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1章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護羌校尉府所屬軍營里,設有一個護羌校尉府參謀部專用的房間。

里頭早就掛好了巨幅地圖,桌上還擺著隴右的巨型地形沙盤。

趙雲步入這個參謀室時,里頭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原隴西參軍公孫徵,現任護羌校尉府新設部曹參謀部的參謀長。

一個是南鄉學堂的優秀畢業生張遠,跟隨山長北伐期間被提拔為護羌校尉府參謀,如今是公孫徵的助手。

兩人看到趙雲魏延馮永三人進來,齊齊行了一禮,然後退了出去。

去年下半年,隴右全力在抗旱和鎮撫各郡,今年剛一開春又是出兵隴西,一直沒能集中精力去偵察西邊。

現在對于榆中和金城這兩座釘在河水東岸的城池,基本也就是一些傳聞,或者他人的一些描繪。

詳細的地形情報,現在還沒能掌握清楚。

在地圖和沙盤上,這兩城只有個大概形狀。

趙雲站到沙盤前,在馮永的指點下,找到了兩城的位置,沉吟了一下。

然後這才開口道︰「雖然我們此次是兵分兩路,但老夫覺得,兩路不可平分兵力,須要有所側重。」

他用竹鞭點了點兩城,「最好是一方主攻,一方吸引曹賊注意,不讓兩城相互支援。」

听到這里,魏延眼神沉了沉。

趙雲看向馮永,「有了你的工程營,就可以快速攻下一城,然後再兩軍匯合,同心協力共取第二城。」

「越快取下此二城,隴右的壓力就越小,曹賊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取下,那就最好不過。」

馮永迎著趙雲的目光。

老將軍的眼中,不但帶著殷切,同時話語中似乎還別有意味。

馮永拿起另一根竹鞭,指著狄道說道,「自隴右入涼州,經榆中這條路乃是大道。」

「而經狄道過金城,這一條路雖說可以順著洮水走一段路,但後半段多是山路,大軍不好走。」

「再加上金城素有固若金湯之稱,最好是兩軍合力並取。所以我覺得,走狄道最好是牽制,走榆中則是主攻。」

趙雲點頭,看向魏延,「魏將軍覺得如何?」

魏延眼楮只顧盯著沙盤,悶聲問了一句︰「誰走狄道?誰取榆中?」

趙雲看了一眼馮永。

馮永淡然道,「自是我走狄道,那里我熟。」

隴西李家想必應該清楚怎麼從狄道去金城。

「若是魏將軍走榆中,那就必然是擔起攻城之任。」

趙雲提醒道。

馮永明白老爺子的意思,他又看了一眼魏延,「無妨,護羌校尉府下的工程營,可以暫時調撥去攻打榆中。」

此話一出,魏延禁不住地有些愕然抬頭,看到馮永面無表情,他的目光閃了閃,最後卻只是說了一個字,「好。」

趙雲暗松了一口氣,目光贊賞地看向馮永。

哪知馮永卻又說道︰「工程營作戰之法,除卻我護羌校尉府的人,他人少有知曉。」

「故此次工程營暫隨魏將軍攻榆中,我自會派一人統領,同時還請魏將軍也調撥一人入工程營,互通聲息。」

為了顧全大局,自己是讓步了,但工程營這個寶貴兵種,卻不能讓別人瞎指揮,必須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萬一被人瞎指揮,讓工程營損失慘重,馮永殺了對方都不解恨,所以事先要說好。

