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空中,一道完美融入夜色的身影急速閃過。
他的速度已經遠遠超越了常人的極限,所過之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白色光芒,仿佛將夜幕劃成了兩半。
當他飛過夜空很久之後,天空方才響起轟隆的巨大響聲,更是進一步的證明了此人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這般宏大的聲勢,在兗州境內是不多見的。
直到現在,距離齊槐弒殺神明已經過去了數月的時間,但還是有許多要錢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膽大之輩,源源不斷的涌入兗州,想要獵殺他的項上人頭。
所以現在的兗州境內修行者的數量比之前多出了許多,且是分布四散在山野之間,到處尋找齊槐的蹤跡。
只是他們沒有預料到的是,齊槐早就離開了兗州,如今已經到了皇城。
所以此時當寂靜的夜空出現如此浩大的聲勢之時,黑暗中亮起了無數雙眼楮。
他們抬起了頭,望向了天。
放眼整個兗州,能制造出這麼大動靜兒的,除了弒神者,還能有誰?
定然是沒有其他人的。
有人心生遲疑,有人後知後覺,同樣有人早已經爆發出速度,朝著齊槐的方向沖了過去。
無一例外的,沒有一個人後退,這便是亡命之徒,整日里過的是刀尖舌忝血的日子,腦袋早就別在了褲腰帶上,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弒神者沉寂這麼久,終于又一次出現了!
消息根本不需要怎麼傳播,兗州境內幾乎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天空的動靜兒。
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丟下了手頭上的事情,火速朝著青陽城奔去。
這一刻,青陽城已經變成了一處巨大的旋渦,似乎要將整個兗州都裹挾入內,沉沒在這無邊的夜色之中。
或許,旋渦這個形容並不準確,墓碑才更適合。
而此時的青陽城,還處在一片安寧之中。
破眼前神易,破心中神難。
齊槐弒神這件事情對修行者來說是極震撼的,給他們的心底開出了一道口子。
但是對于普通的百姓們來說,卻是毫無意義。
人生在世不過幾十秋,如今只有那麼幾個人曾經記得,青陽城上一個神明是被人屠殺的。
但更多的人卻是開始忠心供奉新的神明老爺,尤其是在展現了幾場神跡之後,心底便越發的信服了。
對于大夏的子民們來說,頭頂只要有一尊神明在庇佑著他們就好了,至于是哪一尊神明,這卻是無人在意。
先前的那尊圓頭禿頂的神像,早就已經丟到不知道哪個山溝溝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胸大肚圓的肥胖老者,一臉笑呵呵的模樣,看起來似乎很是隨和。
當然,老話經常說,咬人的狗不叫,像這種堆著臉笑,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顯然是條討人厭的老狗。
夜空中的白色痕跡戛然而止,齊槐止住身形,飛身而下,落在了青陽城的最中心。
城門口那個方向已經亮起了火把,有人正在御空朝著他的這個方向飛來,粗略一看,數量還真不少。
這都是城主府的新勢力,畢竟當年齊槐一劍砍死了一大片,把城主府砍成了一個空殼子。
甚至于城中的幾大家族,齊家嫡系勢力被蘇顏挨個砍死,蘇家又被齊家給砍死,另外兩大家族也被齊槐殺了一大片。
兗州主城青陽城,已經名不符實了。
帝都當然不可能允許這種情況出現,這不單單只是上面某些大人物之間的交鋒,同樣也是神明的要求。
你總不能出了一些事情,還得讓神明親自動手吧?
更重要的是,神物碎片的尋覓也是需要人手的,神明需要足夠的修行者為他來做事。
所以帝都那邊在極短的時間內,便重新組建了新的班底,扶持了新的本土勢力,以此來維護神明的無上威嚴。
當然,本土勢力想要成長到先前那般地步,還需要漫長的時間,最短也得三五年。
所以為了填補這方面的空白,城主府的勢力反而多了不少。
如今的城主府,去掉李青陽那個基本上不露面的城主,攏共還有五位侯級強者,只不過嘛
過了今夜,還能剩下幾位,那可就不知道了。
齊槐回頭看了一眼朝著他飛來的眾人,臉上沒有出現任何的神色變化,雙目之中充滿了冷意。
「狗改不了吃屎。」
他冷冷的開口說道,自然下垂的兩只雙手出現了一縷金光,淡淡的光芒從指尖劃過,一枚枚細小的金色陣紋融入了虛空之中。
與此同時,他的身前忽然出現了強烈的靈力波動,一桿金色的長槍凝聚而出,如同一只離弦之箭一般,猛的朝著神殿沖了過去。
轟!
