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5章 意外

黑色面罩,黑色的盔甲,與那如雪的刀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從來沒有見過這等兵種的羌胡騎軍撞到上面,如同油脂遇到熱鍋一般,一下子就融化了。

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數百騎軍,連人帶馬,變成了大塊大塊的碎肉。

還想著組織起沖鋒的羌胡叛軍看到這一幕,心神俱震,最前面的士卒有膽小者,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

羌胡首領一刀劈在敢不听號令而自己撤退的胡兵,大聲喝令︰「敢擅自後退者,殺無赦!」

「對面的漢軍不過我們的一半,我們的後方,還有比他們多數倍的援軍。怕什麼,沖!向前沖!」

「只要沖上去,耗也能耗光他們!」

第一次沖鋒並不能擊潰羌胡。

即便是陌刀隊讓羌胡產生了畏懼之意,但有時候,在恐懼的驅使下,反而會讓人爆發出更大的沖動。

只是這個時候的沖動反而讓陣形更加散亂。

霍弋感覺握著陌刀的手心有些濕漉漉的,幸好刀柄上的花紋讓他的手不至于打滑。

他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氣,只覺得口鼻里全是腥味。

雖然名為護羌校尉從事,但實際上,自他來到隴右後,完全是從一名普通的士卒做起。

護羌校尉屬下士卒所要經歷的一切,他都必須經歷。

從最基礎的列隊,訓練,到夜襲,緊急列陣等等,沒有絲毫特殊對待。

听說但凡在馮君侯麾下,所有人都必須如此。

第一次出戰,他領了一個實習校尉的名頭,跟在領隊校尉的身邊。

此時的他,感受著身邊所有人一致的動作,只覺得以前的訓練當真是值得的。

平日的同僚站在身邊,雖然沒有人隨便說話,但也給第一次上戰場的他增添了勇氣,讓沒有絲毫恐懼感。

「他們又過來了!」

專門被張嶷派過來的校尉聲音低沉地提醒了一聲,「做好準備。」

霍弋精神一震,連忙緊跟著校尉,眼楮緊緊地盯著前方,心無旁鶩。

毫無疑問地,羌胡這一次的沖鋒比上一次還快地敗退回去。

在戰場的北邊,劉渾所領的騎軍終于趕到。

比起約定的時間,慢了半天時間。

原因就是要事先掃清散亂地分布在狄道周圍的叛羌。

有了劉渾在旁邊的護翼,句扶終于能放開了手腳。

一往向前,勢不可擋的漢軍,把兩倍于己的胡人逼得步步後退。

在看到每一次沖上去的人皆是人馬俱碎,死無全尸。

再看到那黑色鎧甲的惡鬼舉著明晃晃長刀緩緩向前壓來,羌胡終于承受不住這個強大的壓力。

再一次潰退下來的敗兵沒有再回到軍中,直接抽著馬向兩邊逃去。

有了他們的帶頭,最前頭的胡人不知是誰先吶喊一聲,紛紛掉頭,各自奪路而逃。

狄道城下的胡人還沒等結起陣形前去迎戰北邊而來的漢軍,前頭被派去攔截前頭部隊就已經潰敗了下來。

戰場上一旦有人帶頭逃跑,領軍的人必須要及時想盡辦法阻止。

不然形成局部潰敗,很容易就形成兵敗如山倒之勢。

羌胡本就沒有足夠威嚴的領袖人物,再加上本就散亂。

沒有及時的信息傳遞,讓後方的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看到前頭潰敗,後方也跟著混亂起來。

