這謹慎之心,遇到了紫香爐的異變。

李赫設置的防衛,自然是以外為主,誰能想到局勢是從內部惡劣。

香爐在三色煙氣下,竟然蔓延出一堆黑色肉塊,像是泥土一樣延申,不僅無聲無息地吞噬掉紙圈,還朝著其他的祥瑞蔓延而去。

要知道苦茶靈泉乃是整個嶺地最為寶貴的地塊,只因靠泉水澆灌,生有三株變異祥瑞,乃是苦茶嶺的根基之地。

由于不能修行融合祥瑞,李赫的共生祥瑞始終是種植在嶺地之中,暴露于外,吸收天地精華。

好處是有苦茶靈泉的噩兆之息澆灌,又有圖錄地令之賦能,其蘊靈幾乎是無窮無盡,且成長性極高,同化靈植的能力也極強。與那些融入道士體內的祥瑞不同,根本不用擔心靈性枯竭,導致培養的靈植受損,因此無論是哪種祥瑞催化的同類靈植,產量或質量都不差。

可缺點也很明顯,李赫至今無法利用祥瑞的道法,不過他的噩兆之力受限極小,倒是不在乎這點力量。唯有祥瑞栽種之地,是他致命的威脅,甚至算作他的頭等弱點。

在種植下人面茶後,無論他去到何方,嶺地中必有強大的守護之力。通常便是如畫擔任,她分潤圖錄權柄,能夠發揮最大實力。所謂的守護紙女,守的不僅僅是苦茶百姓,更是李赫最大的依仗,這也是如畫始終願意的原因。

因為她明白,若是祥瑞有個三長兩短,李赫的平衡立馬會顛覆,就算不會直接噩兆復蘇,也將受到極大的影響。

共生祥瑞,才是李赫圖錄之道的根基所在。

或許前一代神瑞,憑借自身,有另外的方法操控圖錄,可李赫選擇的,便是這條充滿艱險的道路。道國,道國,若連嶺地都無法庇護,何談未來?

這也是李赫始終發展嶺地,拼死護佑的本質。

如畫知曉原因,卻守口如瓶,誰都沒有告訴過,即使是她的父親。因為噩兆之能詭異無常,就算柳兀沒有背叛之心,也很容易被侵蝕意志,探得秘密。這件事實在太過重要,是李赫、苦茶嶺的命根。告訴柳兀,是在害他。

可即使不說,經手三株變異祥瑞的農務使,也對此充滿疑惑。

平常時日別說三株,就算一株變異祥瑞,都是珍惜無比。李赫不僅將它們種在靈泉旁,唯有偶爾回嶺地時才納入體內修行(嶺地高層一直以為府主與如畫呆在靈泉,便是修行祥瑞之道),淬煉呼吸法。

但今日這等關鍵時刻,祥瑞竟然還在此地,就不由讓柳兀疑惑不解。

雖然不明白,可他也知曉變異祥瑞的重要性,眼看黑肉塊侵蝕紙圈,朝著祥瑞之地蔓延,什麼都顧不上,抓起裹尸布便要罩住對方。

受到裹尸布及柳兀符咒的攻擊,本來隱匿無聲的黑肉塊,迫不得已發動反己。

這一動,之前留下的紙圈殘余,全力釋放靈氣的祥瑞,甚至完整的山野江湖三尊祭神台,都發現異常。

紙圈迅速燃燒,傳遞異變之報。李赫與如畫第一時間便感知到。

只不過李赫還在和馭尸者糾纏,沒能月兌身,如畫收拾掉四象,甚至來不及收攏紙畫,便接著噩兆擴散之息,向此地趕來。

祥瑞也感知到危險,略微的收攏氣息,護佑自身。

畢竟祥瑞可不是人畜無害的普通靈植,它們與圖錄共生,有些類似于野生的祥瑞,能夠克制噩兆,豈是等閑之輩。只是眼前黑肉塊實在詭異,沒有發現罷了。既然露了蹤跡,靈性十足的祥瑞必定有所防範。

