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4章 討好

兩人談完事情,眼看著燈燭已熄滅,隱隱有亮光從門窗透入,知天已大亮。

于是馮永便由李慕服侍著起床穿衣。

門外早就有宮女在守候,得了李慕的吩咐,便依次端著洗漱用品魚貫而入。

收拾完畢後,馮永又請見皇帝,準備辭行離開皇宮。

阿斗很快在一個小暖閣召見了馮永。

「馮侯醒了?來,陪我吃點早食。」

阿斗親自在門口接見了馮永,並且把他引入里頭,很是熱情地招呼道。

馮永目光一掃,發現暖閣里皇後和張星憶皆不在,並沒有其他人。

還沒等他開口,只听得阿斗又吩咐道︰

「來人,給馮侯上一份早食。」

然後這才笑著對馮永說道,「與馮侯一樣,昨夜里我亦是喝多了,才剛起來不久。」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馮永,「此間,唯有你我二人,馮侯不必拘束,來,快吃。」

「這早食可好吃了。哦,對了,我都忘了,這都是從馮府那邊傳過來的手藝。」

阿斗說著,自個兒先笑了起來。

主人太過熱情,馮永自然不好拒絕。

再說了,這宿醉難受,正好喝點熱湯,暖暖肚子。

這些年來馮永一直注意鍛煉身體,身材高大。

雖說學的武藝就是個把式,但也算是半個練武之人,食量比起常人,也算是夠大。

看著馮永吃得歡,阿斗心情也是大好,比起往日都多吃了不少。

兩人吃完後,馮永便向阿斗辭行,準備出宮。

哪知阿斗听了,卻是搖頭︰「馮侯不需這般著急,皇後讓你那位如夫人過來,其實也是存了要見一見她的心思。」

「故請馮侯在這宮里多呆一會,等皇後見過了你那位如夫人再說。」

馮永原本看到阿斗自己一個人吃早食,還有些奇怪。

大漢的皇家不像後世明清那個時候,皇帝吃什麼,做什麼都有著詳細而死板的規矩。

此時的皇帝,甚至還可以經常擺駕出宮。

再加上劉備搭建的又是草台班子,江湖義氣很濃。

更是減少了那些繁文縟節的束縛。

听張星憶說,張星彩平日里都是陪阿斗吃早食的。

此時沒有看到張星彩,又沒有看到張星憶,馮永心里本就有些奇怪。

听到阿斗主動提起皇後,于是便試探著說道︰

「說起來,臣還想著要謝過陛下與皇後昨日親自設宴之恩呢,沒曾想皇後卻是不在。」

「皇後啊,」阿斗笑了笑,指了指一個方向,「現在和四娘在隔壁陪著老夫人呢。」

「老夫人?」

馮永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應當是張夏侯氏。

「是啊,馮侯不是把那夏侯霸帶回來了麼?可是老夫人的從兄。」

「老夫人數十年未見親人,如今驟然得見,那是又哭又笑,又悲又喜,里頭現在這情況,我也不好參與。」

「昨日老夫人不是見過了麼?」

馮永心想這老夫的感情還挺豐富,昨天他剛把夏侯霸帶回來,就被宮里的人接走了,那肯定是去見老夫人了。

怎麼今天還在哭呢?

「昨日是老夫人一個人見的,皇後和四娘都在設宴陪大漢的功臣。」

阿斗一臉的理所當然,「今日皇後和四娘才去陪了老夫人見那夏侯霸,所以又哭了一回。」

張星彩和張星憶都是在大漢出生,在大漢長大,自家大人又是先帝的鐵桿追隨者。

所以真要相信她們對那個從未見過,又是死敵鐵桿的舅家有什麼感情,那就是睜著眼楮說瞎話。

所以降將哪有大漢功臣重要不是?自然是先犒勞了大漢功臣再說。

說到這里,阿斗湊過來,壓低了聲音,「老夫人前些日子得聞馮侯將帶夏侯霸回漢中,不顧勞累,急趕至漢中,翹首以盼。」

「馮侯,不得不說,你這一招,妙啊!」

阿斗說著說著,竟是翹起了大拇指,臉上露出某種會意之色。

馮君侯一怔。

小胖子,你能不能把話說明白一些?

