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7章 解疑

「君侯很著急?」

韓仇看著馮永的模樣,卻是更加篤定,「老夫還有一事相求呢。」

我是想讓你這老子小趕快去死哇!

馮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知先生還有什麼事?」

「我韓家之人,生不為劉漢做事,死不葬劉漢之地。」

「某自知已無生還的機會,只願死後,君侯能讓人把某焚尸斂灰,幫某收拾衣物。」

「某曾從定襄帶了百余人過來,如今仍有數十人落于君侯之手。」

「若是君侯能從中挑出數人,把我的遺物送還定襄,不讓某有遺物落在漢地。」

「即便地泉之下,某亦感激不盡。」

韓仇起身,對著馮永鄭重地行了一禮。

「數人?十人夠不夠?」

財大氣粗的馮君侯迅速在心里盤算了一下,一一得一,二一得三。

十個人,就值一千緡,這個開銷有點大,感覺有些肉疼。

「足矣!」韓仇欣喜道,「先謝過君侯了。」

「先不用著急謝,先生能否死後魂還定襄,取決于先生所說之事。」

只要你說出的事情有價值,錢不錢,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謝不謝的其實無所謂。

當然,若是你敢騙我的話,听說骨灰肥田效果不錯?

反正現在平襄那里正在恢復耕種呢,

馮君侯自認為已經很公平了。

听到馮永說出這個話,韓仇倒也沒有再隱瞞︰「郝昭快要死了。」

「郝昭?」馮永一怔,有些反應不過來,或者說有些不敢相信,「涼州的那個郝昭?」

「能讓君侯記住的郝昭,似乎只有一個吧?」

韓仇說道。

確實只有一個,在原歷史上燒得諸葛老妖暴跳如雷,在去年的時候燒得魏老匹夫差點吐血。

馮永仰起頭,努力地回想,原歷史上郝昭是什麼時候死來著?

想了半天,卻是沒想起來哪里記有郝昭是在什麼時候死的。

只記得他應該是病重身亡,而且是在第二次北伐之後。

歷史上的第二次北伐是在石亭之戰後,正是去年的十二月。

只是之後這個「後」,究竟是多久?

卻是沒有具體時間。

「先生如何這麼有把握?」

馮永臉上露出懷疑之色,問向韓仇。

「因為某自涼州而來,恰逢郝昭病重,還是某親自給他治的病。」

韓仇淡然一笑,「若是君侯有辦法打探涼州消息,就可以知道,去年時,涼州刺史張邈,曾廣尋名醫。」

听到韓仇說郝昭病重,馮永心里就已經信了五六分︰沒錯,和歷史上記的差不多。

「郝昭之病,實是腸潰之病,又兼火氣攻心,郁氣久積于胸,須慢慢調理休養,方有痊愈可能。」

「某當時只不過暫時壓制他的病情,又以人參強提元氣。只待他吃完某留給他的藥,病情就會反復,命不久矣!」

「兼之人參又是老陽上火之物,到時只怕他就要吐血而亡。故某敢斷言,郝昭斷然活不過今年四月。」

馮永听到這里,只覺得自己的胸膛劇烈跳動起來。

郝昭鎮守涼州河西十數年,深得河西漢胡民眾之心,威望很高。

且其人統兵有方,多次平定涼州的叛亂。

去年雖曾敗于諸葛老妖親自帶領的虎步軍之下,但在圍攻襄武城時,諸葛老妖素聞郝昭在河西的威名,對他很是重視。

若是他死了,涼州則失一梁柱。

所以這個情報,非常重要。

「君侯,涼州刺史徐邈,乃文吏耳,治民頗有一套,但于軍事,卻大遜于治民之能。唯仰郝昭,方能統涼州兵將。」

「去年涼州震動,人心未穩,若是郝昭再一去,河西之地,則無足夠威望之人。驅兵向西,正當其時。」

韓仇看到馮永臉色變化,當下連忙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極力勸說道。

只是擁有「巧言令色」特技的馮郎君,對同類技能天生有免疫體質,又豈是韓仇三言兩語所能說動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韓仇如此仇恨大漢,又怎麼可能會為大漢著想?

他現在這個樣子,要麼是在說假話,要麼是別有所圖。

說假話倒是無所謂,郝昭四月是否會死,只要想辦法,總能打探得出來。

而且真按歷史軌跡來說,郝昭確實有很大可能快要病死了。

退一步說,大漢下一步,肯定是要把涼州納入手中,就算郝昭活著,也無法阻擋大漢的步伐。

區別只在于,困難一些還是輕松一些。

唯一可慮的是,若韓仇別有所圖。

馮永想到這里,有些遲疑不定起來,感覺智商有點不太夠用。

所以我可能需要一個智妃……

「攻取涼州,對大漢是一件大好事,先生為何如此反常,這般熱心?」

馮永最終還是忍不住地問出口。

「君侯,我只答應了告訴你涼州之事,並且保證此事屬實。至于我為何這般熱心,我要是說為了報答君侯幫我解惑,君侯會相信嗎?」

韓仇似乎早就料到馮永會有這麼一問,眼是盡是戲虐。

我信你個鬼哦,你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要不然,先給他上個滿漢全席的十大酷刑?