更重要的是,北邊出現的漢軍加快了軍心的潰散。

漢軍中軍停在狄道城下,沒有前去追趕那開始出現敗象的羌胡。

只是那軍中的鼓聲激昂起來。

低沉的呼喝聲開始響起︰「萬勝!萬勝!」

隨著鼓聲越發激昂,數千人開始齊齊喊了起來︰「萬勝!大漢萬勝!」

同時還有兵器敲擊的聲音。

聲浪如同有如實質,滾動著向前,如同悶雷滾滾而過。

就連沒有受到潰兵影響的羌胡都開始出現了騷動。

最先逃跑的羌胡,有一部分開始被劉渾帶人驅趕著回頭。

在短暫的休息中,弓弩手射住陣角。

陌刀手開始退回陣中,然後拉起面罩,從身上模出一個小小的布袋,從里頭拿出一個油紙包著的口糧。

剝開油紙,一陣香甜撲鼻而來,這是陌刀手特有的口糧。

把口糧放到嘴邊,默默地啃了起來。

有些人身上的干糧因為動作太大,已經被變成碎塊,但因為有油紙包著,可以直接倒進嘴里,倒是省了一道步驟。

戰場上沒有水,除了覺得嘴里有些發干,霍弋覺得這份干糧當真是奢侈非常。

以前就是在宮中,這等吃食都極為少見。

更別說是里頭很明顯摻了糖和精鹽。

不光是他,就連身邊的校尉亦是小心翼翼,就算是有一小點掉到身上,也不顧滿身的血跡,直接撿起來放到嘴里。

這等口糧,只有臨戰前才會發下來,乃是軍中最上等的干糧。

細細地嚼完,校尉舒服地長嘆一口氣,「只要能天天吃上這等吃食,就是日日廝殺,那也願意啊!」

霍弋因為喉嚨發干,不由得咳了一聲,「要是有水那就更好了。」

「若是守著營地,自然是有水的。」

校尉知道霍弋是上頭安排下來的人物,以後前途只怕要比自己強得多,倒也樂意跟他交流。

「只是這一回,胡人不經打,我們乃是進攻方,只要能打勝仗,少喝一次水也是無妨。」

說著,校尉看向霍弋,「娃兒是從南鄉學堂出來的?」

霍弋啃著干糧,含糊地應了一聲,打算支吾過去。

哪知校尉卻是健談︰「學堂出來的學生好哇!都算是君侯的門生,以後前途就算是有了。」

「老夫也有一個孩兒,前年進了學堂,前些日子傳了信過來,說是今年已經被挑出來了,準備到隴右這邊,繼續跟著君侯做事。」

說著他的眼中盡是光彩︰「以後就算是出頭了。」

霍弋听到這里,終于開口問了一句︰「隴右可比漢中那里危險。以後定然是要與曹賊打仗的,你不擔心麼?」

校尉眼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霍弋,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學堂的學生居然有霍弋這等學生。

「老夫還有一個孩兒在工坊里干活,娶了妻,去年又娶了個胡女當妾,怕什麼?」

「君侯定有規矩,獨子不得上前線。更何況即便戰死了,家里人也有優撫,有什麼好怕的?」

去年隴右這一戰,俘獲了不少的魏卒。

君侯還挑了一些人出來,讓他們講講自己在曹賊那邊的日子。

辛辛苦苦一年,種出來的糧食被收了五六成上去,自己全家餓著肚子不說。

就連從了軍,家里人都不得安寧。

真要戰死在前方,別說什麼優撫,自家婆娘只怕就得馬上要被官府強行嫁給別人。

圖個啥?

