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愣了愣,倒是沒想到此次圖錄指引的獎勵,這麼輕易獲取。
所謂的獎勵,只是一種預兆,並非是純粹實物放置,有機會獲得罷了。
因為他改變了局勢,影響到命運軌跡,再加上明顯的提示,才讓他注意到所謂的獎勵。
其實很多時候,並非人沒有努力或經營,只是找不到適合自己的命運契機,圖錄強大就強大在此處。
可其中危險,自然不用多說。
光是拿到圖錄後,短短一月幾乎經歷三次噩兆,幾乎像是磁石一樣吸引著災禍,每次都是險死還生。
若這樣下去,他也不知何時,就會倒下,畢竟再強的人,面對無窮無盡噩兆,也沒法抵抗。
只是走上這條路,便容不得回頭。
他神游圖錄,看到放置在台子中央的持國令,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覺。
與祥瑞不同,持國令沒有改變噩兆之息,漫天飛舞的紙屑依舊狂躁不止,禍亂紙人藏在茶地,窺伺著他的本體。
反噬存在,且沒有絲毫減弱,說明這東西對平衡噩兆沒有作用。
那為何圖錄如此積極地吸收轉化,他能感受到圖錄的渴望。
想到這里,他猛地一怔。
自從融合圖錄後,再見不到其實體情形,最初半部道書的模樣讓人記憶深刻,卻始終殘缺。
若將圖錄視作一個有意識地寶貝,它最渴望什麼?
補全自身!
想到這里,李赫仔細地觀察四周空間。
拋開碎紙畫與紙人,其更遠更深處,一張張書頁布道周天,最初只是勉強遮蔽天地,縫縫補補,看起來像是一處臨時拼湊的空間。
此時卻發生了細微的改變。
書頁更加清晰與厚實,所謂的世界遠離虛妄,返歸真實。
特別是法台周邊,苦茶地之上,每一片碎紙清晰可見,夾雜著詭異氣息,紙人也不只是陰沉,貪婪之色活靈活現。
照理說這些不該和噩兆關聯,但此刻苦茶地上,融合起來的氣息更加龐雜,卻涇渭分明,最後構成千奇百怪的場景。
災禍,沒錯,噩兆所代表的劫難更為清晰明了,甚至光是靠近就能察覺到禍亂之意,冥冥之中就有特殊的關聯。
甚至李赫有種直覺,若他在這片嶺地中,見到其余噩兆為禍,他能夠很容易地判斷出噩兆歿源,解析它的本質,從而更輕易地解決它。
其實噩兆圖錄本身就有這類功效,不論是鎮壓時,還是引導預兆,是更高層次的手段。李赫雖然不曉得其中原理,可他能夠清晰地察覺到。
例如這次窯村噩兆,或許很多人都以為流竄的黃衣人,那些侵蝕之法更為關鍵。就連幾位府主,都盯著影響窯村府主的後手,或許猜到些門道,故而不惜扯破面皮來爭一爭。
但就從噩兆,從災禍的本質來講,什麼是破災免禍的法門?
如果專注于持國令,就得對抗縫合怪,並在窯村府主頭顱內取得此物。整個村子數千人的傀儡,強大若山的縫合府主,堪比八品噩兆的恐怖威力,試問誰能對抗?
不打破奴役的平衡,不拆解縫合怪物,今日來多少人,就得死多少,更別說踫持國令了。
若繼續擴大這種直覺,看破噩兆本質,是否在面對噩兆時生存率更大些呢?
他邁步上前,走至法台旁邊,此刻令牌黃紙包裹,但銘刻的文字已經消逝,重新恢復空白。
令牌上的幾句話,不簡單,所謂四色詭人,恐怕就是它引出來的。蠱惑窯村府主,不僅僅因對方貪得無厭,幾句話似有道蘊,十分奇特。
但它們面對圖錄,像是遇到天敵一般,被輕松吞噬,仿佛兩者不在一個層級。
其實人面毒液克制詭人,不單單是人面茶的效果,而是它混雜兩種噩兆,有一絲類似的道蘊,才形成克制。
否則也不會出現魏洛北遭受暴擊,他拿就平安無事這種荒誕的效果。
所以,持國令到底是什麼呢?與圖錄同源,只是層級更低的存在?
或者是圖錄的拼圖之一?