一聲巨大的聲響出現在了夜空,大地發生了龜裂,蜘蛛網般的裂痕四散了出去。
這一瞬間,風雲動蕩,天地變色,數不清陷入熟睡的百姓們被這一擊吵醒。
他們驚恐的看著搖晃的房屋,忙不迭的從炕上爬了起來,朝著外邊沖出。
求生是人的本能,但是外邊卻是更恐怖的一幕。
彼時沒有任何人會想到,今晚的夜空會是如此的黑,而他們也不會想的到的是,有人比夜還要黑。
煙塵四起,狂風獵獵,大夏的子民們驚恐的看著眼前那一幕,心底齊刷刷的停了一拍。
宏偉的重新建起的神殿轟然倒塌,那座被無數人供奉著的純金神像,此時已經被一桿長槍釘在了地上。
長槍穿刺了神像的面頰,就直直的從那張咧開的嘴巴里穿了進去,神像的笑容,顯得那麼的諷刺。
這一幕對青陽城的百姓來說,說陌生,但又並不陌生。
神明塑像再次被毀,給他們的封閉的心靈帶來了巨大的沖擊,喚醒了那深藏在心底,不願意回想的恐怖記憶。
就在不久前,同樣是孤身一人,同樣是懸浮在半空,同樣是宏偉的神殿倒塌,同樣是神像被推下了供奉台。
如果他們沒有記錯的話,接下來神明老爺將會從天而降,展現神跡,維護他的無上威嚴,將此人
沒有人敢繼續往下細想了。
當年神明老爺降臨了,可是那又如何呢?結果有什麼改變嗎?
沒有任何改變,弒神者的名號,如今整個大夏誰人不知?
這一刻。
他們自己心里供奉著的那尊神像,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痕。
他們對神明,產生了一絲的懷疑。
雖然懷疑只有微不足道的頭發絲那麼大的一點,但是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轟隆隆!
雷聲炸響,齊槐抬頭看去,發覺漆黑的夜幕之上聚集了無數的陰雲,厚重的雲層中有一道道的雷霆在閃爍。
忽而雲層散開,黑夜中出現了一縷縷的金光,直直的照射在了青陽城的中心。
金光從不知名地而來,帶著無窮盡的聖潔氣息,照在了被齊槐摧毀的神殿上,同樣照在了齊槐的身上。
緊隨其後的,便是兩只巨大的手掌,手掌撥開了雲層,顯露出了高天之上的景象。
只見一道透明的龐大虛影盤坐在九天,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眾生。
那虛影正是神像的模樣,邊緣的輪廓攜帶著淡淡的金光,咧開的嘴角顯出了一幅慈悲相,目光里滿是憐憫。
什麼是神跡?
這就是神跡!
