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驚醒

景安二十年,六月十五,天氣正悶熱的厲害。

豐和街容府內,西面的一個叫做‘星若苑’的偏院中,一張簡陋的雕花大床上,一個身影‘騰’的一下子坐了起來。

在小榻上守夜的大丫鬟妙枝立刻就被驚醒了。

「小姐,你又做噩夢了嗎?」

爬起來的妙枝,趕緊的掌了蠟燭,還沒看見容巧嫣,就先輕聲的詢問道。

她把燭台放在了床頭的小櫃上,轉頭就看見自家小姐滿臉的驚惶之色和滿頭的汗水。

于是,她趕緊的用帕子給容巧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妙……妙枝?」

六小姐容巧嫣四處打量了一番之後,終于穩下心神似得,用著沙啞的聲音,慢慢的詢問道。

「是,是,是,是婢子。」妙枝連聲應道。

自從六小姐被二小姐和三小姐從假山上不小心給推了下來之後,就躺在床上昏睡了整整三日。

請的大夫來來回回的跑了兩三趟了,只說外傷已經處理好了。

至于為何不醒,卻一時也是不知,只能讓好好的將養著。

好在前兩天,小姐總算是醒了過來,但是眼見著還是驚嚇過度的樣子。

不但是白日里一直呆呆的躺在床上不做聲不見人的,就連夜里都是一直在做噩夢,經常是滿頭大汗的醒過來。

「哦。」

容巧嫣醒過神之後,只是低低的應了一聲,卻不再說什麼了。

妙枝看著容巧嫣又像以前醒過來之後那樣子靠在了床頭上,就知道小姐定然是不會再睡了。

她先是模了模容巧嫣的後背,見她身上的中衣已經濕了。

于是她趕緊的從衣櫃里重新的拿了一套中衣出來,輕手輕腳的給容巧嫣換上了。

這內室里的動靜終歸是吵著外間了。

只見二等丫鬟白柳揉著眼楮打著哈欠,匆匆的拖拉著鞋子走了進來。

「小姐,醒了啊?」

白柳看著呆靠在床頭的容巧嫣,以及收拾著換下來的中衣和床單的妙枝,訕訕的笑了笑說道。

「小姐近日總是做噩夢,咱們做下人的就要警醒些。你快去給小姐倒些溫水潤潤喉嚨。」

妙枝看著懶散的白柳,不由皺著眉頭說道。

「知道了。」

白柳不以為然的點點頭。

然後,她轉身慢騰騰的從外間的桌子上拿起茶壺,往茶盞里倒水。

白柳一邊倒水,一邊不住的月復誹著︰‘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庶出小姐,都比不上大夫人身邊得臉的素春姐姐。這一生病,倒是好一個折騰人,連守夜的人都要有兩個了。’

白柳月復誹完畢,再轉身也不掩蓋臉上的容色了,于是直接面無表情的把茶碗往容巧嫣手里遞。

「要死啊。小姐本就在養病呢,你還給喝涼水?」

收拾完容巧嫣換下來的中衣和床單的妙枝,又給容巧嫣調整好了後背倚靠的枕頭,轉眼就看到白柳把桌子上的涼水直接遞了過來,實在忍不住了,不由得訓斥道。

「這大熱的天,喝點涼的怎麼了?又不是生水!」白柳不服氣的辯解道。

她的姑母可是大夫人身邊的陪嫁嬤嬤,她可不怕毫無根基的妙枝。

「你……」

妙枝氣得要命。

她想要狠狠的訓斥白柳一番,又想到白柳的身份,生怕給自家小姐招來麻煩——小姐素日里最為柔弱,委曲求全的。

「你回你的房間去睡吧。這里不用你伺候了。」

氣急了的妙枝,也只能把白柳趕走——至少眼不見為淨。

如今小姐可是養著傷呢,她也不想跟白柳糾纏。

「哼。」

白柳輕蔑的看了妙枝一眼,當真是對著床上的容巧嫣草草的行了一禮,就轉身離開了。

妙枝氣得渾身發抖。

平日里,白柳仗著她姑母的勢,最愛偷奸耍滑也就罷了。

好在,她還知道自己是個奴才。因此,面上還能對容巧嫣尊重些。

除此之外,她對于其他的下人可完全不在意——哪怕是一等的大丫鬟妙枝。

白柳出去不久,跟白柳同住一個房間的,同是二等的丫鬟白梅就急匆匆的進來了。

「妙枝姐姐,是小姐這邊有什麼需要了嗎?」

白梅的外衫都是套上沒有系起來的,腳上的鞋子也是踢踏著進來的,一看就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

今日里,本是白柳值夜,所以白梅就自去休息了。

結果,白柳氣沖沖的回去,反倒是把白梅弄醒了。

醒了的白梅一見,就知道是白柳又出蛾子了,因此趕緊的過來听使喚。

「你去提點熱水過來,跟這涼水兌一兌,好給小姐潤潤喉嚨。」

妙枝看到是素日里經常做活的白梅,臉色好了點。

白梅听了之後,又匆匆的跑到外面放著泥爐的茶水房去提熱水。

看到正在打瞌睡的小丫鬟拾兒,她也不驚動對方,而是從泥爐上提起水壺就進了正房里。

白梅兌好了溫水,就遞給了容巧嫣說道︰「小姐,喝點溫水吧。」

容巧嫣低垂著雙眸,接過茶盞。

她似乎對于發生的這一切,都沒看到似得,不發一言。

而拿著團扇給容巧嫣打扇的妙枝,憂心的看了看拿著茶盞沉思的容巧嫣。

「白梅,你回去休息吧。我看著小姐就可以了。」

妙枝一邊打扇,一邊悄聲的對著白梅說道。

「要不妙枝姐姐去休息吧?我來看著小姐。」白梅自然是趕緊的推辭道。

「不必了。我也睡不著了。你且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日里再來替換我吧。咱們兩個都一起值了兩夜了。再熬下去怕都倒了,到時候,可沒人能好好伺候小姐了。」

妙枝堅持的說道。

這個樣子的小姐,她總也不放心交給別人來看顧。

自從小姐受傷之後,平日里只需要一個人的值夜怕忙不過來,就在外間的美人榻上又安排上了一個人。

前兩天都是她和白梅兩個人值夜的。

實在是熬得不行了,所以今天晚上才換上了白柳。

結果,這才值了半夜,這白柳就發脾氣跑了。

這麼熬下去,她們倒是不怕累。只是怕她們都熬倒了,反倒是沒人來伺候小姐了。

指望著白柳,那可是白搭了。

白梅自然是覺得妙枝說的有道理,因此她也就悄悄的給容巧嫣行了一個禮,就回房去了。

而妙枝一邊打扇,一邊盯著發呆的小姐,憂心不已!

這已經連續三天了!

自從小姐醒了之後,就不愛說話了。

不是發呆就是沉思,而夜晚必定是要做噩夢而起來。起來之後,就會一直坐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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