李赫覺得對方並非拼圖,而是被壓制融入了,圖錄借用持國令來完善補全自身。
他將手輕輕放在令牌上,想看看它的具體作用。
當他接觸到持國令後,周圍人面茶瘋狂生長,將李赫團團圍住。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息縈繞指尖,心頭一痛,隨後豁然開朗。
掌控之感徒然加身,仿佛雙目能見遠方,思緒降臨邊界,凡是苦茶覆蓋之地,即為李赫統御之地。
這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掌控,而是真切地一息千百米,每一株茶葉搖擺、擴展都清晰可見,甚至心念一動,圍在紙人旁的茶葉將其包裹,卷成大粽子。
漸漸地,令牌之上勾勒出古怪的道文,並非是其熟悉的文字,但看到瞬間就明晰了它的涵義。
「厚土」
所有茶地,詭異之息愈發濃烈,但李赫從未有這種感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若非要形容。
此即吾國度,陰陽掌中窺!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妙了,完全超越所謂世俗的權利,是更高層次的控制。
但他沒有喪失理智,噩兆是災禍,想要掌控是有代價的。
紛飛的碎紙變得更加多,幾乎要遮掩天空。禍亂紙人雙目變得鮮紅,幾乎要忍不住那些封印的貪婪。
李赫慌忙將手拿開,後退幾步,詭異變化才停歇。
看來持國令使用是有一定代價的,想要徹底掌控,還得自身道行再深些,對噩兆鎮壓的越穩,那種控制就越強。
即使如此,他也對此令十分驚嘆。
光是補足噩兆圖錄,就足夠離譜,要知道當初與神瑞對話,所見識到的場景,就知曉圖錄的不尋常,哪怕能夠補足一點,都是對他最強力的提升。
再有,持國令所謂的掌控,讓他對圖錄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一直以來,他對噩兆道國的想法,就是在圖錄中形成自己的世界,相當于內世界這樣,或許以後會有洞天福地等。
這種想法倒也沒錯,或許圖錄就是一個小的道國。
但今日的掌控,讓他有了新的認識。那種掌控感覺,不僅僅是在圖錄世界的洞悉,似乎連極遠處的苦茶嶺,都能撬動一絲。
人面茶地,本就隱含著另一層意義,便是苦茶嶺祥瑞覆蓋的嶺地,如今竟然能通過圖錄來掌控。若之後擁有更多祥瑞,擁有更多嶺地,是否能通過這種聯系,獲得它們的信息呢?
此想法十分恐怖,要知道嶺地間動輒幾十公里,一念之間便能通曉,這是何等的神通,恐怕上三品的無上天師,才有可能做到。
換種說法,所謂道國,真的只是由道士組成的國度嗎?
他覺得以前的想法膚淺了,那樣的概念,在他未曾體驗過持國令之前,的確是慣性的想法。
可如今,李赫覺得有另外的解釋。
每一片區域,重鎮,道國核心之地,恐怕都有隱藏的聯系在其中。這不是常人理解中的權力掌控,而是更玄妙的氣運關聯,鎮壓天地的勢,這才是道國的含義。
如果這樣講,所謂言出法隨,呼風喚雨,令停陰陽,便不再是傳說中的故事,利用有效的手段即可達成。
他瞥向茶地中的紙人,其身周有幾處土堆,正是剛剛動的念頭。若是再大些,再多些,不就是移山填海的神通麼。
听聞古都道國神址,積雪為宮,高山橫立,風調雨順百年,陰陽自然,神人向往。
若真有大能獲得道國權柄,控制這些所謂的福祉,恐怕並不難。
特別是對于郡城的任命,須得道國首肯,才算作數,可不是你道法高強就能佔山為王。
如此想來,黎鎮所謂的地契,其中或許也有些玄妙,只是李赫沒有注意。
當然,這些想法還處于揣摩,但他直覺八九不離十。
何況最近應該就會有印證,黎鎮的變故,以及窯村出現的詭異,恐怕與此不無關系。
在此之前,他還是要加強嶺地實力,構築這份氣運,更為關鍵。
雖說此事玄之又玄,但噩兆似乎不在此限制內,它們代表災禍與劫難,將一切破壞干淨,也很難制約。
或者說,這份制約,在大的城鎮中才有,故而極少見到聚集之地發生噩兆入侵。
從前他以為只是有高手鎮壓,如今看來,不止如此。黎鎮此刻發生變故,黎天師去世,這份控制就降至最低,故而才有噩兆乘虛而入,或者,引狼入室。
如此看來,要想穩定保護嶺地,還得加持這份氣運。
等等,噩兆道國!