神明老爺本來只是金子做成的塑像,但是現在卻顯露出了真身,百姓的眼中露出了狂熱,多年來根深蒂固的教化讓他們沒有任何猶豫的跪了下去。
當然,還是有少部分的人,稍顯遲疑。
「眾生皆苦。」
神明的虛影忽然開口,祂的嘴里吐出了這淡淡的四個字。
此言一出,跪倒在地上的眾人額頭趴伏的更低。
「放下屠刀,方可免去苦難。」
神明看著齊槐,肥胖的臉上笑容更甚,眼神里滿是真摯,似乎祂就是大慈大悲的神明,一心想的都是如何為世人解月兌苦難。
對于這種連狗都不如的東西,齊槐的嘴巴無聲無息的動了幾下,神明的臉色立馬變得陰沉。
祂看懂了齊槐適才所說,他雖不歷凡塵,但同樣知道草你大爺的不是什麼好听的話。
看來這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祂隨手一揮,照射下來的金光更甚三分,倒塌的神殿廢墟中,被釘在地上的金色神像,上面出現了黑金色的光芒。
神像的手指,忽然動彈了一下,他的右手用極緩慢的速度抬了起來,握在了靈氣凝聚而成的長槍之上,用力拔出。
齊槐看著眼前這一幕,臉色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只是沉默的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手臂朝天豎起了中指,冰冷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青陽城,回蕩在了城中所有人的耳邊。
「裝神。」
手臂朝地,中指旋轉成相反的方向,再次淡淡的吐出了兩個字。
「弄鬼。」
裝神,弄鬼,那便是裝神弄鬼,自當破除邪祟,屠神殺鬼!
話音落下的同時,靈氣長槍瞬間朝著齊槐倒飛而來,地上的神明金身像已經擺月兌了束縛。
他沒有等待,而是跟在長槍之後,瞬間朝齊槐沖了過去。
見狀,齊槐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慌亂之色,他的嘴角反而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齊槐收回了中指,攤開了手掌,隨後寂靜的夜空中忽然響起了清脆的一聲響動。
他竟是打了一個響指!
而在響指過後,靈氣長槍自行消散在了空氣之中,無數的淡金色符文從虛空當中浮現而出,密密麻麻,起碼有數千枚,且符文的數量還在不斷的增加。
淡金色符文出現之後,無數條金色的細線開始從符文當中延伸,無窮無盡的鎮壓之力彌漫而出,將神明的金身籠罩在內。
這一刻,端坐于九天之上的神明虛影,再也不復先前的輕松寫意,他從那座大陣里,感知到了巨大的恐怖。
齊槐抬頭看著他,嘴角揚起的笑容越發諷刺,隨後悍然對他出了拳。
一拳出,天地變,風雷動。
無數道的雷霆朝著虛影前赴後繼的奔涌了過去,隨後化作一片雷霆的海洋,將其淹沒。
他赫然是一拳轟出了一座五雷陣法,這便是齊槐在化靈境逗留這麼久的時間,所換來的力量。
一拳出,緊接著又是一拳,只是這一次並非天上,而是遠處城主府的人。
若不是為了跟符庭那個化身用的劍氣區分開,齊槐根本不會費這麼大的力氣,早就一劍斬殺了事了。
不僅僅是城主府的人,還有四面八方朝著青陽城來的亡命徒,同樣陷入了一片雷霆的海洋。
齊槐從來沒有閑著,他一直都在布陣,不管是用出鯤鵬急速疾馳而來,還是在此地埋了一座天王鎮邪大陣。
總而言之,如今的青陽城已經被陣法籠罩,不得進,同樣不得出。
做完這一切之後,齊槐方才轉過了身,笑吟吟的看著被困在大陣中的神明塑像。
「接下來,是該好好玩玩了。」
他的笑容非常平淡,但平淡中又帶著一絲的猙獰,猙獰里隱藏著的是暴戾。
這一刻,齊槐仿佛從地獄深處爬出的惡鬼。
青陽新神看著他,眼神中閃過了一抹異色,他剛想要說話,卻發覺自己已經不能張口了。
他想要動用體內的神力,卻沒想到神力就像是一灘死水,根本無法調用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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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青陽新神的臉上出現了震驚之色。
這座大陣比他想象的還要恐怖,不僅束縛住了他的神力,竟然連他的神念都一同束縛了。
換言之,如今的他已經不能收回這一部分神念,也不能從本體那邊調動增援。
更為恐怖的是,他已經徹底被這座大陣所鎮壓了,相當于已經變成了一個任人宰割的玩具。
只是剛剛踏入這座大陣,竟然就能有如此可怕?