雖然你說的話我都听得懂,但最後一句再配合上你這種笑容,我是真品不出來。

「四娘已經早到了應當嫁人的年紀了,老夫人為了這事,對馮侯那可是有些微詞。」

阿斗說起此事,當真是有些不勝唏噓。

馮君侯听了這話,心頭突然有些發虛。

畢竟耽誤人家閨女終身這種事情……雖說吧,不是自己一個人的責任,但總是要負相當大的責任的。

面對丈母娘時,天生就處于理虧。

當下干笑一聲,不知如何作答。

阿斗身為皇帝,總是要注意一份,再加上下邊坐的又是剛立下大功的重臣,自然也不好拿這種事來多說。

只見他轉了個話題︰「馮侯此次立下大功,如何封賞,還得等丞相退了東邊的曹賊之後再說。」

「但吾倒還是可以先作主蔭了馮侯嫡長子,可為太子舍人,馮侯覺得如何?」

馮永這等人物,後面相父肯定是要大用的。

如何用,卻不是目前的阿斗所能插手。

不過從馮永兒女入手,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馮永一听,暗道那個臭小子身上乳臭未干,就已經是太子舍人,起步比我剛入職的時候還要高。

想是這麼想,但心里也不知怎麼的,竟是一陣歡喜不已。

這世人拼死拼活,大多皆是存了為子孫留下基業的心思,看來果然如此。

只是再怎麼高興,馮君侯嘴里還是要謙虛一下的︰

「陛下,吾家那小子,不過兩三歲,才剛剛學會說話,就給他封了這麼一個官,恐怕不太好吧?」

阿斗哈哈一笑︰「年紀小怕什麼?吾那個太子,如今還未面世呢。到時讓他們兩人自小陪伴,不是正好嗎?」

得,看來阿斗是堅信張星彩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男的。

不過這也難怪。

畢竟是高祖皇帝顯靈,又是應大漢復興的兆頭而孕,在這古人眼里,除了象征國祚的太子能有這般應驗,還能有誰?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馮永哪還有拒絕的余地?

當下便行禮道︰「臣謝過陛下。」

听四娘說,馮永極是寵愛馮家的嫡長女,要等她懂事後再給她擇人家。

反正自家孩子也沒出生,阿斗倒也不急。

不過馮家的兒子,卻是可以先做做文章。

听到馮永答應了下來,阿斗極是高興︰

「那可說好了。馮侯這一身學問,可得好好教給令郎。吾十六歲便與汝相識,想想我們的孩子,一出生便是玩伴,到時父子皆是佳話,哈哈……」

這小胖子想得倒是挺美!

馮永也跟著嘿嘿一笑。

這對君臣在暖閣說了好久的話。

一個是有心拉近關系,一個是巧言令色,什麼話都能接上,當真是越說越投機。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才有宮人過來傳消息,說皇後與老夫人從隔壁過來,想要見皇上。

阿斗連忙允了。

倒是馮君侯,一听老夫人也過來了,立馬有一種想要逃走的心虛。

只是這暖閣又沒有什麼後門,哪有他逃走的路?再說時間上也來不及。

不一會兒,只見張星彩與張星憶兩姐妹一人一邊,扶著張夏侯氏走了進來。

待她們給阿斗見了禮之後,馮君侯也硬著頭皮,上前給皇後和張夏侯氏行禮。

「見過皇後,願皇後千秋萬歲,長生無極。」

張星彩含笑點頭︰「馮侯請起。」

「見過夫人。」

張夏侯氏愛女心切,不管是什麼原因導致了張星憶現在沒人敢娶的狀況,身為母親,對馮君侯那肯定是有微詞的。

不過她剛見過夏侯霸,心情還沒有平復下來,多年心願得償,再加上現在這情況,她也有一部分責任。

所以此時對馮君侯倒是和悅。

「君侯多禮了,老身可不敢當。」

看到張夏侯氏這般態度,馮君侯不由地暗松了一口氣,偷偷地瞄了一眼阿斗,暗道小胖子果然說對了。

一念至此,賊心不死,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張星憶。

張星憶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般,卻是似笑非笑地一直盯著他看,盯得馮君侯心里直發毛。

「都不是外人,坐,皆坐。」

阿斗很是識機地出來給自己的連襟打圓場。

「陛下,你是知道的,老身這些年來,一直是少有出府,從不參與這朝廷之事。」

「只是吾那從兄,不是親兄,卻勝似骨肉之親。這一回,老身破個例,就是想過來求個情。」

「不敢多求陛下,只求能給他一條活路……」

想起當年漢中之戰,自己那位叔父(夏侯淵)與從弟,皆戰死在定軍山,張夏侯氏就是心如刀絞。

漢魏兩國雖說是死敵,但叔父在饑荒之年為了救自己,把親生兒子都舍棄了,對自己可謂深恩似海,豈能說忘就忘?