李赫忽然驚醒,他有些明白怎麼利用持國令了。
手掌印出一張紙,貼在令牌之上,頓時上面出現一行龍飛鳳舞的文字,蘊含著兩處噩兆的氣息。
「禍亂碎紙,厚土為基
敕令親準,諸邪闢易!」
仿佛一枚印章,蓋在空白的紙張上,擁有詭異的氣息。
他睜開眼楮,手掌上已經化出一枚令印,隨後走至凌瓊身旁。
稻草噩兆反噬,已經攀上腳踝,凌瓊看了眼李赫,發現他面色更為死寂,簡直像是死去數天的尸體,恐怖非凡,不由問道。
「李府主,你這!」
李赫擺了擺手,說道。
「我沒事,還能撐得住。」
「有一種能夠壓制你噩兆反噬的方法,但可能會有風險,我無法保證必定成功,你願意嘗試嗎?」
凌瓊本已認命的表情,忽然變得驚訝起來。
要知道這可是噩兆反噬,基本上是不可逆的,因為它是體內道法平衡被打破,外人無法有效支援。
因為每個人修煉的道法都不盡相同,特別是噩兆,幾乎只有踫撞和交鋒,若是在道士體內沖突爆發,可想而知結果如何。
李赫竟然說自己有辦法,簡直不可思議。
要知道剛剛幾位府主看到他的情形,眼中流露的神色也都表露了大家的態度,或許可以再度達到平衡,但被侵蝕更深已是不可逆轉。
因此沒有人提到簑草嶺的利益,便是因為凌瓊沒有資格談了,最後撈點油水即可,起碼現在沒資格爭。
凌瓊以為李赫在安慰他,剛想拒絕,可看著對方認真的模樣,竟然泛起一絲奢望。
「真的能壓制?代價是什麼?」
李赫答道。
「有八成把握,如果失敗,稻草侵蝕可能會加重,但我會即使掐滅,不至于殞命。」
听到這話,凌瓊驚呆了,他本以為最糟糕是死亡,沒想到李赫如此敘述。
在如此嚴肅的場景下,凌瓊卻不由笑出聲。
「和李府主呆久了,真的容易被嚇到。」
「哈哈!」
爽朗的笑聲,連內心中那股恐懼都消弭一空,有的只是豁達。
「來吧,我猜到你要用的方法了,只是萬萬沒想到,這麼短時間你就能掌控,真的了不起。」
李赫倒是驚訝地看了對方一眼,眾位府主都對頭顱有興趣,凌瓊猜出點什麼倒也正常,只是听他語氣,竟然連自己準備施展的道術都猜到了,根本不似作偽。
他緩了緩,忽然問道。
「你為何這麼拼命呢?窯村于你,似乎不值得吧!」
的確,若說場中誰是此次戰役勝負手,必定是李赫無疑。但沒有凌瓊拼死護衛,面對四色詭人圍攻,李赫根本沒有機會拓印肉山,找尋到窯村府主的本體。
若是那樣,任憑李赫三頭六臂,恐怕也只有逃命一個結果。要說李赫是因為圖錄才這麼拼命,凌瓊呢?為了一處死寂的村落,幾乎已經立下死志。
凌瓊笑了笑,如釋重負。
「沒什麼別的原因,窯村府主,也姓凌!」
李赫聞言一愣,怪不得莫如史召集眾人來聚,距離頗遠的簑草嶺也如約而至。
甚至莫如史表現得如此積極,真的只是集合眾力鏟除噩兆嗎?看來是有人告訴了他些許內情。
李赫沒有多話,拿著紙令便貼在凌瓊腿上。
「禍亂碎紙,厚土為基!」
一股詭異的氣息從令牌上發散開來,遇到反噬而上的稻草,兩種完全不同屬性的噩兆踫撞在一起。
凌瓊頓時慘叫一聲,卻拼命控制著手臂,不去揭下紙令。
若是尋常之刻,聚集在凡胎上的噩兆沖突,早已經把這雙腿炸裂了。
李赫時刻在觀察著紙令的變化,如果出現預想中糟糕的情況,他會主動揭下紙令,磨滅噩兆之息。
但這種情況沒有出現,紙令慢慢延申,像是茶樹根一樣向下,隨後結成一塊塊黑色土壤,將稻草包裹住。
染血的稻草先是扎破土塊,繼續生長,可沒有持續多久,便無以為繼,仿佛紙令中有特殊氣息,讓噩兆停止了反噬。
最後,一雙黑土鞋套在稻草腳上,截至到腳踝處,再沒有向上蔓延。
紙令化成碎末,飄蕩紛飛。
隱約間,似有厚重之音從紙屑傳來,若神若詭。
「敕令親準,諸邪闢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