青陽神明萬萬沒有想到,蠻荒的天地法則復蘇了一部分之後,他居然還能在大夏遇到這種人物。
上一個青陽神明的遭遇,他是引以為戒的,然而自己剛來沒幾天,都沒坐穩呢,居然就發生了這等變故。
齊槐適才的笑容,現在想來莫名的讓他有些心悸。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沒有人知道,在場跪在地上的人同樣不知道。
齊槐隨手一揮,天王鎮邪大陣中飛出幾道鎖鏈,將神明的金身塑像懸吊在了空中。
他拍了拍手,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緩緩走到神明的面前,隨手從旁邊拿起了一塊碎石,一坐了上去。
齊槐看著眼前依舊跪在地上,似乎心底滿是虔誠的眾人,笑眯眯的說道︰
「起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沒有灌注任何的力量,就這麼在眾人的耳邊響了起來。
無人應答,更無人听從。
弒神者之恐怖,遠不如神明老爺也。
人就是人,神卻是神,是遙遠不可觸及之物,眾人如是想到。
「起來。」齊槐沒有升起,而是再次重復了一遍。
依舊無人應答,放眼看去沒有一人敢站起來。
齊槐臉上笑容依舊,他翻手從儲物空間內取出了一條長鞭,狠狠的抽在了神明金身像的身上。
這對一尊冰冷的塑像來說,當然是不痛不癢,沒有任何的傷害。
但是,這是羞辱。
這是血淋淋,赤果果的羞辱!
青陽新神憤怒,恥辱,但他卻無可奈何,做不得任何的反應。
「瞧瞧,這就是你們整日供奉的神明老爺。」
啪!
齊槐又是一鞭子抽了上去,同時依舊笑呵呵的說道︰「瞧瞧,這就是你們嘴里的神跡。」
啪!
「這就是喊著眾生皆苦的狗屁神明,好好瞧瞧。」
啪!
這一鞭子,齊槐沒有抽在神明的身上,而是抽在了他面前一個大漢的身上。
那大漢被他一鞭子抽在了背上,當場出現了一道血痕,直接滾了三圈,發出了一聲哀嚎。
「疼嗎?」
齊槐笑著問道,那人沒有說話,但是他的哀嚎聲比什麼話都更有說服力,四周跪著的眾人,身體忍不住的顫抖著。
「疼又能如何?我能輕而易舉的殺了你,可你們供奉的神明只能在這兒看著。」
啪!啪!啪!
齊槐接連抽倒了三人,他臉上的笑容泛起了一絲的冷意。
「你們吃飯,睡覺,辛勤勞作,拼盡全力的活著,跟這狗屁的神明有什麼關系?
你們可知那淚障後面有什麼?
你們可知道有多少人為了人族的延續前赴後繼,甘願赴死!
你們跪在這里,真是給你們的祖輩蒙羞,真是給人族的英靈們丟臉!
站起來,不準跪!」
齊槐大聲喝道,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只有發泄不盡的怒意,他已經放下來鞭子,氣急敗壞的跑去眾人身邊,一腳踹倒一個,一拳打倒一人。
他打倒了很多人,但是放眼望去,依舊有更多的人跪倒在地上,額頭不敢抬,大氣不敢出。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齊槐忽然笑了。
他搖搖晃晃的走到神像的眼前,背對著眾人,一邊接著褲腰帶,一邊說道︰
「神明就是一灘狗屎,路邊的老狗都不吃的狗屎!」
嘩啦啦水聲響起,一泡尿劈頭蓋臉的落在了神像的頭上,齊槐微微眯著眼,露出了一抹快意。
破眼前神易,破心中神難啊。
哪怕今日已經種下了一絲裂縫,但想要將這條裂縫延展成深淵,不知還要花費多久的時間。
不過,一切都無所謂了。
當年人族崛起于微末之中,在惡劣的蠻荒之地忍受著天陷,吃不飽,穿不暖,時而會變成妖獸口中的肉食,但依舊延續了下來,發展成為了世間大族。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吶。
嘩啦啦水聲忽然再次響起,齊槐睜開眼楮,詫異的扭頭看向什麼身邊。
只見一個剛學會走路的稚童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這里,學著他的樣子,尿在了神像的腳底。
這一刻。
齊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