這一回就算是豁出了老臉,也要救下從兄之命。

哪知阿斗咳了一聲,說道︰

「老夫人,這夏侯將軍,乃是馮侯親手所擒,如何發落,還是要問一下馮侯之意的。」

咦?

還有這說法?

馮君侯一時沒反應過來,但見張夏侯氏向他望來,連忙說道︰

「晚輩在月氏城時,就曾與夏侯將軍說過,老夫人乃是晚輩的半個師長,這才說動了他前來與老夫人相見。」

「再說了,在外如何征戰沙場,那是將軍之事;在內,如何處理國事,那是陛下之事。」

「如今夏侯將軍已由宮中之人接手,如何處置,自然是由陛下作主。」

一番話,既捧了張夏侯氏,又捧了阿斗,同時還讓人有知進退之感。

不但阿斗听到「如何處理國事,那是陛下之事」「如何處置,自然是由陛下作主」,心里高興。

就連張星彩都大是滿意。

倒是張夏侯氏,听到馮永的話,卻是有些不太明白︰

「君侯師從高人,老身何能,竟敢成為君侯的半個師長?」

馮永腆著臉解釋道︰

「南鄉學堂那邊,有一書,名曰《洛音字典》,乃是教學生下洛音之書,當年晚輩為了編寫此書,對老夫人多有請教。」

「世人皆說南鄉有大教化之功,卻不知老夫人其實也是出了力的……」

現在誰不知道南鄉的書籍、紙張、印刻等東西,乃是天下第一?

光是那能免費讓人借閱書籍的新華書店,就足以讓所有有心向學,卻又無甚門道借書的寒門士子感激一生。

這等大功德,馮君侯居然也能扯到張夏侯氏頭上,而且理由無可置疑。

深知阿郎為人的張星憶臉上微微有些扭曲,似乎是在強忍著笑意︰

這個巧言令色的家伙,連阿母都能哄騙……

即便是張夏侯氏這等不與世相爭的人物,心里亦是生出愉悅之感。

她看向坐在那里的馮君侯,心里突生出一陣陣的後悔︰

當初那丞相夫人說親時,若不是自己猶豫,此時這位名滿天下的年青君侯,早已是四娘的完美夫婿矣!

唉,悔不當初,不听三娘勸啊……

不過她終究是經過大風浪的人物,很快就壓下心里的念頭,再次轉向阿斗︰「陛下……」

阿斗早就得了自家皇後的枕頭風,哪有不應之理?

然後又讓人傳夏侯霸進來。

哪知夏侯霸雖與張夏侯氏相認,卻是心懷魏國,見了阿斗,不拜不趨,昂首而立。

阿斗年紀雖不大,但常年在相父的強壓下,心理承受能力卻是不小。

兼之其生性仁厚,對夏侯霸的失禮倒也沒太過在意。

反而寬慰道︰「卿父乃是亡于兩軍交戰之中,非吾先人所手刃。」

說著又指了指張星彩,「皇後也算是夏侯氏的外甥女,故我亦算是夏侯氏之姻親。」

「今日在座,皆非外人,不論國事,唯論私情,夏侯將軍不用如此。」

夏侯霸听了,臉色這才稍有緩和。

他這才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馮君侯亦是在座,心中微微一驚︰

「劉禪言在座皆不是外人,莫不成這馮永亦與劉家有什麼關聯?」

馮君侯倒是主動地對他拱了拱手,臉上露出笑容︰「夏侯伯父,想不到我們會在這里見面。」

夏侯霸這才想起來︰是了,他說與從妹是他的半個師長,倒也算不得外人。

他自以為想通了關節,雖沒有否認馮永的稱呼,但卻是不想給此人好臉色︰

「老夫卻是不想見到你。」

畢竟敗軍之將啊,還是晚輩,羞也,愧也!

他卻是沒有想到馮永對他的稱呼把在座的其他人都驚呆了。

特別是張夏侯氏,有些驚駭地看向馮永︰馮明文何時與自家從兄有了這等關系?

馮永對夏侯霸的態度也不在意,反是嘿嘿一笑。

勝利者總是要有風度一些嘛。

再說了,這後面的日子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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