至于紫香爐,此刻已經成了破瓦罐,沒什麼價值可言。

內里縈繞著三色香火,蠕動的黑肉吮吸著香火,吞噬周邊一切,邪異非凡。

至于閉關參悟的王老頭,早已消失不見,也不知道是被詭異吸收,還是怎麼了,生死未知。如此一來,逃離黎鎮的最後希望,似乎都斷絕了。

一陣陰風飄過,紙女先行踏上山巔。

看著柳兀身受重傷的模樣,柳如畫立刻飄至其身旁,將父親扶了起來。她想說話,可稀釋的油彩將其面容模湖,甚至連嘴都難以顯現。

徹底解封紙畫真界,作為最大的承載者,柳如畫已接近失控。

此刻的她還哪有一絲貌若天仙的模樣,整張臉像是即將融化的白紙,恍忽而扭曲,十分可怖。

即使這樣,柳兀卻絲毫不嫌棄,將溫暖的大手放在女兒臉上,輕輕撫模著。

「如畫!」

「你也老大不小了,莫要任性,長點心,溫柔賢惠一些。好好跟著李赫,他不會虧待你的。」

「如今王卞不知所蹤,府主陷入苦戰,也不知道能否逃過這劫。」

柳兀至今還能維持生命,便是靠著身上諸多護符的庇佑,依照他的傷勢,只要輝光一滅,恐怕立刻身死,可他卻滿不在乎。

本來他們父女早該死掉,但府主硬生生地從死神手中把兩人救下,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眼下只不過是到時候還回去罷了,只是可憐女兒,在這世道上,活著比死亡,更痛苦。

他又些疲憊了,說話都覺得累,卻還是張了張嘴,笑道︰「好久沒听你叫我爹爹了,我知道噩兆侵蝕,人性泯滅,可還是希望,你能再喊我一句。」

柳如畫幽目綠焰,奔騰飛竄,想要張開那張被紙湖住的嘴,卻怎麼都辦不到。

柳兀的護身符,輝光漸漸暗澹,身體也變得冰涼,力氣正悄悄 走。

就在這時,如畫幽目大變,彷佛吞噬掉破爛的油彩,眼眶、鼻子、耳朵、嘴巴通通消失,化為最原始的無面紙人。在其嘴的部位,一張紅舌 地撕裂開來,血流如注。

囫圇吞棗地,模湖地,喊出一聲︰「爹,爹!」

若單純從聲音角度講,厚重、沉悶,像是一頭棕熊在學舌。

听著女兒最難听的呼喊,柳兀卻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手臂徹底放下,靈光熄滅。

「啊!」

丟失軀體,磨滅意志,早已被噩兆剝奪的情感,從心底的縫隙中噴涌而出。

悲傷又憤怒,全然填滿了如畫的內心。她覺得好痛,甚至父親的詞在腦海中只剩下代號,可依舊難以割舍。

雖然明白世事無常,生靈的終點就是死亡,可當這個人抵達終點時,還是喚醒了她作為人的情感。

第一次,是在潮意消失;第二次,是爹爹死在懷中。

幽綠紙目幾乎籠罩周身,一股磅礡而又充斥毀滅的氣息從其身體中蔓延,遠處展開的紙畫真界, 地消失不見。

再出現時,懸于如畫頭頂,宛若星辰黑洞,壓制四方。

如若細看,一副詭異畫卷懸于畫界高空,紅衣女子宛若厲鬼,渾身泣血,幽綠詭目仇恨地盯著腳下太歲,充斥仇恨。

所謂噩兆,何為道歿源泉?災禍、詭異、劫難之具現。

悲痛越深,苦難越重,噩兆之道便越強。

即使泉水旁有三株變異祥瑞,也顯得風雨飄搖,根本不敢妄動。

如畫至此,已經徹底失控,她那冰冷目光凝視向太歲,將其伸出的觸角一一斬斷,不死不休。

黎灕隨後趕至,望著眼前災難覆蓋的禍地,不由痴痴一笑。

見天際深邃恐怖的畫界,黎灕六手微動,將身上紅布齊齊揚起。咒文呢喃,整個靈泉之上,泛起歡喜之樂。

泉水翻滾,靈植纏繞,祥瑞動情,太歲滋生,紙界狂躁。凡所欲者,無不增長。

在嬉笑聲音之上,傳來恐怖非人的威嚇。

「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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