但逃又不敢逃,真要逃了,家里的父母妻兒好一點的,被判作苦役。

重一點的,父母被砍頭,妻女被當成營妓,兒子入死卒之列,那就是常事。

曹賊是篡逆,無時不刻地想要滅亡大漢,這是萬萬不能讓他們得逞的。

只听得校尉語重心長地教育霍弋︰「所以說,若是不把曹賊打敗了,哪有好日子?」

「當年曹賊從漢中離開後,逼得多少人背……背鄉……」

「背井離鄉。」霍弋忍不住地提醒了一句。

這是馮君侯說的。

「著哇!」校尉一拍大腿,「就是背鄉離井。」

霍弋嘴角抽動了一下。

「老夫可算是第一批跟了君侯的人呢,就是識字不行,所以這輩子估計也就到頭了。」

校尉惋惜地感嘆了一句,「比不過你們這些進過學堂的。」

「娃兒你進了學堂,知道的道理多,就應該知道,只有打敗了曹賊,我們的子孫才能安心過上好日子。」

校尉看了一眼霍弋,「曹賊那邊,都不把我們這些人當人看,還想過好日子?」

他不懂什麼大道理,只是翻來覆去地說「憶苦思甜」大會上別人說過的話。

別的不說,但「漢賊不兩立」這個道理,他卻是很明白。

大漢沒了,自己在漢中的家里人就會沒了好日子。

所以必須要打敗曹賊,打得他們永不翻身。

即便是霍弋自小就生活在皇宮里,心志堅定。

但在軍中听到連普通的校尉都能念叨「漢賊不兩立」這一句,亦是不由地心神搖蕩。

這時,嗚嗚的牛角聲再起,同時戰鼓聲也跟著響起。

「準備!」

有人在大聲提醒。

霍弋一听,連忙把面罩放下,抓緊了陌刀。

「不著急,還沒到我們上場的時候。」

老油條校尉卻是坐著沒動,「再歇會,這不是我們陌刀營的鼓聲。」

「來來來,坐過來點,我們再聊聊如何殺曹賊的事。」

校尉拍了拍身邊。

霍弋︰……

就在句扶和劉渾按照原計劃,驅趕著狄道的羌胡叛軍向大夏縣去的時候。

南邊的陳式也領著人,開始向西邊移動,防止胡人南竄,同時還派出人通知禿發部,讓他們盡快封鎖住罕。

有相當一部分羌胡並沒有在大夏縣停留,而是順著大夏河繼續向西逃竄。

就在這個時候,意外情況發生了。

禿發部守著冬日里劫掠來的牛羊馬匹,並沒有及時地從臨時的據點白石城向北靠攏。

甚至他們在這個時候,根本沒有與早先退回罕的羌胡對上。

被漢軍驅趕的羌胡退回罕,開始與罕的羌胡重新聯合在一起。

面對著足有兩萬余兵力的罕叛軍,禿發部越發地遲疑。

他們派出了人馬,期盼漢軍能快點繼續西進,與他們合攻罕。

禿發部的毫無建樹,與冬日里的耀武揚威截然不同。

消息傳到首陽,讓正在曬太陽的馮永一下子惱怒萬分︰「搶東西的時候猛若惡狼,真正打起來的時候怯弱不前。這禿發部是廢物嗎?」

他從搖搖椅上翻身而起,腳下生風地走到前廳。

前廳被改成了護羌校尉參謀部。

公孫徵正示意參謀們把地圖和沙盤準備好。

然後再把手里的小旗子插到沙盤上。

「君侯,若是禿發部沒有纏上叛軍,我們只能是暫時放棄罕,不能再深進了。」

公孫徵拿著棍子,點了點洮水的北邊,「若是太過深入,只怕會給涼州的曹賊可趁之機。」

不說趙雲現在僅僅是作勢給榆中的魏軍施加壓力,就算是真正進軍,想在要魏軍有備的情況下攻下榆中城,只怕也不易。

榆中城不下,若是句扶劉渾等人太過西進,曹魏就可以從黃河東面的另一個支撐點金城發兵,偷襲他們的後方。

再加上狄道新定,人心不穩,若是突然再倒戈回去,自己這萬余人馬能跑回來三分之一就算不錯了。

按原計劃,漢軍雖然只是攻到大夏城就停下,但西邊有禿發部在罕阻截羌胡。

禿發部在自己的援助下,吞並罕河關一帶羌胡只是早晚的事。

但自己也可以一步一步地控制住禿發部,最後可以兵不血刃地恢復對隴西最西邊的治理。

驅狼吞虎,然後把狼馴服成狗,最後再放狗去咬涼州的魏軍。

想想就美妙。

自己為了達成目的,又是送女人又是送美酒,又是閱兵又是許諾。

哪知禿發部在最關鍵時刻居然慫了!

公孫徵把小旗子挪到白石城的位置,「禿發闐立前頭說過,他們部族一直試圖要佔據罕。」

「可是現在從陳將軍傳回來的消息說,他們現在已經退守白石頭城了。這禿發部的情況,似乎有些蹊蹺。」

馮永看著沙盤,眉頭皺起,開口道︰「白石城本來就是他們據點,他們的部族就在那里停留,退守那里並不奇怪。」

「現在就是不知道,他們是主動退守,還是被逼著退回來。」

他轉向公孫徵,問道︰「參謀部對于這種情況,有備案嗎?」

公孫徵點點頭,把沙盤上三路漢軍的位置變動了一下。

「現在我們三路人馬,皆往大夏城合圍。到時候可讓陳將軍領人前往故關,守住狄道的北大門。」

「大夏城離故關不遠,劉將軍的騎軍一日可達,可以隨時策應。」

「攻下大夏城後,句將軍領軍繼續西進,配合禿發部攻打罕。」

馮永仔細地看了看沙盤,點了點頭︰「有點冒險,但只要陳將軍守住故關不失,則後路無憂。」

「再加上劉渾領著騎軍策應,倒不是什麼大問題。」

想到這里,馮永心里不由地有些後悔。

還不如直接就在狄道那里把叛軍全包了餃子呢,如今放了一半回去,在禿發部出人意料的疲軟下,跑回去的叛軍反倒是給自己添了麻煩。

「禿發部,看來是想保存實力啊!」

馮永沉吟片刻,說了一句。

現在這情況,有點騎虎難下。

若是漢軍不繼續前行,則是放虎歸山,嗯,錯了,頂多算是放蛇入水。

更重要的是會讓禿發部起疑心。

若是繼續前行,禿發部則可以借大漢之力,輕松拿下罕。

換作別的情況,馮鬼王豈能容禿發部如此耍小心眼?

早就一個拳頭摁過去,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大漢帝國主義**鐵拳。

可是現在曹魏在黃河北邊看著,自己又需要禿發部作為緩沖,同時還要為治理罕打下基礎,卻是不得不慎重考慮。

就在這時,只听得門外步伐匆匆,學堂學生出身的參謀急步進來︰「山長,有緊急軍情!」

馮永心里咯 一下,接過軍中密函,確定完整無缺後,這才拆開來看。

哪知剛看清信中內容,馮永當場就罵了一個字︰「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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