馮永念頭一起,瞟向韓仇的眼神就躍躍欲試。

只是想起這老家伙臨死前都這般從容,酷刑未必能撬開他的嘴。

更何況韓龍還拿了賈誼勸說漢文帝的話來勸誡自己,若是給他上了刑,那就是食言。

最後再想起自己在南中的惡名,好不容易才在游俠嘴里積攢起來的一點名聲,真要出爾反爾,這點名聲恐怕都保不住。

于是馮永又一下子冷靜下來,他毫不示弱地看向韓仇︰「我當然相信先生的話。」

我想不出來,難道諸葛老妖也想不出來?

涼州這麼大塊肥肉讓諸葛老妖吃下去,怎麼也不可能會撐死他的樣子,反而是會把他養肥了。

看這老家伙的智商,也不可能比得過大漢丞相。

馮土鱉想通了這一點,又開心起來︰我上面有人你知不知道?

反倒是韓仇看到馮永神色自若,居然一點也不懷疑自己所說的是假話,似乎極有把握的樣子,讓他有些意外。

「君侯果然胸懷錦繡,怪不得年紀輕輕,就能身居高位。」

我當上君侯和胸懷沒有半點關系。

馮永才不管他的奉承,你以為這般夸我你就不用死了?想得美!

「還有一事,我欲請教先生。禿發部本與我約定,共擊叛胡。哪知最後卻寂然無聲,不知先生對他們做了什麼?」

馮永開口問了一句。

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來的好感度,再加上又是一個難得的打手,要是就這麼失去了,讓人怪可惜的。

前些時日,我還送了禿發闐立半斤茶葉,三壇烈酒呢……

這不是虧本麼?

「也沒什麼。當年禿發匹孤的部族還在草原上時,我就曾幫禿發部不少人看過病,和他們也算是有些淵源。」

「此次過來,我就去敘了敘舊,跟他們提醒了一下若是獨自打敗枹罕胡人後,要面臨什麼樣的情況。」

韓仇看著馮永,臉上帶著微笑,「所以我建議他們,請漢軍過來一起共擊枹罕的胡人。」

馮永臉色變了變。

「然後呢?」

「他們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

「所以當你領乞伏部精騎經過大夏河時,他們答應了你不向我通風報信?」

「這倒沒有,不過我在禿發部里有位認識已久的長老,當年我救過他的命。他把禿發部派過來的信使行蹤告訴了我而已。」

「你截了禿發部的信使?」

「不然君侯不就知道我的行蹤了嗎?」

馮永听到這話,反倒是松了一口氣。

如果禿發部連消息都不願意通知自己一聲,雖然有些不忍心,但也不得不痛下殺手了。

「我曾讓禿發闐立到大夏縣,如今日久未至,看來也是你動的手腳?」

馮永又向韓仇確認了一遍。

「他可是被君侯喚至大夏縣的,半路上被人襲擊受了傷。胡人沒有太多心機,只怕會有不少人以為是君侯所為。」

韓仇語氣很是關心,「只怕君侯得費一番心思向他們解釋清楚了。」

馮永一听,猛地站起來,對著韓仇怒目而視,「你栽禍于我?」

這老匹夫,做事當真是隨心所欲。

救郝昭只救一半,然後就把消息賣給自己。

向涼州借兵,反手又把涼州給賣了。

提醒禿發部注意安全,走到半路就想著法子坑禿發部。

想到這里,馮永心里悚然一驚,說不得,這老家伙也是在挖坑,準備要埋自己呢!

所以不能跟著他的節奏走。

「先生如此行事,心無愧耶?」

韓仇听到這個話,大笑起來︰「當年劉邦夷韓家三族,心有愧耶?」

「某也曾打听過君侯之事。聞君侯在南夷有鬼王之稱,以血肉為食,名聲可止小兒夜啼。」

「在蜀中則有小文和之名,獻毒計謀蜀中豪族家財,跳城跳河者如秋葉離樹。」

「來隴右後,羌胡皆喚馮郎君,但以君侯對禿發部之謀,某已經知道,隴右羌胡會遭遇何事……」

馮永大怒,「住口!老匹夫,你當我不敢殺你?」

污蔑,這是最大的污蔑!