魏延眉頭微微一皺,最終還是點頭,再次說出一個字︰「好。」

三人又談了一番,終于完全敲定下此次西進的戰役。

魏延帶著人匆匆離開護羌校尉軍營,他今天就準備動身回冀城。

他從漢中帶過來的兩萬人馬正在那里秘密休整。

趙雲在魏延離開後,這才對著馮永說道,「我本還有些擔心,你們二人不和,會影響此次征戰,所以特意讓你們分開。」

「沒想到你卻是能如此顧全大局。」他有些欣慰地看向馮永,「不錯,如此氣度,眾勛貴子弟喊你這一聲兄長,倒也沒錯。」

然而他們並不是因為我的氣度才喊我兄長的……

馮永也懶得跟老爺子解釋這些。

不過既然提到了這麼一句,馮永倒也想起了一事。

「老將軍,如今我護羌校尉府中,騎軍也有三四千人,但卻是缺少統領騎軍的將領。」

說到這里,馮永看了一眼趙雲。

趙雲听了這話,臉上也有些無奈,「蜀地本就少馬,能領騎軍的人就更少。唯一有領騎軍經驗的,也就是一個馬岱。」

說到這里,他又嘆了一口氣,「只是馬岱非良將之資,領軍不能過萬。再說了,他年紀也不算小了。」

趙雲是馬岱的堂姊夫,又是軍中資歷最老,自然有資格評價馬岱。

他再看向馮永,「爾輩之中,唯有劉渾在這方面的天分還不錯,故我把他調入都督府,教之以騎軍之道。」

「否則,待我去後,只怕大漢空有騎軍,卻無騎將,亦是難與曹賊相爭啊!」

馮永听到最後這一句,心里咯 一下。

「老將軍何出此言?我觀老將軍,尚能食米近斗,吃肉數斤,乃是老當益壯。」

趙雲聞言,捋了捋雪白的胡子,臉上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我自己的身體,難道我不比你清楚。」

說畢,卻是再不願提這個話題,「你方才所說,想要統騎軍之人,莫不是就是這劉渾?」

「老將軍既然對劉渾早有安排,我又豈會橫刀奪……咳,我的意思是,二郎天分雖不如劉渾,但也算是可造之材。」

「如今他閑職在家,故我想把他征闢入護羌校尉府,老將軍覺得可行否?」

趙雲听到馮永這個話,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馮永︰「你倒是會挑時候。」

馮永苦笑︰「這李中都護如今署錦城丞相府事,我有點看不準,所以這才想問問老將軍的意見。」

趙雲看了他一眼,「若是站在二郎大人的角度,我自不好說什麼。但若是站在隴右都督的位置,我就少不得要說你兩句。」

「你好歹也是堂堂一名君侯,又是鎮守一方的人物。征闢這麼一個人,還要瞻前顧後?怕什麼?」

嗯,被老爺子義正詞嚴地教訓了一番,馮永懂了。

看來風頭當真是過去了。

「走了,回城!」

趙雲不管馮永的沉思,招呼道,「老夫餓了大半天了。」

「老將軍,這營中,有食堂……」

馮永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

「不吃!」趙雲沒好氣地看了馮永一眼,「就想回城里吃。老夫牙口不好,在隴山吃了幾個月的軍中吃食,還嫌老夫吃得不夠?」

「好好好,老將軍請。」

馮永沒奈何地說道。

兩人在親衛的護衛下出了軍營,卻見有一人守在外頭,似乎一直在等著什麼人。

看到馮永出來,連忙遠遠地行禮。

看清了來人,馮永連忙讓親衛把人放進來。

「見過老將軍,見過君侯。」

來人進入護衛圈後,連忙行禮。

趙雲點了點頭,算是還禮。

馮永卻是有些驚訝,「魏家阿兄,你如何在此?」

說完他忽然想起什麼,臉上一喜,「莫不成是魏家阿兄就是魏將軍派過來的人?」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魏延的大兒子魏昌。