韓仇邊嘆氣邊搖頭,站起身來,「君侯玩弄世人于指掌之間,一言可屠城,一語可滅族,不愧是師從上古師門。」

「某敗在君侯之手,實是不怨。朝聞道,夕死可矣。今日能得君侯解惑,也不枉某不遠萬里到隴西來。」

「若是君侯再無所問,那某就先告辭。」

馮永陰著臉,沉沉地說道︰「那我就不送先生了。」

不一會兒,霍弋進來︰「君侯,那賊首已經伏劍自盡。」

「他留下的東西,檢查過了沒有?」

馮永面色沉靜,目光深邃,方才與韓仇談話時的惱怒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檢查過了,皆是一些常用衣物,沒有什麼特殊。」

馮永點頭,「那就好,把尸首火化了,然後再從戰俘里挑出十名他的親隨,把東西交給他們。」

沒有治好郝昭,同時還把這個消息傳給自己,再加上能增加韓龍的好感,這些事情加起來,確實值一千緡。

第二天,馮永領著大軍來到大夏縣,與守在那里的陳式會師。

至此,大漢對隴西叛胡發起的春季戰役宣告結束。

以狄道為中心,西至大夏縣,北至故關,三點形成重要支撐,打通了向涼州的南邊通道。

從南安郡至涼州榆中,從狄道至金城,南北兩條道路就如同大漢的兩支獠牙,隨時可以對涼州發起進攻。

榆中和金城是涼州在黃河東面的兩個最重要據點,現在終于同時暴露在大漢的威脅之下。

隨著氣溫的不斷升高,冰雪融化,流經大夏縣的大夏河漲了起來。

馮永在陳式、句扶等的陪同下,沿著大夏河的東岸巡視。

「君侯當真要撤軍嗎?此時枹罕的羌胡已經成了驚弓之鳥,若是我們繼續向西,枹罕河關未必不能下。」

陳式有些不甘心地看向西邊。

馮永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時機未到。沒有趙將軍在北邊給涼州曹賊施壓,我們就得兩邊受敵。」

一開始本就是打到這里,再加上隴山東邊的曹魏有動靜,東風快遞必須要優先輸送隴右都督府的糧食。

所以進入隴西掃蕩的護羌校尉屬軍,並沒有臨時增加額外糧草支出的計劃。

不但沒有增加額外支出,而且還準備收割戰爭紅利。

一隊又一隊的戰俘用麻繩綁著,開始向東邊押送而去。

同時在犒勞了將士之後,還剩下數萬頭牛羊馬匹,也向平襄送去。

「便宜禿發部了。」

馮永看著那成群的牛羊馬匹,眼中盡是惋惜。

听說禿發部收獲的牲畜,足有十多萬頭。

自己居然只喝到了尾湯,這個讓馮君侯覺得有些吃虧。

「君侯,說起禿發部,我們應當如何處理?」

陳式裝作沒看到馮君侯的財迷樣,一本正經地問道。

「不用去管他們。」馮永冷笑一聲,「若是他們過來尋你,你就讓他們去平襄找我。」

自己已經對禿發部表達出足夠的善意,若是他們不知好歹,想要得寸進尺,那灑家遲早會讓你們知道什麼叫鬼王之威。

你別管我知不知道禿發部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沒有兌現自己承諾那是事實。

所以你們要主動前來解釋,態度要誠懇,不然要讓領導,啊,不是,是鬼王,主動找你了解問題嗎?

我不要面子的嗎?

「陳太守,你的任務,就是緊守好狄道,同時以大夏縣為界,擋住西邊的羌胡。禿發部但凡有所求,皆不可應之。」

「諾!」

「對于狄道、大夏城、故關之地的守將,陳太守可有什麼提議?」

雖然這一次戰役主要是護羌校尉屬軍出力,但畢竟陳式才是真正的隴西太守,所以還是要問一問他的意見。

「回君侯,狄道以前本就是隴西郡治,故某欲把郡治重遷狄道,也可以加強對狄道的防守。」

「至于故關,乃是狄道防備涼州的門戶,某欲舉薦隴西長史馬,其人頗有膽略,可令其守之。」

馮永听到陳式欲親自守狄道,對這位雖然沒有太高天賦,但卻恪盡職守大漢將領很是贊賞。

「陳太守親自守狄道,我倒是無憂。至于那個馬,是不是協助游楚逼退魏將軍的那個?」

陳式連忙回答︰「回君侯,正是。他本就是隴西襄武人,知大義歸大漢後,做事倒也盡心,所以某才願意舉薦他。」

馮永點點頭,「陳太守既然這麼說,想來他定然沒有什麼問題。那大夏縣呢?」

「大夏縣的守將人選,某倒是要向君侯借個人。」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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