魏昌點了點頭,「大人回冀城去了,讓我守在這里,說是護羌校尉府所屬工程營之事,就交與我了。」

馮永听到魏昌的話,大是高興。

魏昌當年與自己初見時,幫自己求過情,還被魏延踢了個跟斗。

再加上後來還親自領兵幫忙守牧場,也算是有不小的交情。

魏延派他過來,正是最合適人選。

趙雲看到兩人說得高興,當下連招呼都不打,自顧先帶著人回去了。

他與魏延基本也就是公事往來,交情不深,更別說是魏延之子。

再加上他的身份太高,呆在這里,反而會讓魏昌不自然。

趙雲走後,馮永讓魏昌與自己並騎而行。

「明文,大人有些話不便說,我在此先替他謝你。」

魏昌本就長得有些憨厚,如今又是誠懇道謝,更顯得真誠。

馮永聞言,搖了搖頭,「魏家阿兄,我這是為國事,說謝就算了。」

魏昌嘆了一口氣,臉上有些苦惱和擔心之色,「大人這兩年,運氣不太好,所以心里總是有些郁結。」

「若是此次能順利打下榆中金城,能讓大人念頭通達,我作為人子,也能放心些。」

沒頭沒腦的一句,換作別人肯定听不懂,但馮永卻是听懂了。

「魏將軍之事,我本不應多說。但他一是魏容的大人,二是黃娘子的叔父。」

「他們兩人,一個是我的弟子,一個是我兄弟的內室。故魏將軍之事,我但凡能在能力之內,總不會袖手旁觀。」

說到這里,馮永看向魏昌,意有所指地說道,「魏將軍雖說是受丞相所重,但私下里,還是要慎重一些,免得被小人所趁。」

「此次若是能遂魏將軍之願,立下功勞,還請魏家阿兄多多提醒魏將軍︰慎行慎言,小心禍從口出。」

魏昌凜然︰「多謝明文提醒,我記下了。」

馮永點點頭。

雖然兩人沒有明說,但心里都明白。

魏延自北伐以後,背地里一直有怨言。

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人听到,或者是告到諸葛老妖那里去。

雖然馮永很喜歡看魏老匹夫倒霉,但就真心實意來說,他確實又是一員難得的猛將。

想起方才趙老爺子論起自己的身體,讓馮永更加有一種緊迫感。

老爺子真要扛不下去了,那麼魏老匹夫就顯得更重要——至少也要讓他再多扛幾年,讓大漢的新一代能順利成長起來。

現在馮永確實有點理解諸葛老妖對魏延的心情︰既愛其勇,又恨其過于桀驁。

不過想起當年魏延一腳把魏昌踢成了滾地葫蘆,馮永對他不禁又有些同情。

這勸說之話,不說不行,但說了出來,到時候只怕魏昌又要受罪。

想到這里,馮永又開口道,「魏將軍脾氣不好,你提醒的時候,挑他心情好的時候……」

魏昌听了,明白馮永什麼意思。

當下撓了撓頭,憨厚一笑,「無妨,大人的脾性我了解,反正我也習慣了。只要能讓大人不再像現在這般,我被多打幾次,亦是無妨。」

馮永听到這個話,心里嘆了一口氣,「魏容的阿母,現在過得如何?」

「阿母過得挺好,大人平日要打我,都是阿母護著我。阿母也常常勸說大人,讓他收斂些脾氣……」

听到魏昌喊阿母喊得順口,馮永點了點頭,看來魏延確實沒有虧待她。

回到城里,馮永讓人安排了魏昌的住處。

趙老爺子此時正在自家府院,就不好再同時招待魏昌了。

「你小子倒是不但公私分明,恩怨也是分明。」

趙雲對回到府上的馮永說了一句。

馮永嘿嘿一笑,也不與老爺子解釋,只是陪他說了一會話,便回到內院。

然後讓關姬代筆,給遠在漢中的魏容寫了一封回信。

魏容前些日子來信,說了一些學堂的事。

同時還在信的末尾,提了一句,說自家大人出征前,把自己的阿母扶了正,成了魏府的正室夫人。

雖然僅僅是這麼一句,但意味卻是不淺。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阿郎這是不相信四娘?」

關姬寫好後,看著馮永小心地把信封好,在旁邊問了一句。

馮永一邊把信藏到枕頭底下,一邊說道,「此事只是我們馮府私底下的事,四娘又不是我們馮家人,有些事,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為好。」

雖然表面上與魏延不和,但魏容的阿母畢竟是從馮莊出去的。

如今被魏延扶了正,這個事情,越不讓人注意就越好。

馮永把信藏好後,又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畢竟四娘還是皇家中人,又任尚工女官。」

他並不是信不過張星憶,他只是信不過皇後。

以四娘的政治敏感性,若是讓她知道這個事情和自己現在的應對,到時只會讓她左右為難。

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暫時就不要讓她知道了。

關姬听到這話,眉眼里全是笑意,滿臉的歡喜,「妾還以為……」

她剛說了幾個字,然後又頓住了,口氣變得越發地溫柔起來。

「阿郎今年已經是第二次出征,切切小心。妾在家里,等著阿郎平安歸來。」

馮永坐回她身邊,安慰她道,「你且放心就是。我又不是初上戰陣,自會有分寸。再說了,此戰我只是策應,沒事的。」

建興七年六月底,大漢兵分南北兩路,突然向榆中金城進發。

北路兩萬余人,由魏延帶領。

南路一萬人,由馮永領軍。

同月,大漢衛尉陳震從漢中回到錦城,稟明天子後,然後出使吳國。

吳國的孫權稱帝後,定都武昌,上朝皆以天子制。

初嘗稱帝的滋味後,孫權在志得意滿之下,有時會言舉會失于分寸。

偏偏張昭又是個看重禮儀,敢于直諫、性格剛直之人。

雖然在孫權稱帝時曾伏地,那是因為孫權確實說出了他平生的兩大錯誤決策,所以他願意認錯。

但此時眼看著孫權頗有自滿之態,言舉不端,又怎麼可能忍得住?

當下舉笏起身,越位而出,辭氣壯厲,義形于色,當場斥孫權之過。

孫權本以為已經折服了張昭,沒想到卻是自己想多了。

當下惱羞成怒,以張昭年老為理由,令他從此再不用上朝。

張昭看到自己勸諫不成,反被孫權罷退,一氣之下,退朝後回到家里,便緊閉家門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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